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发愣的空挡,陆池渊转头看向他, 眼神在他解开的领口上顿了一会儿, 开口道:“你的领带呢?”
进卫生间前, 穿的整整齐齐的人, 出来后衣服是解开的, 领带也没了,还被顾廷森缠上,陆池渊很难不去多想。
可江宸一言不发,没有主动坦白的意思, 陆池渊只能自己问了。
江宸抬手摸了下领口:“不小心弄脏了,丢垃圾桶了。”
他的领带上全是血,就算洗干净了,他也不会再用。
陆池渊蹙眉,江宸的解释很合理,也很简单,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的视线挪移到江宸脸上,一开始的愠色已经淡去,他此刻很平和。
这是已经自我消化,不会再受影响。
陆池渊放在腿上的手指轻点,直接道:“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江宸转头,对上陆池渊的眼神,黑暗消减了瞳孔的颜色,看上去像是纯粹的黑。
江宸抿了抿唇,想了一下,觉得确实不能瞒着陆池渊,道:“我把施有为打了一顿,顾廷森要是有点良心,这会儿应该把他送进医院了。”
陆池渊目光微沉:“他先动手的?”
江宸略犹豫,施有为骂的太脏,就算是让他重复一遍,他也说不出口:“不是,他嘴欠,我没忍住。”
【何止是嘴欠?那已经是言语骚扰了,更何况他还对你做那么下流的动作。】
雪球忿忿不平,提起来还是很生气。
言语骚扰,下流,陆池渊眼神微眯,已经能想象到发生了什么。果然,能逼得江宸动手,绝非什么小事。
他黑沉的眸中泛起戾色,神情冷下来,抬手活动了一下手腕,有些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腕表。
金属的冰冷质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好歹是你的保镖,哪能让他伤到?”
江宸单方面暴打,就算有受伤,也是力的相互作用。
就施有为那一副被酒色掏空底子的模样,哪怕没有正统训练过,光是体能,江宸也能完胜他。
如果是之前的那个江宸,陆池渊的确不会担心,可眼下这个只是顶替了这个身份,被他转了文职,会不会打架还要两说。
尽管他说的这般轻松,还是让陆池渊心颤。他有些懊恼,自己当时怎么没在?
陆池渊再次摩挲着腕表,没由来的心浮气躁。
江宸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抿唇道:“他和顾廷森是合作伙伴,顾廷森看见我揍他,如果他们追责,我会一力承担……”
江宸不想连累陆池渊,人是他揍他的,有问题他来承担。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陆池渊就转过头看着他。
昏暗的视线让他的神情有些辨不清,但他直视江宸的眼神灼灼生辉,让人无法忽略。
江宸嘴唇微张,剩下那半截不会连累公司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陆池渊抬起手,安抚似地落在他的头上,揉了揉他的头发,嘴角微扬,露出一点笑意,宽慰道:“别担心,剩下的事我会处理。”
慈善晚会会场,参加第一场拍卖会的人离开后,又陆陆续续有几辆车低调地开进来。门口没有灯光,也没有记者,他们下车后习惯性地左右环顾,见没有人注意,埋头走进酒店。
顾廷森站在落地窗边,手上端着一杯红酒,眺望远处灯火璀璨的都市。
崔计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品了一口红酒,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果然,还是顾总的酒更有味道,每一次喝都让我有种不同的感受。”
顾廷森回头看他,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崔总好兴致,酒这东西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喝酒的人不同,酒的意义也不同。”
崔计笑了两声,道:“所以说顾总你最会喝酒,正好今天有符合你口味的点心,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顾廷森还留在这里,就是有参加另一场拍卖会的意思,见崔计相邀,没有拒绝,道:“好啊,崔总请。”
崔计站起身,带着顾廷森走出房间,二人乘坐电梯一路往上,到了十二层停下。
这里有一个画廊,因为没有开顶灯的缘故,画廊很暗,过道上的光源来自两侧挂画上配备的小台灯。台灯的光主要集中在画上,方便人看清那些画。偶尔才漏出一点在过道上,增添几分亮光。
崔计和顾廷森不是唯二的来客,他们到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围在一张张画像前,评头论足。
顾廷森注意到,每一张画旁边都有一个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他们戴着蝴蝶面具和白手套,嘴角挂着一致的笑容,若是看到客人起了争执,就会礼貌地上前制止。
崔计有些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道:“顾总觉得如何?可有喜欢的?”
走廊的画不是名家之作,有些甚至笔画粗糙,只勾勒出人物的神态,这要是放在外面,走廊上的这些人不会多看一眼。
可在这里,这些画是不同的。
顾廷森粗略地看过去,画像有男有女,大多只有头像,神态或嗔或怒,或喜或悲,有人眼神麻木,也有人习以为常。
在画作的下方,还有一个年份日期,标注着画像上这些人的年纪。
崔计见他兴致缺缺,知道他眼光高,但是没关系,他今天有充足的准备,不然也不敢让顾廷森过来。
崔计带着顾廷森走到最里面,这里有一张被囚禁的少女,她神情惶恐地看向众人,容貌清丽,一席白色的长裙,身量高挑纤细,楚楚可怜。
不少人在这张画前驻足,美好又容易破碎的东西,会让人有一种施虐的欲望,想要看着雪白染上脏污,被摧毁,被粉碎。
顾廷森看清少女的脸,瞳孔骤缩,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他看向崔计,神情似笑非笑:“崔总可真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
崔计以为他是在夸奖自己,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的肚子:“不知道这个合不合顾总口味?我可是特意给顾总准备的全身像,没想到还挺抢手,但我想顾总要是看得上,这点钱不算什么。”
顾廷森站在画像前,透过少女惊恐的神色,他想起初见时对方固执地和他对峙的模样,那个时候的她可是又傲气,又蛮不讲理。
“崔总,你知道她是谁吗?”顾廷森的心里充满了好奇,不由地回头看向崔计。
沈知意再怎么说,也是陆家的小姐,代表着陆家的颜面。崔计是个生意人,不会不知道陆池渊的手段。
顾廷森不觉得他有这样大的胆子,可他的手确确实实伸到陆家头上。
崔计一愣,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眼这张画,确定没什么印象,道:“我不明白顾总的意思。”
顾廷森敛眸,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他没有给崔计解答疑惑,轻飘飘地把话揭过去,转移话题道:“她是怎么来这里的?”
崔计被他的态度弄的有些心里打鼓,不过他干这行久了,对自己的判断力还是有点自信,他知道什么人能弄来,什么人不能弄来,当下没再管那点异样。
“他男朋友在我的场子上欠了一屁股赌债,没钱还,就把她抵押给我了。是个刚毕业的高中生,才十八岁。”
崔计知道顾廷森的规矩,见他皱眉,又补充道:“放心,我知道你的喜好,是个雏,干净得很。她那个男朋友就是想骗她钱,对她没兴趣。怎么样,顾总,要不要试试?”
“你都特意把人给我留着了,我要是拒绝,岂不是辜负你的好意?”顾廷森斜了崔计一眼,道,“她男朋友的嘴够严实吗?”
崔计眼底闪过一抹狠色,道:“放心,严实得很,这辈子都没机会开口。顾总还要不要看看其他的?要是没什么兴趣了,我这就把人给你送来。”
顾廷森颔首,崔计给服务生使了个眼神,对方立刻领会,将画像取下来。站在画像前还在竞价的人一看,还以为自己中奖了,洋洋得意,结果服务生拿着画走向后方。
那群人一回头,看见崔计和顾廷森,顿时明白自己没戏了,遗憾地转头去搜寻新的猎物。
一个女人而已,没必要得罪顾廷森,这个画廊上多的是拍卖的人,只要看的上,抢的下,都能弄到床上。
顾廷森回到崔计给他准备的套房,没好一会儿,服务生就把人带来。他没有进房间,而是在门口给顾廷森行了个绅士礼,就把人推进门。
沈知意双手被绑,眼睛上戴着眼罩,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从其他人的交谈声中听出,她应该是被人买下了。
她不知道买她的是什么人,未知的恐惧让她止不住地发抖,被推着往前撞上一堵肉墙,她更是害怕地后退。
“你……你不要过来,我劝你最好是把我放了,不然我哥不会放过你!”
沈知意虚张声势,很快就退到墙角。
她穿着一件轻薄的白色蕾丝长裙,领口大敞,顾廷森比她高一个头,一低头就能将她胸前的风光一览无余。
顾廷森喉结攒动,他移开视线,轻笑一声,道:“是吗?可你哥刚走,他现在得先安抚自己的小情人,大概率是没空帮你。”
沈知意一惊,这个声音她听过,她抬起手拉下眼罩,房间的灯光有些晃眼,她不适地闭了闭眼,再抬头时,眼前人的面容逐渐清晰。
沈知意瞳孔骤缩,大惊失色:“是你!”
江宸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进浴室冲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脱衣服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西装的下摆沾了血,不多,但很刺眼,还让他心里膈应。
他叹了口气,只能把衣服处理掉。
陆池渊没急着进门,他让江宸先上楼,自己在楼下打了个电话,问到了施有为的情况。
萧隐的经纪人把他送去医院,还给他垫付了医疗费。施有为被江宸打落了三颗门牙,两颗后槽牙,鼻梁骨也断了,整张脸肿的像个猪头,在医院清醒后,含糊不清地破口大骂。
挂断电话后,陆池渊让随行的保镖去施有为所在的医院慰问,贴心地提醒他们带个果篮,好好照顾施有为。
保镖心领神会,表示他们一定尽力而为。
保镖走后,陆池渊在大厅的休息室坐了一会儿,等心情逐渐平复,他才上楼回房间。
江宸已经洗过澡,屈膝坐在沙发上,听见开门的动静,立刻抬头看过来。带着水汽的头发压在眉眼上,眼睛湿漉漉的,透着无辜和纯情。
陆池渊本来要上楼,对上他的眼神,鬼使神差地走向他。
江宸连忙把脚从沙发上放下来,往旁边挪了挪位置,给陆池渊腾地方。他以为陆池渊有事要吩咐,但陆池渊坐下后,就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他旁边,有种过来陪他坐一坐的感觉。
江宸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目光落在客厅的桌子上,哪里放着装胸针的礼盒。江宸意识到自己错失了一个送东西的大好时机,因为在上楼前,这个盒子在陆池渊的手上。
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顺水推舟,直接说是送给陆池渊的呢?反而傻乎乎地把东西接过去,然后带上楼。
江宸挠了挠脸,果然带了别样的心思,送东西就会犹豫。
“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陆池渊陪江宸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出声提醒江宸收拾行礼。
他的视线落在江宸的脸上,嘴唇微张,面色罕见地犹豫,欲言又止。
出发前,他告诉江宸江家父母就在A市,问他要不要和父母聚一聚,不想听见江宸的身世。
对于没有父母的江宸而言,亲情是一种奢侈,他那一瞬的呆滞和迟疑,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原身的父母。
所以到了A市后,陆池渊没再提这件事。
眼下他们就要回去了,陆池渊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有,他是怎么想的?
陆池渊想到自己父母对江宸的诡异态度,心里不禁有一个奇怪的念头,江家父母的身上,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可如果这个答案会让江宸陷入尴尬的境地,他便不想去触及。
罢了,陆池渊想,再拖一段时间吧,等江宸更适应这个世界后,再提这件事。
陆池渊压下这个念头,起身准备上楼。
江宸正想去拿礼盒,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有人给他打电话。
江宸拿起手机,随意地扫了一眼,身体顿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