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舟摘下围裙来叫他们吃饭,走近凑巧听了半耳朵,插话说:“严格来说,乐乐其实也算半个本地人。”
郑奕惊一愣,仰头看他。
裴少舟解释道:“他亲生父亲是临阳人。”
“李翊。”郑奕惊说。
“你知道?”裴少舟有些惊讶地看他,感叹道,“你们的关系还真挺好。”
郑奕惊脸上不带什么表情,讽刺地心想,他其实不应该知道的。
裴少舟又转头看向容子纨:“没猜错的话,你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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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子纨乖乖点头。
“那你应该见过乐乐的。”他弯起眼睛温和地笑了笑,“在他成年之前,每年都会收到郑家老太太和你爸妈给的过年红包。”
由裴少舟转交给独自在家的祝云乐,上面简单写着:祝乐乐学业进步、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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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容父在临阳郊区的路上捡到一个昏倒在路边的小孩,当时就掉头送他去医院吊盐水了。小孩儿醒了以后礼貌地对他说谢谢,却闭口不言自己的家在哪。
容父没办法,只能联系警察查查看,附近有没有走失的孩子。
那个时候容子纨还小,玩心重,偶然听爸爸提过一嘴,看到他手机里的照片,还说过这个哥哥好漂亮,吵着要去看他。
过了一个星期才有警察找过来,告诉容父,他是西水裴家失踪的小儿子。
容父有些意外,裴家他是认识的,只知道有一个独生子裴少舟,再有就是近几年新娶的妻子祝雨晴,从没听说过还有这么大一个小儿子。
当天下午,裴少舟同祝雨晴一起赶来临阳接祝云乐。
乐乐坐在床沿边,看了他们一眼,眼神空空荡荡,比他平日里还要没有精神。
裴少舟有些担心,祝雨晴却没看出来,只问他为什么要走。
乐乐低着头不回答,小腿晃晃悠悠的,还够不到地面。他一直长得慢,总比同龄人显得更弱小一些。
“有人欺负你吗?”祝雨晴问他,“妈妈对你不好,你也不爱我了,所以你要跟你爸爸一样,都要离开我是不是?”
乐乐仰起头看她,裴少舟这才发现他的眼眶早就红了,衬着雪白的小脸,像只委屈的兔子。
“我、我没有。”他一直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憋得声音也颤乎乎的。
祝雨晴向来不耐烦他哭,这次却少见地耐下心来哄他:“那乐乐这一个多星期去哪了,告诉妈妈好不好?”
乐乐轻轻靠在她肩上,沉默了好久才小声说:“我去找爸爸了。”
话音刚落,旁观的两个人——容父、裴少舟,甚至是祝云乐自己,谁都没想到下一秒,一个巴掌径直挥在小孩儿脸上。
祝云乐一动不动的,愣愣地望着她,甚至没反应过来,只有蓄在眼底的水光猝然滑落。
裴少舟大步上前,一把扯过他护在自己身后。
在家的时候裴少舟从没和祝雨晴起过冲突,因为在他眼里,这位小妈就是个纯种傻白甜,犯不着。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么突然地对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动手。
“乐乐,”祝雨晴不管裴少舟,死死盯着祝云乐看,“你不爱妈妈了吗?你怎么可以再回去找他?”
第63章
祝云乐回去找李翊是有过征兆的。
裴少舟至今还记得,少年时他和祝云乐关系刚刚变好些,偶尔会一起待在房间里,他写模拟卷,祝云乐在旁边画画,也会抱着他的平板看漫画或者动画片。
有一天,祝云乐突然对他说:“我不喜欢待在这里。”
裴少舟正在做题,公式写到一半,停笔转头看他。
小孩儿说:“我想跟爸爸一起回家。”
“为什么?”裴少舟有些意外,他自认为对这小孩儿还算不错,却没想到他并没有把这儿当作自己家。
祝云乐眨巴着眼睛,敏感地意识到他好像有点不高兴了,于是解释说:“我喜欢你和妈妈。可这里和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裴少舟依旧很在意。
“你不能把一只兔子养在灰狼家里。”祝云乐板着小脸,认真道。
裴少舟刚想笑话他自我认知还挺明确,接着便听见小孩儿说,“爸爸从来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尤其是大家都聚在一起过年的时候。”
裴少舟愣住了。
那是祝云乐来家里的第一个春节,裴家是个大家庭,大家总是在一起过的,而祝雨晴是他爸的新老婆,自然也该去见见自己的新家人。
只有祝云乐立场尴尬,即使他姓祝,也不会归属于裴家内。
纵使裴少舟同他关系还算不错,他也不会想要忤逆父亲的意思,带他一起走,或者是陪他留下。
除夕那天,裴少舟是看到过他的。
三个人一起离开家时,小孩儿孤零零地蹲在楼梯旁,像朵小蘑菇,脑袋抵着玻璃护栏,低头看他们。
他的眼珠子黝黑,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于是裴少舟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他心里很在乎。
所以他才更愿意去找他自己的爸爸,和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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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雨晴和裴少舟一起把祝云乐带走了。
后来,容父同裴家在龙州大饭店聚过几次,郑尔霖和他照常把容子纨带上,对方同样会带祝雨晴和裴少舟过来。
容子纨性格咋呼,也不认生,总闹腾着要裴少舟给她放烟花。
唯独不见那个叫乐乐的孩子。
他实在有些在意,事后,便去问过相熟的警察,说明明说是回家找爸爸,孩子的父亲怎么没出现,还让他走丢在路上。
“这小孩儿挺玄乎的,明明也没人跟他说。”警察同他说,“也可能真跟他爸亲吧,正赶上时候。”
容父没听懂。
“赶上他爸下葬出丧的时候。”他说。
可能是血缘牵绊导致的心灵感应,没人告诉过祝云乐李翊的消息,李家人甚至连祝雨晴也没告知——她既然选择不再等他,离婚改嫁,就已经是两家人了。
于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祝云乐会突然间失踪,会独自前往临阳老家。
“他爸死了快四年了,整整四年都没人发现,一直到前段时间才被一遛狗的人不小心给刨出来。”
“人和狗都吓疯了。”
“你说那时候的人得有多缺德啊,不是——简直丧心病狂!大晚上的,两口子喝醉酒在那儿骂街,受害者,也就是小孩儿他爸,看照片长得真不错,挺俊的。那女的多看了他两眼,男的气不过,抄了把西瓜刀,追上去在人后头几刀把人给捅死了。”
“本来有个目击者,在隔壁楼阳台吃夜宵,一家子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没一个人报警,一个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人死。”
“俩畜生酒醒之后,合伙把人抬走给埋了。现在一块儿在牢里关着,少说也得判个几十年。”
容父面露同情,沉默片刻,问他:“孩子都知道吗?”
“十一二岁了,看着还小,该懂的都懂了。”警察抽了口烟,叹声道,“过去这么久了,他老婆嫁了个有钱人,倒是过得不错,就是苦了这小孩儿。”
“别的什么人对他再好,能跟亲生的一样吗?”
……
容父和郑尔霖都看出裴家待祝云乐一般,但这总归是他们的家事,旁人不好插手。
只好拜托裴少舟,春节时给弟弟也捎个红包回去。
就祝乐乐学业进步、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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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少舟关于“红包”的这句话唤醒了容子纨许久以前的记忆。
“那是我的零花钱!”她控诉道,“我妈抢我半年的零花钱给他发红包!”
郑奕惊隐隐觉得好笑,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我已经补过给你了。”
容子纨年纪小,性格骄纵,姑姑在管她钱上尤其严厉,就使得容子纨常向郑奕惊哭穷。郑奕惊拿她没办法,这些年掏钱给她买了不少东西。
听到这话,容子纨没皮没脸朝他嘿地一笑。
裴少舟把两人叫去餐厅吃饭,他的厨艺好像还不错,容子纨尝了几口,吵吵闹闹地夸他。郑奕惊信以为真,瞧见桌上眼熟的两道菜,清炒虾仁和飘着胡萝卜片的碗豆汤。
心想:祝云乐又是抄他哥的菜谱来做。
真上筷子夹着吃了两口,郑奕惊平静的表情一下裂了,他扭头看向容子纨,无法理解:什么水平都能夸,你不心虚吗?
容子纨委委屈屈地撅着嘴,抬手一指天花板:是我愿意的吗?!人在屋檐下!
郑奕惊无话可说。
裴少舟瞧见他俩的小动作,好笑道:“食材也不新鲜了,你俩将就着吃吧。”
郑奕惊心说:这是食材的问题吗?
有他作比较,连祝云乐那种这也不做、那也不做的残疾厨艺都能算是青出于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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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乱凑在一起的三个人静静吃着晚饭。
“奕惊。”裴少舟突然开口叫他。
郑奕惊诧异抬头,胳膊旁手机“嘟”地一响。
是容子纨,仅仅隔了二十多厘米,她非要做贼似的给他发消息:我刚刚看到了!他专门掏了请帖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郑奕惊面无表情地回她:那你好棒!火眼金睛!
“我能不能问问你,乐乐是在什么情况下跟你提起过他爸的?”裴少舟问。
郑奕惊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破天荒地有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