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哑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路尔顿按住陆易的手，脸颊贴上他的手背。

　　“我不想离开哥哥，可我更不想被哥哥抛下……”

　　先天不足，如果彻底去除了体内的人鱼之血，他还能活多久？

　　路尔顿不知道，他只知道陆易一定会比他活得要长得长得长得多。

　　长到也许某一天，他这个本该是最亲密的同胞弟弟也只变成记忆里褪色的名字。

　　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只是在暗礁待一段时间而已，人鱼的寿命那么长，他可以陪陆易更久，路尔顿想。

　　这一次，让他先抛下陆易吧。

　　陆易意识到他隐晦的意有所指，“放心，不管路尔顿怎么选，都会是好结果的。”

　　“才不是。”路尔顿故意哼道，“我不想再那么虚弱了……”

　　“哥哥你知道吗，每一次服用药丸变回人鱼的时候，都是我最轻快的时候……”

　　“我才不想再当那个困在王宫里，虚弱的王子了。”

　　陆易一乐，“好好好，那你当人鱼王子去。”

　　就是这傻小子可千万别学莲娜，以后和别人私奔啊。

　　陆易心想他还是一位蛮开明的兄长，不管路尔顿以后要搞异性恋同性恋4i跨族恋，他都可以接受祝福的。

　　路尔顿也笑，“我当人鱼王子，哥哥就当新胜利国王。”

　　陆易被他这直白的话整一机灵，玩笑道：“你爸听见你这话高低得揍你一顿。”

　　“他可揍不了我了！”路尔顿重新埋头进陆易的鱼尾。

　　“我知道的，父王活不了多久了。”他的声音闷闷的。

　　陆易没办法反驳。

　　“哥哥，你会不会怪我给你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怎么会。”陆易摇头。

　　“怎么不会，哥哥你以后要肩负的可比我多得多，新胜利帝国数以万计的子民——

　　“父王只有我们两个孩子，我留在暗礁，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唯有你。”

　　作者有话说：

　　准备登基！！（bushi[加油]

第261章 逝世

　　偌大的水晶球中，路尔顿双眸紧闭，时不时有若隐若现的血色透过他的肌肤。

　　陆易在一旁紧紧关注着，看着路尔顿眉头紧锁，看着希克斯头冒冷汗，看着透绿的水晶球发出时强时弱的光晕。

　　水晶球隔绝了球内的声响，陆易听不见路尔顿的声音，却也可以从他嘴唇被咬出的血迹中窥见疼痛。

　　路尔顿的蓝色鱼尾显现出一种灰蓝色的暗淡雾感，他的下肢不停地在鱼尾和人腿中来回切换。

　　随着切换所消耗的时间越来越久，偶尔出现的人族双腿也变得愈发透明，与之相应的是，路尔顿的鱼尾颜色越发凝实鲜艳。

　　纵使陆易只是一个围观者，也觉察这是个凶险十分的法阵，也许其复杂危险程度甚至可以与之前深渊封印法阵比肩。

　　陆易有些焦急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克斯终于有了停下来的意思。

　　希克斯轻咳一声，咽下一口血，猛地收回手，面前的水晶球应声碎裂。

　　蛋壳形碎片底座之上，路尔顿缓缓睁开了双眼，湛蓝的眼眸中隐有流光闪烁。

　　陆易松了一口气，笑道：“路尔顿，现在感觉怎么样？”

　　路尔顿回以灿烂笑容，“好极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看来我的选择没错。”

　　希克斯也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害怕万一路尔顿出了点什么意外，陆易殿下直接把整个暗礁都掀翻掉。

　　陆易转而问到希克斯：“这里还有什么是我要做的吗？”

　　“没了，一切都处理妥善了，剩下的就是让路尔顿殿下自己好好适应了。”

　　陆易点头，“那我也是时候回新胜利了。”

　　这一趟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得多。陆易原先计划的七日才过去一半不到。

　　路尔顿立即游到他们面前，一手抓住陆易，侧目看着希克斯道：“希克斯长老，有没有办法让我先回陆地一阵子？最多……最多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再回暗礁开始适应！”

　　“路尔顿……”

　　陆易刚想投以不赞同的目光，陡然想起那危在旦夕的维克托五世。

　　路尔顿是想陪文德尔·维克托走完最后一程吧。

　　陆易这下怎么也说不出阻止的话，而是同样希冀地看向希克斯。

　　希克斯长老一开始还在念叨着胡闹，眼见着陆易也望向他登时陷入沉默。

　　“你们来真的啊？这、这不是在胡闹吗！”

　　陆易只说：“他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希克斯长老你就直接说有没有办法吧。”

　　顶着陆易目光灼灼的注视，希克斯压力巨大，冥思苦想好一阵，一拍手道：“还真有办法。”

　　“你们人族不是有那个什么小美人鱼的故事吗？暗礁虽然没有女巫，但有可以暂时置换出双腿的法阵！”

　　路尔顿表情古怪，“难道我也要用声带来换双腿吗？”

　　“哎，也不一定是声带嘛，可以灵活变通，视力、听觉、嗅觉、味觉，都可以的。”

　　路尔顿毫不犹豫道：“那我选嗅觉吧。”

　　“那就好办了……嗯，让我想想还有什么要叮嘱的。鱼尾变成人腿期间，每走一步路都会像是踩在刀尖上——这个应该很痛，要忍一忍哈。你会失去嗅觉，三十天后必须及时返回暗礁，不然其他感官也会慢慢消失，等到那个时候，可就回不来咯……”

　　-

　　新胜利王都。

　　莲娜惊醒，失手打翻书桌上垒得高高的政务文书。

　　文德尔死去的噩梦还萦绕在她的脑海里，莲娜忍不住大口大口喘息着。

　　“殿下——”

　　侍女适时上前，托盘上放着一杯入口刚刚好的温水。

　　莲娜唇瓣干燥起皮，可她此时完全没有心情喝水。她挥退了侍奉饮水的侍女，起身低声吩咐另一位侍女为她披上一件外行的厚披风。

　　午夜时分的王宫，灯火通明，但也微凉死寂。

　　莲娜独自走进隔壁的寝宫。

　　为了让文德尔能够好好休息，寝宫里没有点灯，只有一点点微弱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

　　在这片昏暗中，莲娜看见那宽敞的床铺之上，有人坐立着。

　　莲娜睁大了双眸，奔向床榻边。

　　“文德……文德尔！你醒来了！你终于醒了！”

　　莲娜喜极而泣，但又因害怕像触碎一只极其脆弱的花瓶那样伤害到文德尔，而畏缩着不敢上前，只克制地停在两人的床边。

　　文德尔面颊苍白，嘴唇却异常红润。

　　他伸出手冲她笑道：“怎么了莲娜……我睡了很久吗？”

　　莲娜捧起他瘦到只剩下皮骨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旁，强忍泪意道：“太久了，文德尔，你明明之前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再等待的。”

　　惨白瘦削的手掌与泛着红的脸颊形成最鲜明可怖的对比，文德尔指尖轻动，用指腹轻轻地摸了摸莲娜柔软的脸。

　　莲娜·克莱因，他的王后，他的爱人。

　　他多么想与她继续走过新胜利的春夏秋冬，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文德尔摘下手中祖母绿的宝石戒指，轻柔地将其戴到莲娜手中。

　　文德尔过去从未想过自己死亡的画面——毕竟他这样年轻，还是一位天赋很不错的魔法师，可命运从不宽恕任何人的生老病死。

　　昏迷的这段日子里，他并未完全失去意识，隐约中也能或多或少地察觉外界的情况。

　　随着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文德尔心知自己已经走进了死亡的倒计时。

　　等真正醒来后，他本以为自己会崩溃，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平静，格外冷静地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处理着后事，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

　　文德尔握住莲娜的手，低声道：“里面的东西全部给你，你想怎样分配给路尔顿和陆易都可以……包括王位。”

　　莲娜双眸含泪地望着文德尔。

　　“戒指空间里，有我亲笔写的遗书。两个版本，继承王位的可以是路尔顿，也可以是陆易。

　　“我相信不管是谁继承了新胜利，都会好好照顾你。但是如果你还是受到了委屈，那……那就回暗礁去吧，莲娜，那里永远是你的家。”

　　“文德尔……”莲娜摇头，“新胜利也是我的家，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你不记得了吗？你带我的时候答应我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①……”

　　文德尔微笑。

　　这个笑容本应该是英俊的，却因着他瘦削而凹陷的面庞而显得有几分可怖。

　　“莲娜，莲娜……”他反复念着，“等我死后，你会拥有新的爱人吗？你会一直一直记得我吗？人鱼的生命那么漫长……”

　　“人鱼终其一生只会拥有一个伴侣，文德，你就是我唯一的伴侣，我再不会拥有新的爱人了……”

　　“真的吗……”

　　文德尔的声音越来越小。

　　“真的，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一次也没有，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