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奕惊靠在椅子上,仰起脑袋盯着天花板,问:“你大一那会儿也要搞这些吗?”
“不用。”祝云乐上前爱怜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我只写了一份退学申请。”
郑奕惊沉默片刻,爬起来重新抓着鼠标:“不好意思,忘记了。”
祝云乐被他逗笑,伏在他肩头低头看电脑屏幕。
他没看郑奕惊选用的相片和创作思路,只瞥了一眼右上角的页面布局,抬手指道:“相册是中间缝线的,你这儿印出来可能会有点挤,可以往外让五毫米。”
郑奕惊注意到,边操作修改。
祝云乐站起身,将挑好的几种纸页信息截图发给他,随后漫不经心地问:“我们系明天晚上有个小影展,专放大三大四的学生作业,你来吗?”
第二天是一个纷纷的大雪天,一位师兄兴冲冲找郑奕惊要实践“雪夜、月光与男孩”的构想,被他礼貌地拒绝了。
他来到放映厅时刚过下午六点,天已经黑透,里面零零星星坐着半场的人。
十八点半才开始放映,祝云乐站在台前,周围聚着一群人一起在闲聊。
见他来,祝云乐一弯眼睛,抬手示意他先坐,跟一个主持人模样的男生说了句什么,对方皱起眉,似乎是不同意,祝云乐却不管,不由分说地走开了。
郑奕惊坐下,从前座一对女生那儿拿来他们自制的观影宣传单。
祝云乐还没过来,他便自己坐下,将传单展平,把上面小方块里的介绍栏和主创人员看了一遍。
足足看到倒数第三个才出现大三那一级的,都是以大四的学生为主,郑奕惊猜测这一次是学校为大四的毕业作品展映提前做准备。目光下移,忽然看到一串万分熟悉的字母。
——School Ruined My Life。
郑奕惊一下就把方才的想法打消了——这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展映。
祝云乐回到观众区,在他身旁坐下,凑头问:“在看什么?”
郑奕惊把手上的宣传单递给他:“你没告诉我还有这个。”
“哪个?”祝云乐低头看一眼便笑了,“怎么?你还会不好意思?”
郑奕惊瞥他一眼,没说话。
祝云乐碰了碰他的手肘,放低了声音:“还是说,你只嫌弃我拍的片子?”
“没有。”郑奕惊捉住他的手指,一起交叠着搭在扶手上,随口说,“《新生》就挺好的。”
祝云乐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看的《新生》?”
“你不知道的时候。”郑奕惊说。
祝云乐笑了笑,对他说:“我大一那会儿特别喜欢这种宏大的主题,有些人会追求小众来为自己的独特造势,我觉得太刻意了。人类、生死、命运、斗争,这几个词拿出来,台下都是‘哇,牛逼’的声音,就显得自己非常与众不同。可是这种宏大其实是离多数人都很遥远的,远的有些虚伪……”
“又来了。”郑奕惊说,“乐乐哥哥的说教时间。”
祝云乐一下闭嘴了,默默打量了郑奕惊半晌,许久过后叹了口气。
郑奕惊给他叹得毛骨悚然:“你怎么了?”
“我想起来我在家听我哥说话也总这么不耐烦,太不应该了。”他慢悠悠地说,“如今风水轮流转,我也要步入被遗忘的后尘——”
“哥、哥、哥哥,您接着说。”郑奕惊忙不迭道,“谁敢遗忘你啊。”
祝云乐笑得整个人快躺在他身上,郑奕惊由他靠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戳他的脸、捏捏手指。
光忽地关灭,银幕亮了起来。
整个厅里的说话声一下停住,不约而同看向银幕。
几个片子都不长,至多不超过二十分钟,最短的才六分钟,不过每个放完都会有五六分钟的导演阐述和提问环节。
郑奕惊问他:“你等下也要上去吗?”
“要。”祝云乐小声说,“不过我们可以不理他们,偷偷溜走。”
轮到《School Ruined My Life》时将近晚上十点,两个人坐在后面,陆续能听到有人离场的动静。
祝云乐望着银幕上那个总是一脸暴躁的灰发男孩,偏头笑着问郑奕惊:“你这个表情是本色出演的吗?那会儿你到底有多烦我啊?”
郑奕惊自己也笑了,他在祝云乐脸侧亲了一下。
“不烦你,我一直都只喜欢你。”
可能是过去太久,全片看完郑奕惊竟然不觉得尴尬了。
直到此刻他才隐约感受到祝云乐和周允行曾对他说过的“演得挺好的”。
放映厅外,雪地被行人的脚步踏成湿水,纷纷扬扬的雪花又往上覆盖了一层。
踩实的冰面有些滑,郑奕惊牵他的手揣进兜里,说:“去我家吧。”
祝云乐来榕园几回,还是第一次走进郑家。
“你之前想来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的。”郑奕惊锁上大门,回身说,“我和奶奶一直在等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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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云乐轻轻抱住他:“对不起。”
郑奕惊往他背后拍了拍:“没关系。”
进屋脱下外套,郑奕惊泡了两杯热花茶,端给祝云乐抱着暖手。
他先带祝云乐看了他的第二颗灯泡,随后是房间里,那张奶奶微微笑着的相框。
“好像和我想象中一样。”祝云乐对他说,“我很久以前就觉得她应该会是这个模样。”
慈爱、宽和,能给她的儿孙们很多很多的爱。
郑奕惊放下相框:“你也一直记得她吗?”
祝云乐点头。
“如果奶奶知道,应该会高兴吧。”郑奕惊说,他拉过祝云乐的手腕,“走吧。”
祝云乐跟他出了房间。
他说:“我以为你会多跟她说会儿话。”
“我干嘛要跟一张相片说话。”郑奕惊淡淡地说,“那又不是我奶奶。”
祝云乐本能地想朝他笑,却没成功。
他默默望着身前郑奕惊的背影,眼睫微弯,碎钻般的水光在灯下一闪。
上了楼郑奕惊才发觉他又红了眼睛。
两个人一起站在透明玻璃窗前,窗帘没拉,雪花接连不断自空中洒落,在栏杆上堆起了一小层。
郑奕惊拥着他,脸颊贴着他的额角,安慰似的轻轻蹭了蹭。
“没关系的。”郑奕惊说,“你答应过我的事不会再反悔了,对吧。”
“对。”祝云乐点头。
雪好像能一口吞下外面整个天地的声音,它只将他们两个人隔离在外,人声车流声、雪花落地声、小动物偷偷探头、掩埋地下的昆虫酣睡。
祝云乐仰头和郑奕惊接吻,呼吸交缠间,周遭的空气也变得潮湿,他们共享彼此的心跳和余生。
不经意间睁开眼睛,他看见光下两人相贴着的影子,是那么亲密无间。
“不会反悔了。”他在心里重复说。
-乐乐,把你之后的时光赔给我,我一生都只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好。
-END-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不管你们愿不愿意,完结撒花的流程大家还是要走一下的,然后我们就可以愉快地讨论万字番外该写什么了!(再补一句:你们现实一点!说点实际的!!!)
第95章 番外:关于抱小羊
被祝云乐丢在望江楼里的第二天,郑奕惊自顾自在镇子里闲逛,踩在石径向下望时,无意中发现一窝藏在半山腰下的羔羊。
山体自然辟出来的半圈羊舍被铁栅栏围着,羊羔三两聚集睡在地上,微微泛黄的毛在日光下尤其蓬松,像一大团圆滚滚的毛球。
羊的主人是个清瘦的男人,他躬身从窝里出来,抱出一只咩咩叫的小羊,用绳拴着,另一端系在围栏上,大些的母羊隔着铁栅栏舔舐小羊乌润的眼睛和面颊。
男人抄起钉在墙上的剪刀走过来时,小羊匍匐在地,倚着妈妈轻轻颤抖。
郑奕惊靠近的举动引起男人的注意,一副懵懂好奇的学生样,便自然以为他也是来写生的高中生。
男人很好脾气地看过去,问要抱抱看吗?
郑奕惊轻轻眨了眨眼睛。
羊蹄上还残留着踩过的草屑,被他拢在手心里,羊羔弱小的身体倚着他,柔软轻盈得像一团颤抖的云。
郑奕惊瞥见围栏里羊妈妈柔软的眸子,它张嘴唤了一声。
郑奕惊就问:“你会杀它吗?”
男人似乎被他逗笑,想解释几句又不善言辞,最后只是放下剪刀,抬手攥了攥羊羔打卷的毛:“该剪毛啦。”
郑奕惊对羊的记忆长久地停在这一瞬。
仍然留在皋平的最后几天,郑奕惊还没有从奶牛猫嘴里接过一只小白兔。
他毫无缘由地想要一只小羊。
但比起小羊,他有一个更重要的计划。思忖几天,郑奕惊回到小院。
祝云乐支起摄像机取院里那株桂花树的景,刘奶奶蹲在桂花树下,收集成熟后下坠的桂花。
郑奕惊旁敲侧击问他:“你有没有养过宠物?”
“没有。”祝云乐的视线从桂花树移到他身上。
他又问:“那你以后有打算养吗?”
祝云乐想了想,漫不经心答:“应该不会。”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