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服上沾着血,身上的伤口已经在陆易的治疗下痊愈了。
陆易想起他之前在后山深处治疗两人的画面。
“厄瑞斯”只有手臂折了,浑身上下再没有第二道伤口。
陆易给他施展治愈术时,能清晰感受到他体内充沛的自愈能力。
估计陆易再晚一点,他身上最后一道骨折的伤口也要好了。
彼时因着他的出现,陆易的心里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波澜。
可他明里暗里试探了周围的人数次,都没有得到任何不对劲的反应。
就好像,那个倒霉被抓的二年级生就是厄瑞斯本人,布蕾赛德学院确有厄瑞斯其人。
陆易知晓这件事根本就是不可能,可他找不到任何驳斥这件事是谬论的证据。
陆易用探究的目光望向厄瑞斯。
厄瑞斯依旧捧着杯子,朝他露出一个甜蜜的笑。
“陆易,你为什么不问我还要不要水呀?”
陆易被他笑得打了个寒颤,切入正题道:“你到底是谁?”
厄瑞斯眨眨眼,疑惑道:“是我呀陆易,我是厄瑞斯呀?你不是一直想救我出来吗?我提前出来了你惊不惊喜?”
陆易嘴角微抽,没能立马接上话。
惊喜?
谢谢,只有惊没有喜。
厄瑞斯似乎是根本不在乎他的反应,只盈满笑意看着他。
他满头黑色长发及地,身材瘦削五官优越,皮肤又是苍白毫无血色的,只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狭长大眼专注地望着陆易,看上去颇有几分动人的可怜。
然而陆易对此毫不心软,继续追问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厄瑞斯歪头,捧着杯子的手不动声色收紧了些。
陆易的耐心有限,也没兴趣哄着他,直接道:“沟通不了的话,我只好请你出去了。”
他站起身向前俯身倾去,一只手撑着茶几,另一手伸向厄瑞斯捧着的杯子,试图将那空杯子抽出来。
陆易一抽。
陆易没抽动。
他盯着厄瑞斯的湛蓝双眼微微眯起。
两人暗暗较劲。
在无声的“一二三”中,厄瑞斯撇着嘴松开了手。
“陆易,对我好凶。”
“谁让你概不配合。”陆易瞥他一眼。
“那我什么都说的话,陆易会对我很温柔吗?”厄瑞斯直勾勾地望着陆易。
陆易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在和他对视上的瞬间微微失神了片刻。
厄瑞斯的双眼漆黑如墨,无机质的黑中再没有任何情绪,只纯粹地望着陆易,倒映着他一人的身影。
仿佛他的世界只有陆易。
陆易顿了一下,重新坐下,点头说是。
“那陆易快问我吧!我什么都告诉你!”厄瑞斯期待道。
“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到底是谁?或者说,这具身体的主人到底怎么回事了?”
厄瑞斯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血渍,笑容透出几分轻慢的冷漠。
“现在这具身体就是我的呀,陆易你看。”
厄瑞斯撸起衣袖,露出一小段手臂。
在他的有心控制之下,那手腕处深可见骨的钉痕清晰可见。
陆易眉头皱了起来。
厄瑞斯以为陆易嫌恶这样丑陋可怖的伤口,立马控制着将那伤口瞬间治愈,露出的半截手臂立马光洁如初,再看不出半点伤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这具身体是你的话,那原来那个二年级生呢?”
见厄瑞斯张了张口,陆易莫名预判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提前堵道:“一个一个说。”
厄瑞斯一口气又吸回去,半是无奈半是欣喜道:“陆易真了解我,我们好默契。”
“不,我一点也不了解。”陆易道。
厄瑞斯假装没听见他的话,认认真真解释道:“其实事情的经过很简单,我和一个讨厌鬼神明做了场小小的交易,虽然我的身体还被钉在深渊洞穴,但一缕魂魄得以出逃。”
“没办法,我实在太想跟在陆易身旁了,一时一刻都不想再继续等待了,但是那些东西肯定要收集好久。”厄瑞斯又开始冲陆易笑,笑容中带着丝引诱的意味。
陆易无动于衷,继续道:“然后呢?看我干嘛,接着说啊。”
“我出逃了当然要找个合适的躯壳啊,这个人已经死了,我就毫不客气地收下这份礼物咯。”厄瑞斯理直气壮道。
“已经死了。”陆易重复道。
所以之前他看见的小红点闪烁真的不是错觉。
这位亟待拯救的二年级生在希望到来之后,死在了最后的前夕。
陆易沉默下来。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为那死去的二年级生而悲哀,还是为自己惊险完成的任务而偷喜。
复杂的情绪之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
厄瑞斯看不懂他的表情,也无法揣测他此时的心情,只能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困惑道:“陆易,你现在是在难过吗?”
陆易摇摇头,“不,不……”
或许是在难过吧。
就算是同样的结局,努力尝试了也比直接放弃让陆易更能接受。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在难过如果自己再早一点就好了。
再早一点点就好了。
厄瑞斯这下窥探出了他的几分情绪,“可是就算再早也没有用啊。他受到的可不是手臂上的伤,而是心脏处的致命伤。除非你在他被抓到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不然你一定救不了他的。”
陆易表情微怔。
良久,他问:“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直球选手厄瑞斯点头,“是啊,我喜欢陆易,所以不想看见陆易难过。”
陆易抿嘴,而后道:“虽然对你口中的喜欢存疑,但是谢谢你,我现在好受一点了。”
魔法师已经是人族中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存在了,可生命依旧如此脆弱。
“陆易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陆易摇头又停住,目光落在他已经放下袖子的手臂处。
“……你那个伤口怎么回事?”
“噢,这个啊。”厄瑞斯无所谓地晃了晃手臂,“毕竟本体还钉着呢,一缕魂魄也要被连带,不过好在治愈倒是比在深渊洞穴里快多了。”
在陆易看不见的瞬息,十二根镇神锁魂钉死死地钉在他的骨肉里,无时无刻不在破开他的灵魂与肉体,又无时无刻不在自愈。
厄瑞斯已经习惯了。
陆易垂眸,眼眸低垂眸光浅淡。
厄瑞斯听见他的声音轻轻地,柔柔地响起。
他说:“痛吗?很痛吧。”
陆易是亲眼见过他的本体的,知道那粗且长的骨钉是何等可怖,也切身体会过那镇压之水的厉害。
厄瑞斯何尝不可怜呢。
陆易心里升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怜惜之意。
陆易自己都没有察觉,可偏偏厄瑞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底的温度,温温淡淡的,却要将他溺毙。
厄瑞斯难得感到一丝慌乱。
他从未有过这样陌生的情绪,带动着他的心脏越跳越快。
奇怪,他什么时候拥有的心脏。
心脏会跳出胸膛吗?
厄瑞斯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的目光彻底被陆易的双眸吸引住,一同前往一片令人沉醉的湛蓝深海去,怎么样也挪移不开。
厄瑞斯渴望更亲密的接触,哪怕只是一个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的轻吻。
可即便是这样的一个吻,他也没办法获得。
他只能慌乱地移开目光,视线重新落回自己身上。
他的校服上都是血。
他是如此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突然明晰的认知让厄瑞斯感到抑制不住的焦虑与不安。
在深渊洞穴,陆易就是这样抛下了狼狈的他。
厄瑞斯扯着自己的校服,嘴里发出短促的喘息声。
他此刻的举动其实是有几分神经质的,衣物下的钉痕也开始时隐时现。
陆易看见他的举动有所猜测,问:“你想洗个澡吗?我这里有还没有穿过的衣服,你应该能穿。”
厄瑞斯虽然比他高,但是看着瘦削,倒是能穿上陆易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