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圆满完成任务,结果他精挑细选的三十多个优中选优的老教师,霍大总裁专门抽出三个小时,挑挑拣拣,只留下一个待定。
一根独苗就不说了,还是待定。
明柯痛定思痛,在第二场面试全程观看下来,终于摸清楚喜怒无常的大老板想要什么人才了。
不要严师出高徒,说话风格强硬一点的都不要,连长相过于严肃都不行。
可是老师不凶一点哪里管得住学生,特别是在海市这种地方,水平高的老教师,哪个没点脾气。
霍仲山就像是新时代最不讲道理,最让人头痛的那一类家长。
送孩子上学还不愿意让小孩吃苦头,学习上还要享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搁古代就是个实打实昏君,丝毫不管他人死活。
奈何霍仲山经济实力强悍,只要进入二轮面试的老师都给一笔不低的辛苦费,要是成功入选酬劳更是丰厚,更别说要是考上之后的奖励金。
一时间倒是在海市的教师圈子掀起不小的热议,连外省都有教师专程赶来参与面试。
霍仲山抽时间面试,连着一个周时间,终于敲定了四位老师。
原本打算找七个老师各自负责各自学科,但是霍仲山又担心方时勉短时间内接触那么多陌生老师会不舒服,而面试的老师们基本上都是几个科目都能教。
在百万奖励金不变的情况下,老师越少,分红就越多,被霍仲山定下来的老师们为了多教一科心眼都耍尽了。
方时勉对此浑然不知,在老师没确定好的这一个星期,他早上给霍仲山打完领带就继续睡觉,睡醒了,先去二楼找秦柳,秦柳不在就去监控室找徐龙。
小区里大猫下的猫崽被老奶奶拿去送亲戚养了。
徐龙在方时勉养伤那段时间,把小区里那两只猫收养了,叫大方和小石头。
方时勉心安之余,又有点隐秘的失落。
他之前不是没动过把那两只猫带回家的念头,但他那时浑噩着,摇摇欲坠,实在担不起两条生命的重量。
徐龙索性请了假,带方时勉回去看猫。
他换了一套更大的房子,离云锦更近,是个高档小区。
三居室,有一间改成了电竞房,还有一间客卧空着,里面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徐龙看着被两只猫包围着的少年,清了清嗓子,给他递过去一杯温水。
“这只小的黏人得很。”
“一会儿出去把大门的指纹录了,密码是654321,你小子记性那么差,这密码简单,你别忘了。这间屋子以后就是你的了,有空的时候……就多来看看猫吧。”
“它们都很喜欢你。”
*
中午被司机接去和霍仲山吃饭,下午方时勉去医院陪赵顺,霍仲山下班就过来接他回去。
日子倒也平静。
不过在第三天下午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他在医院遇到了祝泽,准确的说,不是遇到,是被祝泽逮到。
这家医院恰巧就是两人在监控室初遇时,祝泽带他去的那家安和分院。
祝泽在恒世工作了那么久,医院里自然不可能没有熟人,方时勉第一天去医院看赵顺祝泽就收到了消息,只是他当时在国外出差,不能立即回来抓人,好容易等今天腾出手来,自然做足了准备不会扑空。
因为祝泽直接去的赵顺病房,方时勉当时正在看赵奶奶打毛线,看见祝泽的那一刹脑袋都懵了下。
“小勉,我们聊聊吧。”祝泽依旧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对赵奶奶很客气,甚至还关心了一下赵顺的情况。
方时勉在赵奶奶的催促声中走出病房。
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祝泽的脸瞬间就阴沉下来,二话不说就抓着方时勉的手朝医院外面走。
方时勉挣了几下没挣脱,刚想叫祝泽冷静一点就看见他黑着一张脸,回头盯着他,“小勉要在这里闹脾气吗?”
他眉梢压得低低的,手也冰凉,目光更是瘆人。
来来往往的病人及其家属微微侧目,方时勉迟疑片刻,低下头,和祝泽走了。
但是眼看着要被带去负一楼,方时勉眼疾手快的按了一层,他看着祝泽,不再退让,“要说就光明正大去外头说,一楼有花园,那里人也少,其他地方我不去。”
祝泽看了方时勉几秒,忽然笑了,面带冷意,正好这时一楼电梯打开,方时勉被祝泽带着怒火的猛拉险些摔倒,踉跄几步堪堪站稳就继续被扯着走。
方时勉看着一楼办理手续的病患略带探究的目光,只能小跑着跟上祝泽的步伐,等到了人少的花园,祝泽才松开方时勉。
“电话拉黑,信息不回,方时勉,我是什么垃圾吗?你说不要就又不要了。”祝泽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带着愤恨,却又隐含着一丝不可见的哀怨。
见方时勉不说话,祝泽又开口,“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误会不说出来,你就直接判我死刑吗?我知道方伯父前段时间找了你,你是不是又挨打了?那之后你就不联系我了,肯定是有人在你面前说和我有关对吗?”
方时勉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说:“真的和你没关系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祝泽,是想给二人留出最后一点体面,却没想到被祝泽理解成他不确定,在心虚徘徊。
祝泽忽然上前搂住方时勉的肩膀,“时勉,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是不是霍仲山和你说了什么?”
方时勉叹了口气,却只觉得疲惫异常,他很不喜欢与别人争论,并且一直都在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他很恐惧与熟悉的人发生冲突,那会使他在冲突过后陷入持续的崩溃与自责。
更别说,这个人的确是在某一个时段带给过他温暖的人。
他试图理解,也已经原谅了的。
“没有人和我说过什么。”方时勉抬头看着祝泽,“可我什么都知道……这件事就此翻篇了好吗?”
那句‘什么都知道’让祝泽心头一跳,仔细看了方时勉一会儿,又完全看不出异样。
“你知道什么?”祝泽问。
方时勉又不说话了,只低声说了句,“祝哥,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祝泽低低地笑出声来,额头上青筋鼓起,将他温润好看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方时勉,你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哪里又对不起你了!”
“你知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吧?你肯定知道,没有人不知道。”
祝泽忽然上前,伸手掐着方时勉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眼中充斥着求而不得的疯狂,他低语,“是霍仲山那个怪物把你变坏了,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你这样伤哥哥的心,要我以后怎么保护你?”
方时勉却用力推了祝泽一把,眼眶倏然红了,“霍仲山不是怪物,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祝泽像是一头受到刺激的野狼,疯了一样不顾方时勉的挣扎,死命地抱住他,“你变了时勉,你为什么变了,你变得哥哥都不认识你了。”
方时勉低头狠狠咬他一口,祝泽不仅没放开还抱得更紧,他甚至笑起来,“咬我,把肉咬开,去咬里面的骨头,咬碎咬烂,那样我就算是死,骨头里都有你的痕迹!”
这话说出来,方时勉背后一阵冷汗,他松开祝泽,木着声音道:“放过我吧,祝泽,求你放过我,我从来从来没有得罪过你。”
祝泽低头,眼睛里是痛到发恨的欲望,“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方时勉安静下来,听到自己急促恐惧的心跳。
他松开挣扎的手,慢慢说:“小学的随堂测验,你在路上看到我把卷子藏在语文书皮里,我央求你不要告诉我妈妈,可是回去之后我还是挨了打,其实那天我听见了,祝阿姨特地叫我妈妈要检查语文书。”
祝泽一愣,松开方时勉,嘴巴张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那天他记得,因为那天很奇怪,那天的拍打声没有第一时间混合着哭声传出来,而是在尖锐的几声谩骂之后,倏然爆发出地凄厉的哀嚎。
听的他心头一颤,慌张得站不稳。
“初中有一段时间我偷偷和赵爷爷学画画,去他那里看书,他送给我了一本画册,你翻我书包的时候看到了,隔了没多久,我的书就被翻出来烧了,所有书,当时你和你妈妈也下来看了吧,就在楼下烧的,之后我上学还是用的你的旧书,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因为那天你特意等我,抱了我很久。”
“还有一次,就是我被打得很惨,离家出走那次,其实我听到了,你和我妈妈讲,小学又统一考试了,题目很简单,九十分以下的都是没认真听的,可是那次考试班上都没有几个人上九十,你不怕被戳穿,因为你知道妈妈不会相信我。”
方时勉说得很认真,很平静,看起来像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他没有颤抖的话。
祝泽终于意识到方时勉说得那句“可我什么都知道”不是假话。
“时勉……”祝泽喃喃道。
如果他都知道,从小学就知道,那他是以什么心态来接受他的那些安抚呢?
恨他吗?为什么不直接杀死他。
为什么不杀死他!
方时勉转头,刚绕开一颗大树就听见祝泽在后面喊他。
烦。
正准备直接跑掉,就看到道路交叉的地方,穿着黑色大衣的霍仲山,以及几位身材魁梧的保镖。
男人气势非凡,眼眸半垂,隔远看去不能不知喜怒。
周围人纷纷退避三舍。
方时勉却是眼睛一亮,飞快跑到霍仲山身边,“霍哥,快走吧,我肚子好饿。”
霍仲山没动,垂眸看着方时勉,方时勉又拉了一下霍仲山的手臂,“走吧,哥哥。”
方时勉不觉得霍仲山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此时此刻,他只想离开。
良久,霍仲山才说了声,“好。”
男人眉目微沉,在方时勉脸上轻轻捏了一下,转身的时候,抬眸看了祝泽一眼。
有时候,只一个眼神也能叫人如坠冰窟。
祝泽失神一瞬,神情逐渐阴冷地看着他们离去,当彻底看不见人影之后,他慢慢坐到地上。
失魂落魄。
原来他都知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祝泽开始回忆,明明最开始,他是最心痛方时勉受伤的。
他会抱住哭泣的小时勉,暗自发誓以后要带他离开。
是那次吧,方时勉因为没考好被责骂,门没关,他被打的无法忍受,冲出来一下子扑到当时路过的他的怀里。
方时勉的眼睛那样的漂亮,看向他的眼神如同救世主降临,全身心的依赖,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好像那时候的方时勉就是他一个人的。
后来……他避开母亲激动的视线,在某种偏激的心理下,说方时勉那个小学的试题是没有难度的。
一次又一次。
他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却全然没想过,当时方时勉身边就只有他一个朋友,那些小小的秘密,也只有他知道。
他只痴迷于那混合着无尽泪水的拥抱。
全然忘记那单薄衣衫下不断颤抖满是伤痕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