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哦,好。”卷毛遗憾地掐灭屏幕,“兄弟,自己上微博看吧,热搜上挂着呢。”
秦恪下意识拦住卷毛,电话在这时响了,他瞥见来电人的名字,不动声色遮住手机屏幕,松手放人离开。
最后一波人马扛着三脚架补光灯从秦恪身边跑过,电梯间里挤满了人,掐着秒等电梯下来,几个心急的担心错过先机,直接跑楼梯下楼。
手机还在震动,秦恪退进了消防连廊,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对着扇半开的窗户,接起了谢明乔的电话。
“忙什么?怎么这么久才接。”
谢明乔的声音和平时无异,初听不耐烦,尾调又带着钩子,像撒娇又像抱怨。
秦恪后退半步,透过门缝看了眼涌入电梯的人群,倚回窗户前,戏谑地笑道,“现在满世界的人又都在找你,即将到达战场。”
他在电话里表现得很轻松,现实中的小动作却暴露了他,说完这句话后,秦恪就下意识地想去摸烟,又想起在片场那天答应谢明乔戒了,最后只能机械地扣着指甲上的倒刺。
“我知道。”谢明乔也笑出声,自嘲道,“电话都被打爆了,应红现在正在追杀我。”
“所以你又闯什么祸了?”秦恪笑着揶揄他,故作不在意,实际已经焦急得快喘不上气。
谢明乔问秦恪,“还记得那天,我们一起去看花吗?”
秦恪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天的约会——姑且可以算作约会,已经成为了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回忆之一。清晨他们全副武装,混在人群去赏了樱花,午后沿着河滩晒太阳漫步,像一对最寻常的情侣。傍晚的时候谢明乔突然说还有一座大桥还没看,秦恪以为又是哪个MV的取景地,到了地方谢明乔才告诉他,这是他曾经拍过电影的地方。
“好啊,敢耍老子。”
秦恪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轮红日已经落到天边,天空江面都披上了层金纱,秦恪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没有注意到谢明乔牵住了他的手。
两人在桥边待到太阳彻底落下才回酒店,谢明乔把车停到了专属的VIP区,摘下秦恪的围巾口罩,扣着他的脸,在车上接了个很长很长的吻。
“那天我们被跟踪了,有人偷拍到照片,发到网上。”
谢明乔说到这里,秦恪也已经在网上看完了所有照片,其实可以当作“实锤”的,只有那张从车外偷拍的“接吻照”,谢明乔的脸毫无遮掩,清清楚楚地出现在照片里,而秦恪戴了顶渔夫帽,大半张脸都被谢明乔的手掌挡住,只露出了通红的耳根和高高仰起的脖颈。
只看这些细节就能知道,就能知道,自己和谢明乔接吻的时候,有多么沉迷。
“把你拍得还挺帅哈…”
故作镇定的玩笑,开到一半,秦恪突然停住了,兀自陷入沉默。
决定和谢明乔重新开始的那天起,秦恪就做好了准备,谢明乔的身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像普通情侣一样交往,这样的局面迟早会再次出现。
但这一天这么快就来到眼前时,秦时病房里持续不断的闪关灯,秦天添歇斯底里的哭喊,挡风玻璃上那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所有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记忆中高架桥上的那场大雨穿越时空,重重地拍打在秦恪的脸上,钻进耳道淹没口鼻,几乎让他窒息。
“秦恪。”
谢明乔的声音坚定沉稳,在一瞬间就把他从滂沱的雨幕里拉了出来。
秦恪一个激灵,清醒了,窗外的景物瞬间清晰,听觉也逐渐恢复,他听见谢明乔对他说,“别怕,这次我会保护好你。”
乌云消散,带走了秦恪心里最后一抹湿冷潮气,他吸了吸鼻子,“我不怕,来什么招我都接着。”
“好。”谢明乔的笑声暖融融的。
电话外插进男人的声音,有人在催促谢明乔,看来他也是见缝插针打这个电话。谢明乔扭头应了一声,加快语速和秦恪交代道,“打完这个电话,我就要关机了,最近都不能联系你,你要注意安全,不要搭理陌生人,不认识的电话也不要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烦不烦。”秦恪笑着说了一句,望向天边的云彩,眸光柔和下来,“我这边很重要的事要做,等我们处理完各自的事情,马上就见面好不好?”
不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两人每晚都有互通电话,秦恪身边发生的事,谢明乔也都了解,他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下来,“好呀,那就说定了”
秦恪不想让谢明乔察觉到自己对他的不舍,轻咳一声,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那挂了。”
“秦恪。”谢明乔忽然喊住他。
“嗯?”秦恪应了一声,没有马上挂断电话。
“我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谢明乔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声音带着回声,“希望你可以跟着自己的心意走,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秦恪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拨动,下一秒他就马上收敛,毫无心理负担地挖苦自己,“那你很快就发现,原来我是一个自私卑鄙,又没有底线的人。”
谢明乔闻言也笑了起来,“那我也只能自私、卑鄙、没有底线地站在你这边。”
谢明乔的这通电话,让秦恪安心不少,但随着风波愈演愈烈,各种传言甚嚣尘上,秦恪难免开始担心他的处境。
因为宝力诗的关系,秦恪手机里几十个工作群的人都和谢明乔有过往来,吃起瓜来特别起劲。
看着这些家伙头脑风暴时支支吾吾,点评明星私生活又妙语连珠,刷屏刷得飞快,各种真料假料都往群里搬,秦恪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行政的消息跳了出来:【秦总,已经通知所有还没签保密协议人员下午五点到会议室开会。】
不知什么时候起,同事们的对他的称呼已经从五花八门的老秦、小秦、恪哥、秦经理,统一变为了秦总。
秦恪正要回复,新消息又来了:【您交代的通知也已经拟好了,要现在就发下去吗?】
这条通知内容很简单,概括起来就是本月绩效奖金统一上调30%,前提是全员签署保密协议,若存在任何未签署的情况,取消所有人的福利。
情况如秦恪预料中的一样,有一部分员工不愿意签保密协议,秦恪没有选择和他们正面冲突,等通知下发,不需要他出手,自然会有人会替他解决。
但事到临头,秦恪犹豫了,他靠回柱子上,短暂思忖后,回:【先等等。】
【等我回去再说。】
秦恪现在在殡仪馆,他回复完消息,大厅显示屏上跳出了叶筝的名字,秦恪把手机装回口袋,理了理领口袖子前襟,领着叶筝的家属走向领骨灰的窗口。
窗口外挤满了等待的人,地板上、凳子上、墙面上,目之所及的地方落满了白色的粉末,秦恪起初不知道这些粉末是什么,但他看见小窗里的工作人员捧着一盆刚烧出来的骨灰,哗啦一声,倒在台面上时,瞬间明白了。
叶筝的家人已经领到了肖锦程承诺的巨款,但连豪华炉都不舍得给叶筝定一个,焚烧敲碎的骨灰垃圾一样堆在台面上,匆匆捡起几块完整的骨头连着灰装进盒子里就走。
家属做的决定,秦恪无权置喙,接下来他只要把他们送去机场,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殡仪馆的走廊空旷幽深,秦恪走在最前面,身后刻意压低的谈话声,时不时飘进他的耳朵。
“什么意思?”秦恪停下脚步,面沉如水,“你们不打算把她的骨灰带回去了?”
叶筝的父亲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这位老板,犹犹豫豫地说道,“带回去也没地方放啊,现在买墓那么贵,她弟弟的媳妇快生了,冲撞了不好,而且家里的房子是新盖的,放家里也不吉利啊。”
弟弟灵光一闪,说道,“要不,哥你就帮我处理了吧?”担心秦恪嫌麻烦拒绝,弟弟体贴地说,“找片合适的江啊湖啊撒了就行,不会太麻烦。”
秦恪目光阴鹜,盯着面前这几张可憎的嘴脸,往前迈出一步,把所有人逼得节节后退。
“我问你们。”秦恪冷声质问,“你真的把她当女儿、当姐姐吗?”
老头不知道秦恪为什么突然变脸,心里有点发怵,但儿子在身边,碍于面子,只能壮起胆子说,“关、关你什么事!”
弟弟也跟着叫嚣,“怎么就对她不好了?从小到大,吃的穿的,哪样少过她?现在她干了这么没脸的事,要不是看在她是我姐姐的份上,我早就…”
一记拳头砸在弟弟的脸上,弟弟长期被烟酒荼毒的身板哪里遭得住,秦恪还没怎么使劲儿,他就被打趴在地。
老头见他叶家血脉挨了打,一改先前的窝囊样,把骨灰盒往地上一扔,就怪叫着朝秦恪扑来。
秦恪道德素质是不太高,也不至于和六旬老人动手,他只是动了动胳膊,就把老头挡开,弯腰捡起装着骨灰盒的袋子。
“有胆就去报警,我等着。”他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希望叶筝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瞎眼进你们家门了,她的卖命钱,你们最好能用得安心。”
秦恪把话说完,就转身离去。
秦恪拎着骨灰盒回了自己的车,放在副驾上摆好,扣紧安全带。
“你家里都是些什么混账东西啊?”想起她家人的嘴脸,秦恪的脑门上又开始噌噌冒火,“气死我了!”
他发动车子,倒出车位,上路前看了照片上笑颜如花的女孩,“你等我一会儿。”
“我现在有件要紧事要办。”秦恪双眼平视前方,语气温柔了下来,“办完就给你找个风景好的地方落脚,这辈子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第73章 照片上是我爱人
从殡仪馆出来,秦恪进了白启文办公室。
白启文正坐在沙发上和艺人经纪部门的总监谈话,见秦恪满身煞气地回来了,突兀地截断了话头,示意总监先出去。
总监走了,还贴心地把透明隔断玻璃调成磨砂。
“这么快就回来了?”白启文用下巴点了点另一侧的空位,若无其事道,“人都送到机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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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恪也不客套,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你刚才和Peter聊什么?”
Peter就是艺人总监。
“叶筝不在了,我们在讨论接下来该由谁来接替她。”白启文没想隐瞒,顺便问起秦恪的意见,“你有什么想法?”
从公司层面,白启文这个做法无从指摘,秦恪没有发表什么想法,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对折的信封,放在茶几上,“我要辞职,这是我的辞职申请。”
白启文呆愣了几秒,他明明已经猜到原因,但还是要问,“怎么了,这么突然?”
“在叶筝这件事上,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所以我没想要说服你。”秦恪如实说道,“只是你交代我的事,我完成不了,要让你失望了。”
白启文听完,笑了起来,无奈道,“多大点事,犯得着辞职吗?”
他取出一只空杯子,斟上茶水,推到秦恪面前,“你不想做的事,我不会勉强你,剩下的工作我可以交给别人,辞职的事你就别再提了,我当作没听见。”
秦恪态度坚定,“白总,我要辞职。”
“你的意思是,你无论如何都要走?”白启文难以置信地问,“工作不要了?公司不要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要了?”
秦恪点头,毫不迟疑,白启文说的东西,仿佛压根就不在他的眼里。
“秦恪你别犯浑!”
白启文重重掷下茶壶,茶水从壶口溢出,流得满桌满地都是。
白启文时常用书里的一句话来形容秦恪,说他不是八面玲珑,而是六面,剩下的两面是刺*。这样的个性,成为了白启文创业路上的最大助力,但他不喜欢秦恪把这尖刺转向他。
“我们现在算是站稳脚跟了,今年和好几个平台、品牌集团都签了服务合同。投资圈的眼睛也都盯着我们,多少资本揣着钱等着机会入场,说不定有一天,我俩也能去港交所敲钟。”白启文越说越激动,“腾”地起身,绕到办公桌后,抽出一个文件夹,用力丢在秦恪身上。
秦恪没有接,文件夹掉在地毯上,纸页全部散了出来,被地上的水渍浸湿。
“这是你的任命书。”白启文坐回了沙发上,踢了一脚地上的文件,怒道,“看到了没,我要升你当VP,副总裁,一年工资就能买下外环一套房!我对你仁至义尽了吧,你现在说你要走?”
秦恪盯着地上的文件看了好一会儿,蹲下身把纸页捡起来,抬头平视白启文的眼睛,“白总,你对我好我都知道,这么多年来谢谢你,见到你有今天的成就,我很为你骄傲。”
“但你真的开心吗?”秦恪把文件夹塞回白启文的手里,“或者我这么问,如果陈嘉乐见到现在的你,会替你高兴吗?”
白启文盯着文件夹上“嘉乐传媒”这几个字,剧烈起伏的胸口停了下来,许久,才讷讷问出一句,“你怎么知道陈嘉乐?”
“你的履历那么耀眼。”秦恪起身坐回原本的位置,笑道,“去你原司稍微打听打听,很容易就能问出来。”
白启文和陈嘉乐同期进入公司,两人分属不同部门,两人年纪轻轻都摸到了高管的门槛,前途一片光明。
部门之间积怨已久,白启文和陈嘉乐又都是下一任副总裁的热门人选,两人明里暗里干过好几次架,是公司里人人皆知的水火不容。
但突然有一天,陈嘉乐被人发现从大桥上跳下,死在了冰冷的海水里。
“警方判定他压力过大自杀,我知道他不可能。”白启文仰靠在沙发上,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他的眼角隐隐有亮光在闪烁,秦恪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