一进门就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铺着石砖,这样就算下雨,也不会弄得脏兮兮的,到处都是泥巴。
一小块地面没有铺砖,用篱笆围起来,可以种菜。就是有些日子没人打理,现在里面长了些杂草,拔掉就好。
一共三间屋子,绕着院子建。
院子正对面就是主屋,可以接待客人。
右边的偏房是厨房,灶台是砖砌的。
左边的偏房是卧房,虽然小点,但是早上会有日光照进来,很舒服。
房子主人已经去了城里,把她的行李都带走了,只留下一些实在搬不动的东西,比如院子里的大水缸。
现在整个房子都空着,只要燕枝愿意,谈好价格,杨大嫂再去城里找原主人说一声,他马上就能搬进来住。
杨大嫂拍着胸脯道:“我可是石雁镇唯一一个牙人,官府里登记造册过的,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的。”
“桌椅板凳什么的,也不用担心。我等会儿就带你去木匠那儿,你要什么就让他打。”
“保证让小公子在年节之前就搬进来,住得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过个好年。”
燕枝很是心动,本来都想直接答应了,但是刚张开嘴巴,忽然想起什么,又连忙按住自己。
他挺起胸脯,认真道:“我……我还要去看看其他房子,再挑一挑!”
“行——”杨大嫂拖着长音,笑着看他,“正好年下无事,我就陪你去看。小小年纪的,人倒很是机灵。”
那当然了!
燕枝洋洋得意,和糖糕一样,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当然很聪明!
就这样,杨大嫂带着他,在镇子里逛了个遍,把各处空置的屋舍都看了一遍。
镇子里的百姓,大多是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里的当地人,不会轻易搬迁,所以要出售的屋舍也不多,他们一日就逛完了。
这样看下来,燕枝还是喜欢第一间,再仔细检查几遍,确认屋子没有大问题之后,就准备定下来了。
说起来,检查屋舍的法子,还是他向陛下学的。
南边多雨,屋子地势要高一些,才不会被水淹。
南边潮湿,屋子至少要比院子高出一个台阶,才不会受潮。
南边……
从前陛下御驾亲征,在南边打仗,就让手下士兵这样扎营。
这也算是他跟在陛下身边,陛下教过他的、为数不多有用的东西。
燕枝甩了甩脑袋,把陛下丢开,继续检查屋舍。
三日后,豆腐娘子从城里赶回来。
在杨大嫂的安排下,燕枝和她见了面,坐下来商议价格。
最后,燕枝以三十七两的价钱,买下这座小房子。
另外还要付给杨大嫂三两银子,作为她这几日带着燕枝跑上跑下的辛苦费和介绍费。
燕枝原本还担心,去里正那里办文书,会不会暴露他的行踪。
结果杨大嫂大手一挥,直接给他安排了一个新身份——
豆腐娘子的远房弟弟!
官府有规定,凡是出售屋舍,须得缴纳税款,但若是转让给亲戚,交的就少一些。
石雁镇小门小户的,里正认得杨大嫂,大概也总是帮她这个忙,很痛快地就答应下来。
于是在官府文书上,燕枝就跟着豆腐娘子姓,叫做“裴枝”。
在文书上按下手印,收好房契地契。
紧跟着,燕枝又要去打家具、买被褥、置办锅碗瓢盆。
眼看着自己的钱匣子,一下子就空了一半,燕枝心里有点儿没底了。
他打定主意,等安顿下来之后,一定要赶快找点活儿做,重新把他的钱匣子装满。
*
这一连串事情办下来。
一转眼,就到了腊月。
卧房里还没有床榻,大冬天的,也不能打地铺。
燕枝晚上住在客店里,白日就带着糖糕,去屋子里收拾收拾,洗地板,扫蛛网,给窗户糊上新的明纸。
帮他打家具的木匠爷爷,知道他的处境,有意加快进度,先打了一张床榻给他。
床榻打好的当日,燕枝就把客店房间退掉,带着大包小包搬了进去。
把花生糕拴在院子里,糖糕在院子里乱跑。
燕枝把屋子里仅有的一张瘸腿桌案搬出来,认认真真地把娘亲的牌位放上去,最后摆上从街上买来的红糖糕,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虽然家具还没打好,但是他们家人……活物多啊!
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空旷!
燕枝特别满意!
趁着天色尚早,燕枝套上做事穿的罩衫,挽起衣袖,准备去院子里那块菜地里拔拔草。
虽然现在是冬天,种不了菜,但是那些野草再不拔,根越扎越深,到了春天更不好拔。
燕枝自己看着也难受。
他蹲在地里,自由自在地哼着歌儿,把野草连根拔起,丢到一边。
糖糕围在他身边,闹了一会儿,见燕枝不理自己,就学着他的模样,用爪子扒拉菜地,用牙齿撕咬野草。
就这样干了一会儿,天色渐暗,也起了风。
燕枝站起身来,去水缸边舀水洗手。
锅碗瓢盆还不齐全,家里木柴也不多,晚上他就没开火,坐在娘亲牌位前,把娘亲的贡品红糖糕吃掉,当做晚饭。
娘亲已经吃过了,他吃的是娘亲剩下的,娘亲不会介意的!
好吃!
糖糕跟着他吃点心,花生糕就吃了点干草。
最后确认家里门锁好了,燕枝简单擦了擦身子,就上床窝着。
糖糕下午在泥地里打了滚,虽然也洗干净了,但燕枝还是没让它上床,只是用稻草给它搭了个窝,让它睡在榻边。
它现在越长越大,有一回忽然蹿到床上,差点把燕枝踩扁。
现在必须给它立规矩!
等它再长大一些,还要把它挪到院子里去,让它和花生糕一起睡。
燕枝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了摸糖糕毛茸茸的脑袋。
糖糕把脸埋进稻草里,“呼噜”了两声。
“你想睡觉啦?”燕枝笑得眉眼弯弯,“那就睡吧。”
他收回手,两只手拽着被头,整个人钻进被窝里。
“我们有家了,在家里睡觉,肯定睡得特别好……又有家了……”
窗外寒风呼啸,卷起枯枝残叶,打在窗纸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即将睡过去的时候,燕枝还在傻乐:“我的家……我和娘亲的家……真好……咳咳……”
*
翌日清晨。
冬日暖洋洋的日光透过窗纸,照在榻上。
燕枝迷迷瞪瞪地醒来,揉了揉眼睛,想要翻身避开日光,却忽然发现自己身上重得很,还有点儿酸疼,根本动不了。
怎么回事?
昨夜有盗贼闯进来,把他打了一顿吗?
还是他变成糖糕,在地上打滚了?
燕枝不仅身上酸,脑袋也混混沌沌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想到正确答案——
不会是风寒吧?
昨日在外面拔草,他想着还有一点儿就拔完了,起风了也没回房,还在外面待了一会儿,
这下好了,又风寒了。
这样想着,燕枝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没关系,他之前也风寒过,裹紧点,闷出汗就好了。
糖糕早就醒了,从窝里爬起来,见他状态不太对,对着他“嗷嗷”两嗓子。
燕枝费力地伸出手,摸摸它的脑袋,有气无力道:“不许叫,吵到隔壁邻居了。我没事,睡一会儿就好了。”
“呜呜——”
糖糕乖乖趴下。
燕枝闭上眼睛,再次沉睡过去。
——好酸,好疼。
就像从前陛下欺负他一样。
陛下把他按在床上,用唇用舌,用嘴用牙,把他身上弄得全是红印。
恍惚之间,燕枝仿佛又回到了太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