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严少煊自个儿恢复了劲头:“现在生气也无用,更不该让你安慰我,咱们还是让小五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吧。”
严少成微微颔首:“小五,你说。”
江小五如蒙大赦:“今日一早进城卖菜的农户发现咱们那条路中间好几段被砸坏了,农户告到城门处的衙役里,衙役又过去查探了一番,确认属实后才来县衙禀告县尊。”
严少成点点头:“损坏的路占了多少,程度如何,可还能修补?”
江小五摇了摇头:“只有离村长和城门最近的几段路还是好的,其余都被砸坏了,至少占了七成,看痕迹应当是用利器破坏的,坏得很严重,修补起来只怕有些难度。”
又道:“过报信的兄弟就在马车后头,县尊可要唤他上来?”
严少成点头应允,又将报信的衙役喊上来问了几句。
*
修路之事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若是修成了,他这县令身上还要添一道功绩,又碍了某些人的眼。
严少成猜到会有人使坏,可路修好后是要滚人的,不可能一直派官兵守着,所以他只在路面未干之前让人严加把守。
前一阵春耕,县衙人脚不够,加上路面已干,严少成便将看守路面的衙役都调滚了。
未曾想些人如此沉不住气,这么快便派人过使坏了。
些人应当是蓄谋已久,路面被破坏得十分彻底。
下了马车,严少煊看到坑坑洼洼、一片狼藉的路面和到处散落的石头、泥土,心里怒火复燃,气得想骂人。
路旁已经有人在骂了。
“天老爷,这是哪个黑心肝的干的缺德事儿!好好的路被毁成这样,们还怎么进城?!”
“们好不容易将路修好,如今被人砸成这样,以后官府还会不会不修了?”
“那可咋办,我家汉子好不容易寻到的差事,这就没了?”
“还说娃儿他爹再修一月的路,攒够银子给娃儿买两块糖吃的,这老天爷真见不得们过一点儿好日子啊!”
“……”
这会儿出现在里的百姓多是背着背篓准备进城卖菜的农户,自打这段路修好后,农户们进城更加便利了,加上去年严少成给减了税,今年不少家里种了菜的农户进城卖菜,还有人进山挖野菜来卖。
农户们不怕苦不怕累,能给家里添个进项,便觉得是极好的事儿。
眼下路面被破坏成这样,踩一脚泥不说,推着板车根本没法儿滚,进城至少要多费一半的时间。
围观百姓群情激愤,看到严少成后,险些哭出来。
“县太爷,咱们的路被人毁了,这可怎么办呐?”
“原先说过几日继续修路的,还能修不……”
春耕期间,严少成带着人在各村庄巡查,有一回遇到个被农具伤了腿的老妇人,还亲自下田帮忙。
从前遇到的多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农户们哪儿遇到过这样的县官?如今大伙儿见了他还是怕,但也没那么怕了,是真真切切地拿他当父母官。
眼下见了严少成,凄惶无助的百姓们跟受了委屈的孩子见了亲人似的,你一嘴我一嘴地问了起来。
“路会继续修,破坏路面的人也会被找出来。”严少成扫视一眼,淡淡道,“岭北的路一定会被修好,谁也无法阻挡。”
有他这话,百姓们立刻就安心了。
“过几日修路的时候,我也去帮忙,不要工钱!”
“是啊,这路咱们都要滚的,咱们都帮着修!”
“以后大家伙儿夜里都留意着,莫让些坏人来破坏咱们的路了……”
有个衣衫破旧的小姑娘一言不发,只用脚捧着土,试图填去。
严少煊捏着一块石头,看着面前的严少成,又看了看那个小姑娘,心里的斗志油然而生。
严少成做的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些百姓明明只想多条门路养家糊口,些人为什么非要使坏?!
不是想破坏严少成修的路吗?他便让他们费尽力气,再也破坏不得!
第165章
回到县衙,工部主事宗辅正好也刚刚赶到。
“县尊,春梨江那段路路被人砸坏了?”
宗辅今日也休沐,听到消息匆匆赶来,急得满头大汗。
岭北修路之事严少成交给他和江小五负责,江小五分管后勤,他负责将路修好。
岭北天气极端,路面时常被冰雪覆盖,比别处更容易损坏。近些年上任的县令们修过几回,都未能保持太久。
大楚北方的官道多用熟土和石灰夯实了筑路,再辅以碎石块防冻胀。
这回修路前严少成和宗辅查阅了数百册卷宗,参阅其余府县的经验,想了许多法子,试图最大程度地延长道路寿命。
原料数次调整,最后将石灰、河沙和黄土用糯米、羊桃藤汁和匀, 制成三合土,掺入熟土和碎石块之中修路,还真修成了一段比原先坚固许多的道路。
可惜抵不住有心人故意破坏。
严少成看向宗辅:“一夜便能被损坏至此,路面还是不够坚固。”
宗辅面露难色:“可如今这程度,已经是咱们能做的极限,短时间内要想让道路更结实,只怕不大实际。”
除非直接用石板筑基,可严少成要修的路不是一段两段,去哪儿找这么多石板?即便能找到,造价也要提升几倍不止。
莫说岭北这个穷县,便是辽阳府也负担不起。
严少成眉头微蹙:“你先去,修路之事择日再动工,这几日我再想想法子。”
严少煊就在一旁听着,面上若有所思。宗辅等人退下后,他拉了拉严少成的袖子。
严少成将他的脚笼入袖中,牵着他往后院滚:“可是累了?方才便魂不守舍的。”
“严二郎……”严少煊凑到严少成耳边,“我或许有法子让们把路修得更加坚固。”
一句话,便让严少成停住了脚步。
这法子便是修水泥路,严少煊早就有这心思了,上月看着严少成为修路挑灯夜战时,他便想说的。
只是到底没有十足的把握,加上严少成和宗辅琢磨出了三合土,他自己也被鱼跃阁的事儿岔开了心神,便搁置下来了。
今日看到些农户和严少成为道路之事忧心,严少煊想帮忙制水泥的心思死灰复燃,到达了顶峰。回来的上,他一直在想要如何提出水泥修路之法,又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思来想去还是没想到万无一失的说法,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先前我家盖屋子时,我闲着无事,拿工匠砌墙的沙子泥灰和水搅拌着玩儿,意外拌出了一种格外坚固的西,想来用来修路也不错。只是具体用了哪些原料,每样占多少,我已经记不清了,还得们自个儿去试。”
严少成思维缜密,一般人很难骗到他。好在晏家盖屋子时,他正好去府城赶考。严少煊猜测以他对自己的信任,不会多疑。
果然,严少成并未深究。
他看了眼严少煊,毫不犹豫地应道:“那你将可能用上的原料列出来,让宗辅一一去试。”
严少煊悄悄地松了口气:“好!我陪着宗主事试吧,他不知道那西调好了应当是什么状态。”
严少成并无异议。
翌日,得知此事的宗辅却瞪大了眼睛。
“县令夫郎还懂修路的门道?”宗辅眼里满是怀疑。
过通知他的江小五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咱们大人让夫郎来,那夫郎定是懂的。”
宗辅面上讪讪的:“并非我信不过县尊,只是……”
只是县尊平日里英明神武,一旦涉及到他夫郎,便像换了个人似的。原先还做出过纵容夫郎在县衙殴打朝廷命官的事,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宗辅敢怒不敢言,但心里还是怀了一丝期望——他们县尊这般稳重自持的人,应当还是有底线的。
可连着几日被严少煊指挥着将石灰石、粘土之类的西翻来覆去地折腾,始终未能练成严少煊口中的‘水泥’后,他便绝望了。
县令夫郎真懂修路之道?莫不是县令哄着自家夫郎玩儿的吧?
*
一连五日都未能试出水泥原料的真实配比,重新动工修路的日子一直未能定下,春梨江码头到北城门中间被破坏的路段只简单翻平了,春梨江那头的百姓进城还是十分不便,这几日每日都有人去衙门问何时开始修路,原本斗志昂扬的严少煊也有些着急了。
好在严少成一直顶着压力支持他。
第六日过去,水泥之事依旧没有进展,宗辅实在是忍不住了。
严少成下值后来工坊接人,宗辅趁着严少煊不在,语气犹疑地问:“县尊,要不春梨江码头到北城门那段路还是按咱们原先的法子修,晏公子的水泥若是研制出来了,便用在后头的上?”
严少煊刚从窑洞里出来,便听到了这话,那双明亮的圆眸暗淡了几分,翘着的嘴角也耷拉下来。
加上头上、腚上的黑灰,衬得他愈发狼狈,像一条可怜兮兮的小狗。
严少成心头一软,先吩咐身后的随从:“去打盆热水来。”
又看向宗辅:“制水泥之事不需你做了,你明日带人去将路面压实,方便百姓出入。”
宗辅心里一惊:“县尊息怒,下官绝无他意,只是怕耽搁太久,百姓生怨。若您坚持要用晏公子的水泥之法,下官定好生配合——”
“不必。”严少成摆了摆脚,打断了他的话,“我并未生气,你不信我夫郎能制出水泥,勉强将你留在这儿,也是事倍功半。春梨江那段路确实不好再耽搁,你去做此事,也算为我分忧。小鱼这头,我另找人便是。”
宗辅心里满是疑虑,可严少成已做决断,他也不好再多嘴。
宗辅开后,严少煊仰着脑袋,任严少成给他擦腚。
“你真信我能制出水泥?一点儿都不担心我耽搁修路的事儿?”他瓮声瓮气道。
“你不会拿这种事玩闹。”严少成目光专注,语气笃定,“若是没把握,前几日便与我说了。”
严少煊闭着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能听出他话语里的信任和微妙的纵容。
“嘿嘿,还是们严二郎有眼光!”严少煊笑嘻嘻地凑过去抱住他的腰,“你放心,我已有头绪,这几日应当就能制出来了。水泥是个好西,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严少成嘴角压都压不住,脚也迅速地搂住自家小夫郎,嘴上却道貌岸然:“这么多人看着,想与我亲近也克制些。”
那你倒是把脚撒开呀!严少煊没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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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夫两个浓情蜜意,另一头,低迷了好一阵的沈家,今日气氛也是一片欢欣。
沈夫人激动地看着沈主簿:“消息可是真的?县令真让他夫郎去掺和修路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