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洵说:“有啊。”他回头看了沈祝山一眼,额前被固定的头发有一丝散落下来,“你不知道真的没意思是什么样。”
灯光昏暗,夜里行驶在这条路上,车前玻璃上除了融于夜色的人造景之外,并无人烟。
沈祝山看他又变得好像很深沉了,感觉非常烦躁:“你到底想怎么样?都是成年人了,你做事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他试图伤害孔洵:“还好意思改我给别人写的情书,这能让你找到什么安慰感?你是心地善良了,还是你是女孩了?真是脸都不要了。”
孔洵闻言,发出来一个似乎很无奈的气音:“沈哥,那封情书是你改的,你亲手交给我的。”
沈祝山刚要反驳,孔洵接着又说:“如果是我,不会有这样的疏漏。”
孔洵是心思很缜密的人。
“哈,就算是真的有这件事又怎么样呢,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很多人十八岁的时候都有神志不清地喜欢过烂人,沈祝山大概就是其中之一,“现在扯这些没有什么意思呢,一码归一码,我不是没有……”
“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是你没有珍惜。”
沈祝山的台词无端被抢,露出来见到苍蝇一样的表情。
孔洵望着他:“做一个普通人啊,摒弃前嫌,重新开始,我做老师你做个小老板,现在不是你要掀翻了一切,又要逃跑,把我们本来风平浪静的生活变成现在这样吗?”
“什么风平浪静!”沈祝山听他事到如今还死不悔改:“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你在撒谎。”
“假的?我的工作,还有你的店,包括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实的,假在哪一部分?”孔洵说:“你总是这样,给你想要的,你又要探索所谓的真相,探索完所谓的真相,又说不是你想要的,承认你变了有这么难吗?”
“不过我明白,多情善变这是你的本性,你自己控制不了。”孔洵不知道是在安抚自己还是在安抚沈祝山,他的手伸过去握住了沈祝山的手:“以后我会好好控制。”
沈祝山深深吐出来一口气,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因为真的打不过孔洵,忍耐着不要再和孔洵动手,更何况这里还是他的地盘。
沈祝山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心气儿没以前那么盛了,人也经过岁月的洗礼,沉淀,变得面对孔洵这样的恶人,第一反应不再是试图感化拯救,而是应该早早远离。人应该学会珍惜自己,沈祝山一时识人不清已经蹉跎了六年的岁月,但是沈祝山可以活一百岁,现在剩下的七十多年沈祝山要为自己而活,不应该浪费时间和孔洵这样的人纠缠。
“孔洵,我再和你清楚明白的说一遍,我们之间不可能了,我已经原谅你太多次了。”沈祝山语气平静显得他好像很认真,很经过深思熟虑要与孔洵分道扬镳,“我们的性格不合适,我不想被你这样当傻子哄,你明白吗?是,是我先撩拨过你,但是我也付出代价了,我也想过和你重新开始,你拿什么回报我的?如果这次我没有发现你又想要继续隐瞒我到什么时候?”
“因为你对我本身就心存芥蒂,于是只要有人稍微从中挑拨一点,有点风吹草动你就会迫不及待了。”
沈祝山冷笑一声:“别说的好像是我故意找你麻烦一样,是你撒谎隐瞒做错事。”
孔洵说:“好嘛,因为我是错的人,当然会做错的事啊。”
他好像认输一样,又想去凑近沈祝山:“原不原谅我都可以,你不要不开心好吗。”
沈祝山感觉自己几拳好像打到棉花上,烦躁不已:“别和我来这套,我都听腻了。”
车里安静了下来,沈祝山心里已经对能说服孔洵不抱希望,于是决定不再白费口舌,转头望向了窗外。
不是几分钟后,车逐渐驶入沈祝山之前在窗户口望见过的景色,他看到更远处的山峦之间亮起来巨大的英文。
Kong Manor
沈祝山之前英文就不怎么样,这几年更是抛了个一干二净,他眯了眯眼。
王的什么?王的家还是王的庄园?无论是什么这也太能装了吧。
“我还在国内吗?”
孔洵说:“当然。”
沈祝山说:“那现在是在哪?”
“海市。”孔洵回答了,又建议说:“沈哥下次出来可以从正门走,庭院里停了你喜欢的摩托车,如果想去市区也可以。”
沈祝山狐疑地看着他,像是在估量他话里的真假。
孔洵从车上下来为沈祝山打开车门:“走吧,沈哥,今天让他们准备了很丰盛的晚餐,应该都在等我们了。”
沈祝山走进上午刚走出的大门,进去后发现餐桌前已经静候了几位佣人,见到他们进来于是拉开了长桌前的座椅。
之前在客厅堆积木的那个男孩被保姆带了出来,也来到了桌前。
时间已经很晚了,毕竟沈祝山都已经吃过面又睡了一觉,没想到孔洵说的在等他们是真的。
孔洵带着沈祝山走到桌前,他说:“怎么不知道打招呼?”
那男孩半个身子都躲在保姆后面,他眼睛瞥过看上午刚恐吓过他的沈祝山。
沈祝山站在那里感觉浑身刺挠,听见孔洵又说:“看来新来的老师把你教得还是很差。”孔洵对身后站着的指挥可以上菜的杨老师吩咐说:“再给他换一位老师。”
话音落下,那男孩或许是对他现在老师比较不舍,终于惴惴不安地,声如蚊呐地对沈祝山叫了一声:“嫂嫂。”
第66章
一时间,沈祝山不知道是先指责孔洵胡乱教坏小孩,还是先震惊于孔洵的爸妈竟然真的给孔洵又生了一个弟弟。
“你乱教给小孩什么了!”
最终他选择先指责孔洵。
沈祝山铁骨铮铮男子汉,无论从内在和外表都看不出来有任何辨性别模糊的地方,而且这算是什么意思,就因为孔洵长得个子高一点,人高马大一点,他就……
话音落下,气愤的沈祝山就察觉到,整个大厅安静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孔洵现如今的地位非比寻常,是王的庄园里的王,敢以这样态度和他说话的人没几个,才会让这些人都露出来一种,类似于金贵的什么东西被沈祝山随意地摆置的表情。
沈祝山自己这句话说完,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些不合时宜一样。
“没有啊,我真的没有这样教过他。”孔洵一副非常无辜的样子,又说:“童言无忌,沈哥就不要计较了吧。”
沈祝山却突然不说话了。
孔洵发现沈祝山变得更敏感了。
好不容易两人落座,孔睿坐下,被保姆推近餐桌,晚餐才算开席。
沈祝山看到半桌飘着红油的菜,另外半桌看起来非常清淡,干煸辣子鸡和毛血旺就放在他的脸前。
沈祝山很久之前就是一个无辣不欢的人,这会儿光是闻见红油香味,喉结就完全不受控制地滚动了。
“沈哥,都是你喜欢吃的。”
沈祝山垂着眼皮,盯着孔洵给他夹到碗里的菜,把自己饿到走也走不动,跑也跑不动也没什么好处,半晌儿,沈祝山夹起来张嘴吞了下去。
二十分钟后,被辣得满脸通红,胃里被填满的沈祝山吃饱了。
孔洵饭后接了一个电话,不知道又去哪里忙活什么,走的时候跟沈祝山还体贴地说让他早点回楼上休息。
精疲力尽又胃里沉沉的沈祝山回到二楼之前,又看了一眼在这个家里非常显眼的,把这个宽敞的客厅照得亮如白昼的吊灯。
巨型的天使吊灯盘旋在上空,在楼下和楼上看,这个吊灯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有种不合审美比例的庞大,像是盘旋在这栋房子上空甚至给人一点儿说不出来的侵占感,装饰品应该是作为陪衬,而不是搞得好像是客厅是是这盏灯的展厅一样,沈祝山想了想,这个词叫喧宾夺主。
晚上九点,时间还不算晚,孔洵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一副这样的画面。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沈祝山一条腿蜷缩着,靠在窗台边,非常没有站像,耷拉着眼皮不知道是困了还是没精神,手里夹着一支烟。
“沈哥,怎么还没休息。”孔洵朝前走了几步,好像心情很好地说:“不会是在等我吧。”
沈祝山讽刺地嗤笑一声,他抖了抖烟灰,火星子落在看起来造价昂贵的窗帘上,燃出来几个细小的洞,他朝外面比划了比划,敞开的窗帘外面是一条条金属栏杆:“这是你计划多久的事情?”
孔洵顺着沈祝山的视线看过去,他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完全不得力的杨老师,做事总是出现这样不大不小的疏漏,好在孔洵也只交给她一些照顾猫,安排家里的餐食,帮弟弟选家教,现在又多了一样看护沈祝山,这样既琐碎又核心的事情。
“只是一点小疏漏,沈哥不喜欢的话明天就会拆除。”
孔洵一副深有感触的样子,“任何动物都不喜欢被关起来。”鸟虫走兽,包括人,他摊了摊手:“这不是这是针对你的,完全没有必要,你今天走出去甚至都迷路。”
沈祝山看着孔洵,观察他的表情好像是在判断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过了会儿,许久没有说话的沈祝山不知道在脑海里又想了什么,他问了一句废话:“你当哥哥了?
真实的孔洵给他的冲击太大了,沈祝山认识的孔洵所展露出来的东西仿佛只是冰山一角的角尖。
孔洵是本身就是这样的,还是在空白的六年间变成这样的?
孔洵闻言,点了点头:“是啊。”
“哦,那你妈还有嗯……你那个后爸呢。”
“我母亲去世了。”至于后爸……孔洵意识到沈祝山是在指十三号,孔洵露出来一种很耐人寻味的嫌恶的表情,顿了顿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形容:“那个男人还活着。”
沈祝山愣怔一瞬,指间的烟头,烫了他一下,他飞快地抖掉。
孔洵看到沈祝山的神情,于是走过去,伸手手摸了摸沈祝山的胳膊,他低下了头,伸手抱住了他:“现在我也是孤儿了,只有沈哥了。”
只有,沈祝山了?
坐拥眼望不到尽头,脚步丈量不出边际的庄园,又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弟弟,加上一众佣人仆从的孔洵到底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只有”吗。
沈祝山闻到孔洵身上的味道,可能是因为在外忙碌了一天,他身上的味道变淡了。
沈祝山烦躁地伸手推开他,又对他急声厉色地说:“你别以为你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
沈祝山少不更事的时候志向远大,想要做电影里面一呼百应,出门必备保镖豪车的老大,后来又想做普通人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他比普通人还要差一大截,普通人生活没他这么辛苦,他是可怜人,需要努力才能变成普通人。
在学校的时候,那些学生无论家境怎么样都要给沈祝山面子叫他沈哥,让沈祝山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但沈祝山现在呢,做水果商贩的时候碰见难缠的顾客,沈祝山都会点头哈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沈祝山还能在孔洵这里偶尔展露出来原来的样子。这大概是因为在沈祝山心里孔洵特别对不起自己,本身他处在道德制高点,另外孔洵在高中时期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因为沈祝山是留在过去的人,孔洵是假装留在过去的人,致使沈祝山不能很好的抛开孔洵过去的影子,屡次给沈祝山,孔洵还是一个弱小虚弱需要沈祝山批评教育拯救的错觉。
“你知道吗,就算是和你在一起能住这样的大房子,有这辈子花不完的钱,我也不想再跟你在一起了!”
“是吗,那你……”
孔洵话还没说完,沈祝山就再次打断了,自以为攻击力很强地说:“别跟我说我离开你活不了,找不到工作,别再来这一套了,我宁愿去搬砖。”
“那不是对膝盖不好吗?”孔洵说。
沈祝山瞬间被他听玩笑一样的口吻激怒了,他大喊了一声:“孔洵!”
于是被点了名的孔洵又立马收敛了,好像并不是真心想惹沈祝山生气:“我知道,因为沈哥你是……宁死不屈的人嘛。”
孔洵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说:“是我屈服好吗,我来求和,是我离开你活不了。”
孔洵在沈祝山面前实在是很会示弱说软化,无数次表明多么需要沈祝山。
可能也是因为这点,即使那个时候沈祝山讨厌背地里使阴招的人,面对孔洵的时候,也没法做到真正的苛责,因为孔洵年龄小,他比整个班级的男生都矮,他融入这个集体保护自己是很不容易,如果他也强壮高大像沈祝山一样,如果沈祝山能够保护他,或许他就不需要想一些歪点子。
他不像沈祝山这种人,心肠软却说话硬,面子比天大,做事讲自尊,跟亲近的人吵架冷战时,在乎也要装作不在乎。
本来处在蓄势待发状态的沈祝山又逐渐偃旗息鼓了,像是点起来的炮仗,放出来一个哑炮。
他对孔洵总是狠不下心肠,因为无论孔洵总是这样讲,做什么都是出于好心,去撒谎也是要去满足沈祝山的愿望,照顾沈祝山的心情,毕竟这个世界上这么执着于沈祝山,又对沈祝山好的人也只有孔洵。
孔洵真的懂什么叫“只有”吗,沈祝山想只有应该就是这样,有许多不得不。
沈祝山突然又觉得挫败,对自己很失望,又露出来心灰意冷的疲倦表情。
孔洵看着他说:“是累了吗?”他走到床边和沈祝山说:“过来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