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哥……”苟袁的声音有些哑了,他看着沈祝山没由来觉得愧疚,因为这么多年没有来看过沈祝山,到现在生病到这样了,才出现,到底是为什么呢,仔细回忆起来,好像每次想要回去看望一下的时候,开在省会的饭店总是会出现一些状况,比如突然的来了一个网红探客,饭店生意火爆,忙得脱不开身,又或者外地来的食客赞不绝口后说要加盟,苟袁不得不跟着去实地考察了一下,不仅没回去还一下走得更远……
苟袁跟以前相比变化不小,一身休闲装也遮不住两条胳膊上的腱子肉,瞧着成熟不少,就是性格还是跟之前一样。
沈祝山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都怪孔洵,搞得沈祝山现在坐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上,必须被同情一样。
“二狗,多少年没见了,瞧瞧你这出息。”沈祝山最受不了这样,要是这样他情愿没人来看他,跟让大家看看自己有多惨似的,让他这个面子人跌面。
陈寻寻这时候露了点笑,拍了拍苟袁:“是是是,收收情绪。”
“主要还是太多年没见了,沈祝山。”陈寻寻把手里的花递给他。
沈祝山局促地双手接过来陈寻寻的花束,她这会儿可真是出落成大美人了。
“谢谢。”沈祝山干巴巴地说。
赵临丰看着沈祝山视线也终于停住了,他是沈祝山出来之后,第一个见到他的人,现在的沈祝山比在溪县的时候,脸色还要差:“怎么搞成这样了?”
赵临丰看着沈祝山这会儿心里开始不是滋味了,“你当时就不应该跟他走。”
苟袁听他这样说,也是同仇敌忾:“孔洵是吧,我就知道那小子不会死心,这么多年过去,你一出来还是要死缠烂打,简直……没见过这么丧良心的人。”
“沈哥,你也别想有的没的了,徐承说你还不想治了,这事儿你可别犯傻,他欠你,他得还,花他的钱,治自己的病。”
“他帮你治病也没什么好说的,这点钱对他来讲不痛不痒。”
在苟袁他们几个眼里,沈祝山能有今天他孔洵功不可没。
陈寻寻听他们语气,觉得好气又好笑,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在当年那件轰动的事发生后,横跨六七年,两人还能搅和在一起,只怕关系不是苟袁想象的那样,她不由说:“你们是来看沈祝山的,还是来添堵的?”
就跟这病也是由孔洵掌控降落到沈祝山身上一样。
陈寻寻说:“沈祝山,你是最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过去的都过去了,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你得好好的,不管是出气还是跟孔洵重修旧好,那得有力气才行。”
苟袁说:“等你好了,要是想揍孔洵我们帮着你一起。”
赵临丰说:“是,现在花着他钱,我们就先不揍了。”
“你这会儿又明事理了,能说会道了,高中时候语文作文都没几回不跑题的。”
赵临丰不满:“不是,你干嘛老揭我短啊……”
白天,苟袁和赵临丰他们几个和沈祝山聊天,插科打诨,沈祝山明显心情变好了一些,有很多个瞬间,好像是并没有错失过他们,大家好像是一瞬间长大。
不知道孔洵是不是得知了他们来看望自己的消息,知道跟他们处不来,上午一直没出现。
沈祝山中午上吃杨老师送来的午餐时,午觉睡醒后,孔洵才出现。
孔洵发现沈祝山状态好了许多,可能是他们来看望后的结果,这是孔洵做不到的事情,他们这段时间太多的对抗,太多的争吵,连好好的讲话都很难维持。
“这个汤多喝一点吧。”
半下午,午饭吃的饱饱的沈祝山看着飘着枸杞的煮汤,根本没什么胃口,用勺子又意思意思挖了两口。
沈祝山放下勺子,靠在床上叹了口气,想到上午的苟袁他们,这么多年没见着,一朝卧床,都纷纷现身了,跟走马灯似的,沈祝山又看了看孔洵,身上有了一些力气,他说:“房间里头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
在孔洵没有来得及说话之前,沈祝山说:“就去楼下走走,不走远。”
沈祝山看孔洵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想答应,但是大概是沈祝山这段时间鲜少好声好气地和他讲话,于是勉强地同意了:“那我需要陪你一起,外面有风,你要穿厚一点。”
医院里头的绿化风景做得相当不错,类似于一个小型的花园,不过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草失了颜色,树上的叶子也稀疏非常,两个人走过绿化带,发现一个花架长廊,大概在春天的时候会很好看。
“这里修得倒是很不错。”沈祝山说。
“等你出院,我会在家里给你修一个一样的。”孔洵抬起来眼皮看了一眼。
空气中凉风吹过来,沈祝山喉头有点儿痒,但是强忍着没咳,微微调整了一下口罩。
却没想到孔洵很敏锐,他说:“沈哥,冷吗?”
沈祝山摇了摇头。
孔洵却把自己的外套解开,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
沈祝山以为他要给自己穿,却没有想到孔洵转到他身后,把衣服打开,然后从背后拢住了他。
沈祝山像是背靠上了一堵温暖的墙。
“这样会暖和。”
沈祝山的耳朵被他低低说话的声音弄得有点痒,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痒,你别闹。”沈祝山皱眉:“这样怎么走路?”
孔洵却故意要这样从身后抱着他不松开,他说:“就这样可以走。”
两人抱到一起的树袋熊似的走得不仅非常缓慢,还偶尔脚步凑不到一起,踉跄了几步。
“不要闹了。”
沈祝山话音落下,一阵风吹来,一滴冰凉的水打到了沈祝山的面颊上,沈祝山看了眼天空,发现青灰色的天,下雨了。
这回孔洵不得不把外套脱掉了,他张开衣服撑在了两人头顶,他说:“下雨了,回去吧。”
沈祝山抬眼,头顶的雨停了,他看到孔洵白皙有力的手撑在那里,沈祝山却没有抬脚,他说:“今天苟袁他们来,睡午觉的时候我梦到很多以前的事。”
“想起来你那时候那么鬼精,歪点子那么多,给苟袁抄错误的答案,还知道趁他不注意用橡皮擦掉重新修改,把自己摘出去,我想知道那你去找沈显海的时候,是怎么计划把自己摘出去?”如果沈祝山没有回去的话,如果孔洵没有被打乱,那件事会怎么样收场。
“没摘。”孔洵语气平平。
迎上沈祝山愣怔一瞬的视线,孔洵却和他错开了,他再次提醒道:“回去吧。”
孔洵不想多聊这件事了,比如承认十六岁的孔洵并不是万能的,做高风险的,妄想一劳永逸的事情,就也要相应付出极高的代价。
只是那时候的孔洵活得像个没有生机游吟诗人,觉得活着或者死了都没关系,因为没有感觉,生于死的界限这样模糊,他对生命谈不上珍惜和敬畏,后来认识沈祝山了,沈祝山那么鲜活,对未来计划那么多,许一个又一个的愿望,孔洵才得已继续为了这些存活下去,比起来孔洵,沈祝山对未来有这么多期待,孔洵从来没有,用一个对活不活无所谓的孔洵换一个充满生机非常爱勾勒未来的沈祝山也不亏,更何况可能这件事还会让沈祝山这辈子也忘不了他。
但是这些都没有按照孔洵的预想发展。
十一月中旬,沈祝山的化疗开始了,头三天没有太大的不良反应,沈祝山本来微微松了一口气,结果从第四天开始,沈祝山开始产生不良反应,呕吐恶心,浑身不适。
在开始掉头发后,沈祝山要求把头发剃掉。
沈祝山看起来,终于放弃了“放弃”,配合治疗,也配合孔洵多吃一口的要求。
沈祝山在镜子前站着,孔洵站在他身后帮他推头发,可能是怕伤到沈祝山,他推得很仔细,沈祝山的发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孔洵看到沈祝山离开镜子前,都没有看镜子里的自己一眼,等他把手里的工具收好,走出卫生间发现沈祝山蜷着腿蒙着头,缩在了被子里。
后来,沈祝山在某一次上厕所时发现,房间里的卫生间洗漱台前的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第80章
化疗开始后,沈祝山除了脱发,以及恶心干呕之外,并无其他的症状并不明显,但是在孔洵的多方干涉照顾之下,一期化疗结束时,沈祝山的体重相比入院前基本无变化。
在这期间,沈祝山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孔洵愿意让出来时间让苟袁他们来见自己,因为后面孔洵以化疗期间抵抗力差为由拒绝了所有探视,好像除了孔洵自己,其他人都是携带了数以万计的病菌,急不可待要感染谋害沈祝山一样,只有孔洵自己是纯洁无害干净的。
对此徐承曾出言讽刺过,如果不是因为孔洵不是血液科的专家,大抵也会把医护驱赶出去,为沈祝山亲自治疗。
这样的高度防护自然引起来两人之间的矛盾,在沈祝山最后忍无可忍大发脾气的第二天,一期化疗终于结束。
沈祝山终于可以出院回家。
孔洵深有所感沈祝山对医院的深恶痛绝,甚至连之前想要逃离的庄园都变得能够接受。
为了沈祝山回来后的居住环境,孔洵大张旗鼓结合专业医护的意见选购了医疗器材运送到家里,可以随时应对紧急情况,另外又把他们居住的那栋房子的二楼改装。
孔睿更是被孔洵完全驱赶出了沈祝山的视线,因为孔睿现在已经复课,孔洵每次看他都觉得在学校里到处跑再回来的孔睿是一个移动的病原体,勒令他进门要把全部的衣服换掉。
这让孔睿非常伤心。
沈祝山偶然在二楼的窗户那里看到孔睿站在自己窗户下泪眼汪汪,才知道孔洵做出来这样卸磨杀驴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的囚犯吗?”沈祝山冷声质问。
这时候的孔洵身上的淡蓝色的衬衫袖口卷起,站在锅前,用勺子搅和他煮的营养粥,因为上午杨老师送的餐,沈祝山只吃了一半,孔洵觉得这是新来的营养师水平不行的结果,晚餐的时候决定亲自下厨。
孔洵说:“沈哥,你怎么会这样想,外面现在很冷,万一起了烧怎么办?”
“我已经问了徐承,可以散步。”
孔洵的语气终于有了些变化:“你什么时候又把他加回来了?”又开始对徐承进行诋毁:“哦,你别看他多念了几年书,但实际上很年轻,临床经验根本不行……”
孔洵说话间,把自己煮的粥端起来,走到饭桌前放下。
“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午餐就吃的很少,你不饿吗?”
沈祝山没怎么运动确实不饿,另外他口腔黏膜溃烂之后,还没有好彻底,连续好几天只能吃一些清淡流食,他此前可是一个完完全全无辣不欢的人,现在吃成这样,怎么提得起食欲。
沈祝山看着孔洵给自己盛好的,黑漆漆的一碗粥,也不知道里面都放了些什么,不过这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孔洵第一次琢磨着做东西,沈祝山拿起来勺子,在孔洵的催促以及注视下,拿起来勺子尝了一口。
沈祝山的味蕾被袭击了,味道太过复杂,一时间竟分不清是什么味道,只是再难以下咽第二口。
“不吃了?”孔洵说:“沈哥,你这样挑食可不行。”
沈祝山说:“你自己喝吧。”他不信孔洵能喝的下去。
孔洵却好像以为沈祝山在发脾气,于是又端起来碗,拿勺子又舀起来一勺,往沈祝山嘴边递:“再喝一点。”
沈祝山被磨得不耐烦极了,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这样,他伸手推了一下:“都说了不喝了!要喝你自己喝!”
话音落下,可能是沈祝山动作太大,也可能是孔洵没拿稳,孔洵端着的粥一下撒了出来,勺子也掉落到地上,在瓷砖上摔了个粉碎。
沈祝山看到孔洵白皙的手上被烫红一大片。
“说了不吃非要这样!怪得了谁!”沈祝山看了一眼,冷哼一声挪开了眼,他从桌前起身走上了楼。
这一晚,孔洵没有再强迫沈祝山吃东西,沈祝山虽然还憋着火,但是没有再提要出去散步的事情。
精神力量强,富有同情心,擅长爱。
这是当年李斯延在和孔洵谈话期间,孔洵来形容沈祝山的几个关键词。
“爱生活爱自己,不过怎么说呢,有点同情心过渡泛滥了,比如我跟他都不怎么认识,他就突然之间像是被下达了拯救我的任务一样,对了,天使,天使你知道吗?”
李斯延听到这个形容,不可否认的,身上起了一些鸡皮疙瘩:“他对每个人都好?”
“大部分。”
“在一中,同年级里碰到认识他的任何一个人随便问,没有说他不好的,是这样的好。”
“不过我觉得他有点,讨好型人格。”孔洵又这样补充。
“精神力量强又爱自己的人会有讨好型人格吗,这很矛盾。”李斯延说,“而且按照你的描述,他从小生活在缺钱又缺爱的环境,人格精神健全的一塌糊涂……”
孔洵打断说:“可能是缺钱,但是完全不缺爱,我说了他总是擅长爱,他是施予方,他们巷子里的猫狗都受他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