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的许孟微才刚开始接触向导实战这一方面,徐寻月的表现就直接打破了他的固有认知。
他没法准确描述那是什么级别的反应速度和肌肉记忆,但,不说跟高级哨兵一样强,至少不是他所知道的、向导能有的程度。
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很好奇,就大着胆子走向连胜十场的高级向导。
那个人连汗都没出,只是高马尾乱得不成样子,于是站在场地边缘拆开发绳,将长发重新扎了一遍。
二十岁的徐寻月周围全是人,大部分都是毕业年级的学生,正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许孟微越是靠近,越觉得观战时感受到的那股热血在重新往脑子里涌。
他走过去的时候,还看见一个刚被打败的哨兵颤颤巍巍地给徐寻月递水。
货真价实的颤颤巍巍,脸上看不出情窦初开的羞涩泛红,反倒很有被精神攻击后萎靡不振的惨白,递水的整条手臂都在颤抖,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徐寻月扎着头发的手顿住,轻轻摇了摇头,哨兵便急急忙忙说了声抱歉,转身逃离人群。
许孟微继续靠近,人太多了,他没能快点挤进去,于是又看见徐寻月朝旁边隔了些距离的夏风讲话。
“夏老师,我明明把水放你那了,刚刚怎么不早点给我?心里憋着坏要看好戏呢?”
才四十多岁就有了白发的中年向导笑着走近了,把手里的水物归原主。
“我这不是看他胆子挺大么?跟你的匹配度都没到60%,还敢送水,少见啊。”
“所以更是乱来,不到60%就找我,完全是对自己的不负责。还有,您别这么早就开始担心我孤独终老晚年凄惨行不行?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就算有人上了这个60%的线,也不是非要结合非要在一起……”
许孟微挤到他面前了。
刚喝完水的蓝眼睛向导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想了想,道:“你找我?”
许孟微把自己的疑惑讲了一遍。
徐寻月听完失笑,和夏风对视了下,很耐心地解释:
“每个人的战斗方式和未来路线都不一样,我是攻击型向导,以后打算去待规划区和灾变区,所以我觉得花时间在锻炼体能上是值得的,这会让我在一个人的时候,发挥出远超其他向导或哨兵落单时的实力。
“另外,每个人的体质也有细微的差别,在向导中,我是通过各项训练收益会比较大的类型。
“但这样也很费精力,你以后想走哪条路?在学院学习的时间有限,虽然我也觉得能打超级帅,不过,还是想好了再练吧。”
那时候,这门战斗实践课程的规则还和现在不一样,没有那条特别说明——“如无队伍,也可以直接一人成队”。
大家都是默认组队的,一个人能加入两个队伍,不管是哪个队,只要个人不划水地打满十场就好了。
有伙伴一起战斗更称心省力,谁会在这种时候做独狼呢?在看重秩序的两所学院中,也没有因为人际关系而无法组队的事情出现。
徐寻月当时就是一个人。
也是这门课程开设以来,第一个只有一个人的队伍。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当时夏风老师都做好帮他打申请替换课程了,反正理由摆在那,徐寻月当初上精神疏导实践课,愣是没找着半个可以实践的对象。
结果谁都没想到,二十岁的徐寻月问了句“没说不允许一个人组队吧”,还没等学院高层回答,就一个人上台了。
在这种对战中,单个向导要面对的最大难题,就是被精神干扰的同时不让自己被对方哨兵攻击。毕竟二者的体质和恢复力都有差异,挨一下狠的虽然不会死,但也要修养挺久。
以夏风老师为首,当时几个毕业年级的老师都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这个天才学生在战斗实践课程里出事,注意力多多少少有所倾斜,都在往徐寻月的方向看。
这一看,就给那一年、以及之后的每一批向导看出了个神话。
在徐寻月顺利毕业之后,两个学院的高层一合计,就在课程规则上加了个单人组队也可以的备注上去,只是八年来一直没有第二个人,直到今天。
很难说,一个人组队是向导的难度更大还是哨兵的难度更大。单个哨兵更是要防对方向导的精神干扰,况且,有向导辅助的哨兵和没有的相比,发挥是不一样的。
不过,课程进行到现在,那些在课程正式开始之前被悄悄讨论的“赌局”都已经成了定局。
“唉,这次课易程礼没来,你说要是他来了,局势会不会不那么一边倒?”
“你想多了,那次失控他不也被祝回一招制服了吗?不过,他为什么没来啊?”
“好像是请假疗养去了,自从那次失控之后。”
“我也听说,不过……哎哎哎,你看——”
“砰”的一声,第二队的哨兵飞出擂台。
于圆连忙做了个认输的手势,等她动作做完,祝回自己也已经飞下了台。
“恭喜祝回同学,第九队在课程开始的第一天打满十场,并以十连胜的优异成绩位列排行榜第一!”
许孟微勤勤恳恳地充当着无情的播报机器,当事人却已经冲到了徐寻月面前。
“哥哥,”他在轮椅前急刹住半蹲下去,“我都赢了,在第一天,和你一样。”
刚刚在台上那么久,大气都不喘一下,现在跑这么一小段路,到了徐寻月面前,呼吸却有些急促了。
琥珀色眼睛亮亮的,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启了的暖色灯,只为他看着的一个人而亮。
听到这话,徐寻月很快意识到祝回指的是什么。祝回大概也听说过他学生时期的一些传闻。
本来都没想到那边去,这下却被唤起了些许情绪,他想起自己八年前上这门课时的心情,想起自己课程结束之后做了什么。
顺便,也想起了自己和当年还是普通老师的夏风的对话。
人果然是会变的。
结婚挺好,这个唯一和他匹配度上了60%的哨兵,也必须是他的。
虽然都是一个人的队伍,但当事人的感觉不一样了,旁观者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徐寻月垂眼看着眼前的年轻哨兵,发现祝回上这门课什么东西都没带,连水都没有,完全是一副准备速战速决的样子。
他自己现在也是老师了,虽然不是哨兵学院的老师,不过,如果祝回把水放在他这,他大概也会在这个时候递水过去。
那是无声的赞许,和作为伴侣的骄傲。
他看着那双琥珀色眼睛,目光再往下滑,落在那张没被亲吻、所以还显得削薄的唇上。
……感觉还是沾湿一点好看。
对视两秒,祝回脸上的灿烂笑意都还没有消散,徐寻月就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他了。
祝回一愣,接过杯子,有点惊讶、又好像已经意会了地望向徐寻月,似乎想再得到一个确认。
这个场景这个时机,果然就是很适合递水啊,这样想着,徐寻月揉了揉对方乱翘的短发,手掌落在祝回耳畔。
“还是我自己做的饮料,你前天晚上喝过……五感调节好了,可以喝了。”
祝回笑得更灿烂了,如果这里不是公共训练场,估计能直接跳起来亲他一口。
“谢谢哥哥^^”
与此同时,于圆正拉着队友准备往祝回跑过去的方向走,看祝回停在徐寻月边上像在说什么,心下生出某种预感,脚步不自觉放慢。
放慢了,却还在走。
但她很快便觉出了不对。
因为她的队友被她甩在了后头——她的队友直接站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了?”于圆一边回头一边问,就看见高高大大像山峦一样的壮汉队友如同一座在地上扎了根的石塑,表情完全凝固住。
“他、他他他、祝回……”
队友结巴。
“什么?”
“祝回他……他刚刚说……”
噢,对!哨兵的听觉可比自己灵敏许多。
于圆顿时悟了,十分意会地靠近队友,用气音道:
“没事,你就告诉我一个人,我保证不会和别人说的——所以他刚刚到底和徐老师说了什么?”
“说……说……”
壮汉队友涨红了脸,一副这辈子也复述不出自己听到的话的样子,最后干脆两眼一闭原地站桩,把本以为能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的于圆急得要死。
而另一边,祝回心情特别好,喝水就喝得很大口,喉结滚动明显,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
徐寻月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
二十岁的祝回,身形身材都已经长成,脸上也没多少软肉,是冷锐让人看着觉得不好惹的类型,但不知道为什么,徐寻月看他的时候总会有种会很好捏、捏起来会软乎乎的感觉。
祝回被他捏了一下,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徐寻月心中一动,伸出精神触角靠近他们的精神链接。
匹配度高、配合已久的向导和哨兵能通过他们建立的精神链接进行联系,向导能够运用精神力,在脑海中对哨兵传达自己的指令。
两个人最近都比较忙,这半个月只是互相帮助了几次,没有更进一步的身体接触,目前匹配度是74.23%。
在匹配度和相应人数分布呈金字塔状的当今,这个数值已经超过了现有90%的伴侣关系,徐寻月当然能通过精神链接来传递信息。
所以祝回的大脑就收到了这么一句——
【我们祝回同学怎么这么可爱呀?】
第32章 偷偷摸摸
一般情况下,徐寻月懒得主动去扭曲公共场所中人们的认知。
高级哨兵的听觉都很灵敏,祝回说的那几句还好,自己那句就算调情了。排除秀恩爱这种行为,徐寻月没有对大庭广众调情展示的癖好,所以才选择用精神链接在大脑里传递信息。
不过,因为精神链接的私密性,祝回表现得比他想象中更羞赧一点,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再捏捏脸,果然也是热的。
这么不经逗。
徐寻月有些好笑地想着,目光在祝回手腕上停了一下。
那条蓝金色发绳比黑色的更紧一些,刚好固定在左手手腕处,微微泛着荧光,一看就是顺滑不硌手的高级料子,倒真像一个精致的手环饰品了。
谁都不会想到,它其实是一个定位装置。
拿到发绳那天,祝回先是当着徐寻月的面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一通,特别严肃地选择好角度戴好之后——虽然也不知道一个发绳能有什么不一样佩戴的角度——总之戴好之后,就天天把手腕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