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目的地是一家专门做面的路边摊,与旁边的餐车相比,这家的规模可以媲美一家小面馆,撑起的棚子里还摆着风扇,它奋力地转动着。
老板是一对夫妻,丈夫在案板前包云吞,顺便照看煮锅。妻子忙着招呼客人:“两位靓仔,吃点什么?”
“一碗虾籽面、一碗云吞。”何家树菜单都没看,直接点了两碗,还是看向何家浩:“你呢?”
“那我也要一碗虾籽面、一碗云吞!”
何家树轻笑一声,点头示意老板娘。老板娘闻言也笑了出来:“兄弟俩挺能吃的嘛!”
等到老板娘走远,何家树才看向何家浩,赞同老板娘的话:“确实能吃。”
“我现在真是长身体的时候。”何家浩说得头头是道。
“嗯,能吃好,别浪费就行。”
“保证不浪费!”
两人烫过餐具,正等着出餐,何家树突然拿着干净的碗起身,回来时,碗里已经装满了葱花,同时香气扑鼻——老板娘端着巨大的托盘,放着面和云吞。
“来咯,调料自取,别客气啊。”
何家浩看着落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碗葱花,欣然一笑:“你还记得我吃云吞喜欢加葱花。”
何家树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好像拿葱花只是顺手的事,接话道:“加葱花,却不怎么吃葱花,只是贪图个味道。没有人比你更难伺候了。”
这么奇怪的要求,他怎么可能忘记?
何家浩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倒了半碗葱花到云吞里,搅拌起来:“不管怎样,我还是笑纳啦。剩下半碗你要不要?”
“都给你,别客气。”
说着,何家树拎起剩下的半碗就要帮他倒,何家浩赶紧阻止:“够了、够了。”
“不够、不够。”
“哥——”
虽然历经了半个月的训练,但他的力气还是不如哥。
何家树更像在试探,眼看着葱花要撒到碗里了,他手腕一抬,把葱花放到一边:“小孩儿,还得练啊。”
何家浩咬下一口云吞,咽下去后,握拳承诺:“你等着,再给我一个月,不,半个月,咱俩掰手腕。”
“行啊,我等着你。”何家树接下战书,开始享用午饭,不忘问他,“味道怎么样?”
“好吃呀,我都能吃光。”
“你不觉得味道有点熟悉吗?”
何家浩隐约想起了什么。何家树讲道:“有一年冬天,阿龙借来一部林正英的僵尸片,我们一起在陈家武馆看。你猫在我身后,又想看,又害怕……”
“我想起来了!那天还是阴天。下午我饿了,阿龙哥打电话叫了云吞,是个老爷爷送来的。我说云吞好吃,可惜没有葱花。阿龙哥吓我,说之所以好吃,是因为里面是僵尸的肉,就是林正英刚打死的……”
何家树至今清楚地记得,小小的何家浩当时先是一愣,很快把嘴里的云吞吐出来了,哭得涕泗横流、哇哇大叫,怎么哄都哄不好,气得他满屋子追着陈龙安跑。
现在长着一米八几个子的何家浩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否认:“我哭了吗?我没有。”
何家树轻轻一笑,点点头:“嗯,你没哭,可勇敢了,还钻进电视打僵尸呢。”
何家浩看出他在打趣自己,夹起一个云吞放到他的碗里,转移话题:“你快多吃点。”
何家树却没动筷,思绪一动,脑海里回荡着刚刚医生的话。
何家浩现在需要药物治疗,家人和朋友的关心与支持也尤为重要。
除此之外,医生还说,如果他愿意,适当的运动也是必要的。
“这家店就是当年那个爷爷的儿子、儿媳开的,前阵子阿龙带我来过一次,我就想也带你来吃。”一笔带过,他略微正色,转头问道,“小浩,你还想学划龙舟吗?”
何家浩一愣,并未立即作答。
“我问的是你想不想,不要为了我,也不要为了别人,只看你自己的心意。”
“哥,其实我从小就想。我羡慕阿龙哥能够跟你一起在船上并肩作战,只不过那时候太不懂事了,用错了方法,这么多年都非常后悔……”
何家树的本意绝非让他再度陷入往事的旋涡,不禁打断道:“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还想不想?”
“想!我想的,哥。”
虽然陈龙安可以信任,但何家浩的运动计划何家树还是不愿假手于人。
何家树笃定地告诉他:“我教你!”
何家浩微怔,很快反应过来:“真的?”
他骄傲地点了下头:“嗯。”
二人相视一笑。
二十四小时后,当事人只觉得非常后悔。
他当时到底在兴奋什么?
沿河的马路上,芭比粉摩托以极低的码数在前领跑,挎斗里空无一人,只有何家树独自驾驶,时不时发出口令:“想划船,先把基础体能练好,快点!”
后边跟着气喘吁吁的何家浩,他身着轻便的T恤和运动裤,早已大汗淋漓,双腿不听使唤地倒腾,在哥的率领下一直奔跑。
“调整呼吸……提一点速度……再不快点,太阳都要下山了。”
何家浩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所以他能够肆无忌惮地笑,幸灾乐祸似的。
“跟上来!”
很快,何家树敏锐地发觉,那道厚重的喘息声消失了。
他低头扫视摩托车的后视镜,背后竟然空无一人。
他立即停车,扭头一看,摩托车已经开出很长一段距离了,何家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浩?”
何家树担心他又晕倒了,险些就要跑过去查看,家浩很快举起手臂,做出“stop”的手势,无声求饶。
何家树松了一口气,而后可谓铁石心肠,无奈地看向他:“歇够了吧?起来,跟上!”
说完,他就启动摩托车,权当没听到后方传来的哀号,嘴角噙笑,嚣张地驶在前方。
何家浩咬紧牙根,勉强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跑,不断哀求:“哥……哥……等等我……带我一段……”
他一路连跑带爬,总算艰难地完成了规定的两公里,回到了武馆后院。
若非地被晒得滚烫,何家浩恨不得倒头就睡。
他支撑着疲累的身躯躲到阴凉处,坐在大石头上乘凉。
“哥,我渴。”
“给你喝了水,你是不是又要喊饿?”
何家浩摆摆手:“真渴。”
何家树手里攥着瓶矿泉水,却没有给他的意思,上前拽他起来:“运动完别立刻坐着,站一会儿。”
何家浩长叹一声,绷着脸站起来,伸手讨要一瓶水,何家树把手一抽:“水也不能立刻喝。”
何家浩直接躺了回去,贪婪地享受着阴凉的石板:“不能坐着,也不能喝水,哥,军训也没这么累!”
“你想健身,肯定要吃苦头。怎么,才第一天就要放弃了?我还没给你上难度呢。”何家树心中有数,知道他的能力有多少,必须得适当地激他一下。
何家浩躺在那儿,仰头盯着背光而立的哥,幽幽发问:“哥,你这身材,要练多久?”
何家树很快给出答案:“我高中偶尔夜跑,上大学才办了健身卡,这四年一直保持着健身。”
何家浩沉思片刻,唉声叹气,说出的话却很坚定:“我练。谁说要放弃了?那何教练,请问我今天还有什么指标需要完成吗?”
“跳绳。”
“跳绳?!”
“五百个。”
“二百五十个行不行?”
“八百。”
“行行行,五百就五百。”
适时夕阳西斜,漫天的橙色霞光笼罩西樵。
何家浩想起放在挎斗里的iPod,心血来潮,问:“说到伍佰,哥,你听过他的一首歌没有?”
何家树看得真切,觉得他那双眼睛一动就有了鬼主意似的。
外人觉得何家浩乖巧、内敛,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何家树知道他的底色不止如此。
至于这个话题……何家树低笑一声,像是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煞风景地说:“还伍佰呢,休息够了?再过十分钟开始跳绳。”
“哥——”
“撒娇没用,收声。”
何家浩抬手在嘴巴比了个“闭嘴”的动作。
陈龙安送走武馆里的学员,正愁晚饭吃什么,打算问问他们兄弟俩的意见,绕到后院便看到眼前这番景象。
何家树歪在摩托车的挎斗里,躲在阴凉处,跷着二郎腿,戴着太阳镜,一手拿雪糕,另一手拿勺子,优哉游哉的,十分惬意。
一米开外,日光之下,何家浩均匀地吐气,跳绳啪啪地打在地面上,一下又一下。
他的双唇微动,似乎在悄声给自己计数。
跳绳声骤然停止,何家浩甩着皮鞭似的抽了两下跳绳。
何家树的视线看起来不在他身上,但立即做出反应:“干吗呢?让你停了吗?继续。”
何家浩咬牙切齿地说:“我在这儿跳绳,你在那儿吃雪糕?”
何家树态度嚣张,铁面无私,督促道:“还有二百个。”
何家浩负气一笑,在心中告诫自己“忍字当头”,展开跳绳继续,正好面向何家树的方向。
何家树一边享用雪糕,一边摇晃脑袋,似乎在哼着歌。何家浩真忍不住了。
“给我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