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萦绕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
他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手机被柳清章扔在房间里了,自己失去了唯一可以和外界沟通的工具。虽然他现在吃饱了休息够了可以变回人了,但是……但是他衣服也不在这里!
柳清章支着脸侧,看着餐桌上追逐自己尾巴的小蛇,心里忍不住再度想道:好可爱。
幼崽都是这么可爱的吗?
白萦一条二十多岁的蛇照理来说和幼崽这个词扯不上关系,可谁让对方是几百近千岁的大妖,看着小蛇时不自觉糊上了一层怜爱的滤镜。
柳清章伸出手指逗弄小蛇的尾巴,鳞片滑滑的凉凉的。小蛇身体最粗的地方也就婴儿手腕粗细,还没他的手机宽,他团成一团的时候,柳清章一手就可以将他捧住。
白萦的尾巴尖缠住柳清章的手指。
他的脑袋也游了过去,碰了碰柳清章的手背,小蛇嘶嘶吐著信子,试图让大蛇知道他对手机的渴望。
他也是时候回去找秦眷书了,秦眷书真的会担心的!
“吃饱了,想回去?”柳清章问他。
小蛇点点脑袋。
柳清章便把他放回肩上,那些影子般的侍从恭送他们离开。小蛇抬起脑袋往柳清章身后看了看,心想大妖的排场真的好大。
他果然给妖族丢脸了……
柳清章带着白萦回到卧室,他走时打开了窗户,散了散妖怪发情时引诱其他妖族的甜腻香气,但空气里还是弥漫着一股甜香。柳清章修为深厚,神情自若,倒是白萦不好意思地把脑袋放在自己盘起的身体上。
香味最浓郁的地方莫过于床榻和衣柜,白萦拿到自己的手机后,点开备忘录,硬着头皮打字:【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柳清章点点他的脑袋:“你既是我的同族后辈,麻烦我也是应该的。”
妖族原来是这么团结友爱的,从小到大除自己外只见过柳清章一只妖的白萦长了见识。想到自己之前意识不清的时候那么抵触大妖怪,白萦顿觉好不应该。可大妖怪不计前嫌,帮他良多,白萦又觉得好感动,如果不是怕落了大妖档次,恨不得拜为义父……咳咳,夸张了。
他却不知道,柳清章过去对同族从没什么友爱可言。
曾经他们待在各自的领地里,老死不相往来,彼此的气息冲撞,闻到只觉厌恶。可白萦刚出现的时候柳清章便觉得他和其他妖不同,他像是坚石上开出的一朵花,妖会排斥踏入自己领地,那些同样有着侵略性和毁灭气息的同族,却无法不去珍惜一朵末法时代开出来的奇迹似的小花。
白萦埋头接着用尾巴尖打字,他学着那些钟家人称呼柳清章:【柳先生,能麻烦您给我拿一套衣服吗?】
柳清章想起了那些掉在衣柜里的衣服。
灵气稀薄的年代,小蛇没法修炼,自然也学不了过往妖族妖妖都会的法术,没法在变回原身时让衣物变成身体的一部分。
看来,小蛇是要变回人形了。
柳清章应了下来,他摇动床边垂下的细绳,绳子另一头连着铃铛,柳公馆内部还在用这种古老的方式传唤侍从。很快就有钟家人赶来,柳先生吩咐下去,那人立刻领命而去,没多久就为白萦带来一套合身的衣服。
基本是白萦之前穿的那套翻版,连衬衫夹这些小配件都一样不落。
柳清章自觉地转过身去,不过他仍待在房间里。
白萦也不在意,首先他们都是男的,其次柳先生是他的长辈!他飞快地把衣服穿上,只在中途拿着衬衫夹犹豫了一下,最后没穿,反正晚宴应该要结束了。
先前戴着衬衫夹的地方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落在完美无瑕的雪肤上,很快便被衣物盖住。
穿戴齐整后,白萦局促地坐在床上,小声道:“柳先生,可以再给我一只装衣服的袋子吗?”
呜,那些沾上东西的衣服肯定不能留在柳清章衣柜里。
柳清章点点头,又让人送来一只纸袋。
白萦打开衣柜,看到里面的一片狼藉,有些狼狈地把自己的衣服塞进袋子里,但柳清章本来好好或挂着或叠放的衣服已经被他弄得乱七八糟。
白萦试图把衣服挂回去,可熨烫平整的衣服已然变得皱巴巴的,挂回去也显得格格不入。
“不用管。”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柳清章的声音,“有人会收拾的。”
白萦垂头丧气:“对不起。”
“不用向我道歉。”小蛇弄乱几件衣服算什么错,就是真犯了错柳清章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时间不早了,想要休息吗?我让人去准备房间,就在这里歇下也可以。”
白萦愣了下,他摇了摇头:“我该回去了。”
柳清章微怔。
他忽然间意识到,小蛇今夜只是误入他的怀中,那朵坚石上开出的花,并不是属于他的。
柳清章眼里的笑意淡了许多,他下意识想要挽留,但大妖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柳清章微微皱起了眉,妖总是独自生活,他找不到白萦留下的理由,也找不到自己要白萦留在这里的理由。
“好,我让人送你离开。”柳清章最后说道,“不过稍等一下。”
白萦看着柳清章从抽屉里找出一部手机,又找了一下充电器。大妖当然有现代的通信设备,就是他不感兴趣,钟家人也会为他准备。只是这只不知道值白萦几个月工资的手机落到柳清章手里就和砖头差不多,放到没电好几个月了。
充电,开机,柳清章翻了翻接口,找到那个绿色的软件,虽然几乎没用过,但大妖倒是没两分钟就搞明白了软件用法,他示意白萦来到他的身边,让白萦扫了他调出来的二维码,加上好友。
“好了。”备注完小蛇,这次手机没被可怜地扔进抽屉里,而是被柳清章放进衣袋,“如果遇到麻烦,直接找我。”
白萦认认真真给新加上的好友备注了柳先生。
“还有一事,”柳清章的手指搭上白萦腕侧,彷佛挽留的动作并不强硬,“你的名字?”
他实际已从旁人口中知晓,但一股莫名的执着涌上来,柳清章想要听白萦亲口告诉他。
“白萦,”小蛇说道,“白色的白,萦绕的萦。”
“好名字。”柳清章微笑赞叹。
白是小蛇鳞片的颜色,萦则有缠绕之意。福利院的院长为白萦取名时其实不知晓他的真身,但机缘巧合,为他取下了这个再适合他不过的名字。
被柳清章传唤来的钟缱很快带着白萦离开,而在白萦走后,柳清章独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在只剩下他一人的房间里,神情逐渐冷漠,笑容最终消失不见。
夜风徐徐吹进房间,又卷携着属于小蛇的气息而去,空气中白萦留下的气息越来越淡。
柳清章忽地站了起来,走向衣柜。
柜门打开,属于白萦的衣服已经被他自己拿走了,柳清章的衣服还乱七八糟堆在那里。大妖却感觉到了什么,手往里头伸去,剥开淩乱的衣物,最终拽出一条漆黑的衬衫夹。
那是缠住小蛇尾巴的一条,小蛇挣脱它时不小心将它甩到比较远的地方,就这么被小蛇遗忘了。
柳清章凝眸看着手中的带子,像是出了一会儿的神。
上面好像还残余着小蛇的温度。
柳清章没让人拿走一并清洗,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把它收进床头柜里。
***
钟缱提着一只灯笼走在前头,白萦跟在他身后穿过内庭花园。
开了满庭的鲜花在夜间沉沉睡去,收拢花瓣,花枝随着夜风轻轻摇曳。庭院的中央是一座圆顶的大理石亭,有水池环绕,偶尔响起清冽的水声,那是鲤鱼拍出水花的声音。
快要离开时,白萦不禁抬头往身后看,长廊上的雪白纱帘被风吹拂着,柳清章的房间在看不见的地方。
但白萦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在拂动的纱帘后,他不是很确定。
钟缱驻足等他。
白萦很快回身,向他歉然地笑了笑。
钟缱提着灯笼,继续为他照亮脚下的道路。
他其实挺想和白萦认识一下的,当时晚宴上惊鸿一瞥,他就想着从柳先生那离开后回去前厅,看看还能不能见到他。没想到人是见到了,却不是在前厅,而是在柳先生怀里。
对方是柳先生在意的人,准确地说是柳先生在意的妖,在钟家经年累月培养出的规矩让钟缱早就知晓面对与柳先生有关的人和事时,要保持敬畏与缄默,他只能怀着心中莫名的惆怅,将白萦送出内庭,又带着他穿过中庭。
“您的同伴就在前面等您。”钟缱在一条长廊的尽头停下脚步,微微欠身,“我便送您到这了。”
白萦也笨拙地鞠躬:“麻烦您了。”
钟缱连忙扶住他:“您不用这样!”
白萦抬起头,钟缱看到了一双比今夜的月色还要明润温柔的眼睛。他心中微微一动,但立刻收回了手,避免出现更多冒犯的举动。
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人正在朝这个方向跑来,钟缱微微退后了一步。照理说他该回去覆命了,但还是多停留了一会儿,在看见跑上前的男人呼吸急促地抓住白萦手臂时,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太失礼了。钟缱认得那人,秦家的大公子,家世显赫,自己也年轻有为,在人类社会确实有不小的地位,但与柳先生相较便不值一提。
秦眷书眼睛泛红,多出了几道红血丝,他在看见白萦身上明显换过的衣物时呼吸一滞,彷佛被当头来了一锤,耳边发出嗡鸣。
落后他一步追上来的谢瑾脸色也很难看。
秦眷书死死咬着后槽牙,他看着被他抓住胳膊、神情有些不知所措的白萦许久,忽然说道:“白萦,是我把你带来这里的,我会负责的。”
白 萦一脸懵:“啊?负责什么?”
白萦完全没听懂。
看着神情一派纯真无辜的白萦,秦眷书猛地发觉有些事情好像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行动时没有障碍,衣领下也没有可疑的痕迹,白萦他好像……没有被人欺负。
钟缱轻咳了一声,站出来替白萦解释:“秦先生好像误会了什么事,白先生只是服下解药后,在内庭休息了一段时间,钟家并未做出对白先生不利之事。当然,下药一事,既然发生在柳公馆,钟家定会追究到底。”
钟缱说着看向谢瑾,也算是给了这位学长一个交代。
白萦用力点头,为钟缱说的话作证。
秦眷书眉仍皱着:“之前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没有接?”
白萦无辜道:“因为身体很不舒服,所以没有听到。”
“那帮你接电话的男人是谁?他为什么说……”为什么说你在他床上?
后半截话让秦眷书觉得难以启齿。
然而白萦相当自然地说道:“是我遇到的好心人,解药是他给我的,当时我确实在他床上休息呀!”
那句在别人听来无比暧昧的话,白萦说出口却没有半分旖旎意思。
对他来说,被坏人下药诱发发情期,被好心大蛇捡到,在大蛇床上休息了好久,还被大蛇请吃夜宵,从头至尾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白萦表现得太过坦荡,秦眷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秦眷书,晚宴结束了吗?”白萦轻轻拽了下秦眷书的袖口,“我们要回去了吗?”
“……回去吧。”秦眷书说道。
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夜或许不该带白萦过来。他想要白萦时时刻刻待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可这似乎并没有让他将白萦抓得更紧。
白萦再度向钟缱道谢,只是他还没有跟着秦眷书离开,一个人就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