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韵笙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就像受是到某种极大的惊吓一样,几乎被身后的椅子给绊了个狗啃泥。
“哥,你误会了很多事情。”贺云舒道,“我穿成这样,不是为了避免与你竞争,只是因为我喜欢。”
贺韵笙脸上的表情惊恐绝伦,不断摇着脑袋。
“我从来不管集团的事务,也不是因为同情你,只是因为我不喜欢。”贺云舒又道。
“不……”贺韵笙不断往后退着,直到后背帖上了墙壁。
“还有一件事,哥。”贺云舒站起身来,步步逼近,“你不会以为我忘了吧?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那么小的时候,你曾经希望我死。”
“不!”贺韵笙终于忍受不住,用力抓紧了自己的头发,惨叫出声。
四周的场景在一瞬之间接连变化,最后终于定格,映照出了那个多年前的画面。
小小的贺韵笙蹲坐在书房之内,手中抱着管理学的书籍,努力研读。他从来都是这么努力,因为他是贺家的长子,他将来要继承贺家的家业,他还要成为弟弟的榜样,将来要养活弟弟。
但手中的这本书籍过于艰涩,对不到十岁的贺韵笙而言实在有些困难。
他研读到一半,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抱着这本书籍,想要去请教自己的父母。
然而在父亲的书房前,他听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在对话。
“韵笙又在读那本书了吗?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些太过头了,他就不能去和同龄人玩一玩吗。”
“或许贺家长子这个身份带给他太多压力了吧……”
“早知道我们还能生下云舒,当初或许就不会收养他了。现在韵笙这么努力,如果他将来成长得真的非常优秀,云舒又要怎么办?”
“唉,或许对韵笙有些不公平,但这也没办法。我们是不可能将我们的亲生儿子放在一旁,反而将贺家交给一个养子的。”
啪!贺韵笙怀中的书本摔落到地上,就像是摔碎了他心里的什么东西。
“谁?”书房中的父亲听到了这个声音。
贺韵笙连忙捡起书本,逃命一样躲藏了起来。他在一个阴暗的角落蹲下来,浑身发颤,幼小还未成熟的脑中一片混乱。
养子?养子……自己并非云舒的亲生兄长,贺家将来是云舒的,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云舒会诞生在这个世上?如果没有云舒……
突然之间,他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响动。
贺韵笙转过脑袋,看到一个摔在地上的小蛋糕,又在这个蛋糕边上看到了那个比他更为幼小的身影。
四岁的贺云舒懵懵懂懂,却已经可以听到人的内心,“哥,你希望我死吗?”
“不!不!”贺韵笙状若疯癫,只知道不断摇头,不断抗拒,却又觉得好像什么都已经晚了,自己好像已经犯下了无可饶恕的大罪。
直到突然又有一只手,轻轻柔柔的落在他的头顶之上。
幼小的贺韵笙慢慢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弟弟长发披肩,犹如一个真正的女神。
“我并没有忘记过这件事情。”贺云舒道,“但是我没有怪过你,哥哥。”
“云舒,云舒,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贺韵笙在一瞬间又回到了成年时的模样,不断道着歉,就像是想要得到救赎,“你不用这样,真的不用,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让贺家的其他人对你失望,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将贺家让给我……”
“哥。”贺云舒痛心疾首,“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真的没想过那么多,我就是真心喜欢小裙子,难道喜欢小裙子有错吗?”
“啊——!”贺韵笙顿时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随着这身惨叫,眼前的一切突然犹如镜子一样破碎。贺韵笙发现自己突然又回到了贺氏大厦,自己的脖子还不知为何被一个人狠狠掐着。
他终于被贺云舒的女装给活生生吓醒了。
第42章 太傻了
在贺韵笙终于从梦中被唤醒的那一刻, 众人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从他的脑袋顶上冒了出来,滚落在地。
这是什么?
众人惊疑之下定睛一看,只见那团黑影手脚俱全, 就像是个人类的剪影。
这就是寄生者吗?
清月第一个反应过来, 顿时就放开了原本一直掐在贺韵笙脖子上的手, 一拳锤了过去。
地面登时就被他给锤裂了, 但那黑影竟然毫发无损,滋溜一下从碎裂的地板上滑走,一路朝着窗户处逃去。
段飞舟抡起剑鞘, 一道剑气劈去,想要将这黑影拦下。
但他的攻击竟然也毫无效果,仅仅劈开了地面, 黑影照样滋溜一下便从这破开的地面上滑走。
霍贝尔也使出法术,口中念念有词, 但顶多能令黑影的速度慢上几分,丝毫没有办法将其困住或杀死。
黑影就这么顶着他们的攻击, 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一路滑到了窗外,沿着大厦的外墙滋溜滋溜地往下逃去, 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
段飞舟和霍贝尔顿时也跳出窗外, 纷纷追击而去。
清月原本也想追去,但他看了即将被单独留在这儿的贺云舒一眼, 又连忙停下了脚步,与贺云舒一起留了下来。
“怎么样?”清月问道。
贺云舒此时正用力按住自己的额头,脸色不是很好。或许是因为之前唤醒自家兄长,让他的精神承受了太大负担吧。片刻之后,贺云舒感觉自己稍微缓过来了一些,便摇了摇头, “没事了。”
清月瞧着他的脸色确实好了很多,便收回视线,又去看躺在沙发上的贺韵笙。
贺韵笙之前清醒了一瞬间,但刚一看清周遭的情况,看到自家弟弟贺云舒这身黑发长裙的漂亮打扮,便又脑袋一歪,用力闭上了双眼。
“你哥哥昏睡过去了。”清月表示。
贺云舒想着自己方才在兄长梦里见到的情形,干笑两声,“毕竟刚刚脱离寄生者的控制,或许需要休息一会儿吧。”
说着他又取出之前那位所长给他的通讯器,联系过去,通报了事情顺利解决的消息。
直到此时,贺氏大厦内部的保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冲上了这层总裁专用空间。他们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和昏迷的贺韵笙,都吓了一跳,甚至想要将贺云舒与清月两人抓起来。
但很快,研究所的人也以警方的名义过来了,仅仅片刻便控制了局面。
……
之前追击寄生者而去的段飞舟与霍贝尔两个人,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回来。但他们回来时的情绪都很低落,看到贺云舒与清月也只是摇了摇头,显然还是放跑了那个家伙。
好不容易将寄生者从贺韵笙的体内给逼了出来,结果却放跑了,这实在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我们对这个种族太缺乏了解。”霍贝尔紧紧板着一张脸,“似乎所有的攻击手段都无法起到太好的效果。”
贺云舒倒是毫不在意,反而笑着安慰了他们,“这也仅仅只是有些遗憾而已,没必要太放在心上。你们帮助我顺利把我哥哥给救下来了,实在是非常感谢。”
霍贝尔坦然接受了他的谢意,思考了一会,却又问他,“你觉得,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的寄生者,会不会也是和我们相同的人?”
贺云舒愣了一下。
同样来自于异世界……那个寄生者,同样也是曾经被向杉欺骗过的人,同样也是被向杉用某种方式召唤到这个世界中来的?这可能吗?
贺云舒有些不太想要相信会有这个可能,因为那个寄生者真的十分讨厌,丝毫不像周围的队友们一样招人喜欢。
但早在当初还在海明市的时候,他们也曾经遇到过两个有着同样遭遇的敌人。
所以贺云舒实在拿不准。
如果他们将来还有机会再找到这个寄生者,应该能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
贺韵笙醒来时,已经是大半天之后,窗户外面已经挂起了西斜的暖色夕阳。
他被人运回了贺家大院,正躺在自己的房间中,也早已经有医生过来看过他的身体状况。
“哥。”贺云舒正守在床边,见他醒来,连忙唤了一声。
贺韵笙脸颊抽动,似乎有一些什么话要说,情绪略显激动。但在片刻之后,他又合上了双眼,慢慢让自己回归了平静。
“云舒……”贺韵笙声音极轻、有些暗哑地道,“我之前做了一场噩梦。”
贺云舒不禁干笑了两声。
明明是寄生者为了软化宿主意志而特意营造出的美梦,最后却被贺韵笙认为是一场噩梦,这也不知道应该找谁说理去。
又是许久的沉默之后,贺韵笙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的交谈过了。”
“因为哥哥你总是避着我啊。”贺云舒笑容之中透出几分无奈。
贺韵笙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点。他确实始终在特意避开这个弟弟,因为惧怕对方的能力……
但直到在那场梦境的最后,贺韵笙才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他惧怕的实际上并不是贺云舒,而是他自己。
他珍惜与贺云舒之间的兄弟之情,但多年前的那件事,始终令他难以介怀。他竟然在一瞬间对自己的弟弟怀有那样的恶念,而且竟然还被弟弟给知道了。哪怕如今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每当想起那一个瞬间,贺韵笙心里还是会有数不尽的悔恨翻涌而上,将他淹没,令他窒息,以至于惶惶不可终日。
他不敢再与贺云舒相见,是因为他害怕自己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冒出什么恶念,然后又被对方知晓。
“云舒,”贺韵笙垂下视线,内心五味杂陈,“对不起。”
他认为自己只是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弟弟或许会疑惑他究竟在为了什么事情道歉吧。
但贺云舒听到之后,笑容中的无奈立马便扩大了几分,“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在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贺韵笙倏然抬起了头,愕然对上对方的视线。
这明明是刚才那场噩梦中所听到的语句,为什么……
“哥,你究竟还要将那件事给记到什么时候?”贺云舒夸张地叹出一口气,“你以为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还会在意你不到十岁时的一个一瞬间的想法?再说了,那根本不是你的错。”
贺韵笙没有说话,尴尬地沉默着。
“如果我是你,遇到同样的事,我的内心想法肯定不会比你更好,说不定还会冒出比你当时还要更加恶意的念头。这能截断我们之间的兄弟亲情吗?能证明我并没有将你当做值得敬爱的兄长吗?能抹消我们这么多年来的相处吗?显然不能。”贺云舒道,“我无法主动不使用我的能力,但这不意味着我不明白,每个人的内心都应该是私密的。真正能体现一个人本质的是一贯的言行,而不是某一个瞬间突然的念头。”
贺韵笙抿着嘴唇,低声地笑了笑,肩头上的重负似乎被卸去了一些。但这笑声仍旧显得压抑,仍旧还有心结尚未解开。
“你是我哥,你一直都保护着我,关心着我,我全部看在眼里。”贺云舒问他,“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是建立在这二十多年来的相处上的,不是吗?”
“云舒,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贺韵笙露出苦涩的笑容,“你愿意原谅我,我真的很高兴。”
贺云舒摇了摇头,“善良?善良到愿意将整个贺氏集团都让给你?”
贺韵笙再次低下了视线,神色黯然。
果然,果然如此啊。这个傻哥哥的心结不仅仅来源于愧疚,还来源于自卑。
他之所以会被贺云舒的女装给吓得直接从梦中醒来,不是因为对方这身女装有多么可怕。贺云舒的女装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会可怕?贺韵笙之所以畏惧,是因为他将这身女装误认为是贺云舒主动将贺氏集团拱手相让的象征了。
“真是个傻哥哥,”贺云舒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简直是太傻了。”
“你……”贺韵笙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