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篡面色阴沉,伸手摸了摸衣袖,拿出一块碎银,放在摊子上。
他拿起一块兔子模样的红糖糕,放在面前闻了闻。
——又香又软,和燕枝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
萧篡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直直地射向楚鱼,几乎将他定在原地。
楚鱼被他强势的威压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客……客人,怎么了?我这糕有什么问题吗?都是我弟弟……我……我娘子做的!”
萧篡根本没在听他说话,舍不得放下红糖糕,又换了只手,拿起另一块红糖糕,仔细嗅了嗅。
——一个是泡芙,一个是糖糕,细闻起来,还是有些许不同。
奶油泡芙有点儿发腻,红糖糕的味道却有点儿清甜。
萧篡垂下眼睛,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燕枝捏着小小的面团,手上动作翻飞,将面团揉成各种样式的场景了。
此处气味太杂,他闻得也不太准确,但是——
“老板,红糖糕怎么卖?”
就在这时,几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大声问道。
他们似乎是喝了酒,身上带着点酒气。
冷风一吹,酒气一冲,原本萦绕在萧篡鼻尖的香甜气味,瞬间消散在风中。
下一瞬,灯烛燃烧发出的焦味,烟火散落发出的硝烟味,齐齐朝他涌来,教他再也找不到燕枝的气味。
萧篡瞬间从幻象中清醒过来。
他捏紧了手里的糖糕,转头看向他们,神色极度不悦。
滚开!不要在这里耽误他找燕枝!
可楚鱼怎么会送客人离开?
他再次打起精神,向他们介绍:“红糖糕、鸡蛋糕,都是我……娘子做的!”
委屈一下燕枝了,他也是为了卖糕挣钱。
楚鱼眼珠一转,张口就来:“我家祖上就是做点心的,我娘子会刺绣、会织布、会剪纸,心灵手巧,能写会画,所以我们家的点心,那是又好看又好吃!来一块,不好吃不要钱!”
“是吗?”
众人被他逗笑,趁着酒劲也好说话,纷纷去掏钱袋:“行,先来两块,包起来。”
“十个铜板,多谢多谢。恭喜发财,万事如意。”
楚鱼笑着把钱收进口袋,抬起头,见萧篡还站在原地,用阴鸷至极的目光瞧着他,心里不由地颤了一下。
这人……该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可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都与人为善,何曾与人结仇?
楚鱼试探着开了口:“这位客人,您……还有什么事吗?”
萧篡冷声道:“找钱。”
“啊?”楚鱼愣住。
萧篡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自己放在摊子上的碎银,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找、我、钱。”
“噢噢,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给忙忘了!”楚鱼连忙低下头,在自己装钱的口袋里翻找,“就要这两个吗?要不要看看糖葫芦?”
萧篡沉默着,把摊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拿了一个。
他想全都买下来。
他还想把方才买过糕点的所有人都喊回来,把他们手里的糕点都买回来。
虽然此处气味杂乱,但他的嗅觉绝不会错。
这些糖糕上的味道,和燕枝的味道极为相似。
这些东西一定有问题!这个人也一定有问题!
楚鱼翻遍口袋,凑好银钱,双手捧着,递给他:“给,找您的钱。”
萧篡也不说话,伸出手掌,接住银钱,拿上他的糕,转身便走。
楚鱼这才松了口气,用衣袖抹去额上汗珠。
这人可真够怪的,这么吓人。
萧篡走到街边,找了个灯火找不到的角落,双手捧着刚买的糖糕,忽然又听见楚鱼快活的笑声。
楚鱼平复好心绪,正与孩童们逗乐,哄他们买糕。
“是啊,这些糕都是老板的娘子做的!老板娘子厉害着呢,一天能捏五百只小兔子、五百条小金鱼!”
“我与‘娘子’,一个揉面,一个捏面,都厉害着呢!”
黑暗里,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楚鱼。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第36章 错认(有修改)
——“去查。”
上元佳节, 灯火通明,游人如织。
萧篡双手捧着刚买的红糖糕,站在黑暗的角落里, 一双眼睛亮着光,阴恻恻地盯着街边。
一瞬不瞬。
楚鱼仍旧在街边摆摊卖糕, 欢快的笑声、喊声和吆喝声,在人声鼎沸之中, 竟格外响亮。
“是啊, 我娘子捏的糕,我蒸的, 买两个回去尝尝?”
“我娘子她怕生,不敢出来, 在家里看烟火呢,就我一个人出来了。”
“我早点儿卖完,就早点儿回去陪娘子了。”
糖糕卖得更好了, 没多久, 就卖了一笼。
楚鱼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坚定, 底气也越来越足。
他也没怎么撒谎嘛, 真有一个人在家等他, 不过不是他娘子,而是他弟弟。
都差不多,只要能挣钱就行,他和燕枝都是一个人,燕枝不会介意的。
楚鱼一面忙活,一面同他们说话,仿佛有那么一瞬间, 他真成了一个靠卖糕养家糊口的小摊贩。
萧篡收回目光,对面前亲卫道:“派两个机灵点的人,过去买他的糕,套他的话,问他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家住何处、他的……”
他忽然顿了顿,咬牙道:“他的娘子——”
“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他到底有没有娘子。”
萧篡在红糖糕上闻到了无比熟悉的气味,他也确信,这些糕一定和燕枝有关。
但他不能冲动行事。
在他亲自确认之前,在他布下天罗地网之前,都不能轻举妄动。
他怕燕枝就是这人口中的“娘子”,又怕燕枝不是。
萧篡再次抬起头,目光阴沉地盯着楚鱼,继续道:“再派几个人,散入人群之中,看有没有人认得他,务必把他的底细都查清楚。”
“另外,召集虎贲营,包围周边城镇,不得打草惊蛇。”
这人能在城里卖糕,说明他一定就住在这附近。
倘若燕枝真的与他有联系,说明燕枝也住在这附近。
说不定,他们还住在一起。
思及此处,萧篡捏着红糖糕的手慢慢收紧了。
他最后道:“回官府一趟,一旦打听到了此人的姓名,叫他们马上去翻户籍册子。”
“是。”
一众亲卫抱拳领命,各自下去部署。
他们跟随萧篡,行走在外,一直都是身穿常服,做寻常百姓打扮。
转身隐入人群之中,除却身形挺拔一些,倒也没什么过于怪异之处。
两个亲卫,结伴走到楚鱼的摊子前,朗声问:“老板,糖糕怎么卖?”
楚鱼不曾有疑,只是道:“有花样儿的五个铜板一块,没花样的三个铜板一块,看看要哪个?”
“方才隔得老远都听见了,是你娘子做的啊?”
“是啊。”
“诶,我看你有点儿眼熟,你是不是那个……那个……”
楚鱼笑道:“到处摆摊做生意的,指不定在哪儿见过呢。看看要什么?”
与此同时,其他亲卫也隐在人群之中,四处打探消息。
有人借着买花灯的名义,与卖灯的攀谈起来。
有人来到酒棚子里,要了坛酒,与喝酒的地痞流氓搭上了话。
“诶,那边那个卖糕的真不错,卖的糕还挺好吃。他是你们镇子上的人吧?你们镇子可有口福了。”
“哪儿啊?不认识!”
隔壁桌的泼皮无赖喊道:“他明明就是我们镇子里的人!”
“是吗?那是我记错了?我记得他好像叫王……王什么来着?”
“什么王?他姓‘楚’,他叫‘楚鱼’。”
楚鱼!
平地一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