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浩点点头,用老气横秋的语气发出点评:“这还差不多。”
何宏娟接道:“放心,我当然放心。家树,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想来看爷爷也和我说,我在家里等着你。”
何家树“嗯”了一声算作答应。
“明天等我放学之后,我们就一起回去看爷爷!”何家浩说。
“好好好。”
何家浩低头看看身边的哥,见何家树脸上犹带笑容,又问何宏娟:“小姑,我爸他……”
他其实本打算背着哥去问小姑这些,但他又想,哥肯定也好奇父亲的态度,只是不方便问罢了。
砸祠堂的时候,父亲为什么没有露面?砸祠堂之后,父亲又在想什么?这些话他都愿意帮哥问出口。
果然,何家树因他的话而眼帘轻颤,关注地看向对面的何宏娟。
何宏娟下意识看一眼周围,好像在扮演他们兄弟俩安插在何家的线人,神秘兮兮地放低声音:“我跟你们说啊,家树砸祠堂的时候,二哥就在后院的阳台上看着。”
何家树并不意外,何家浩却有些惊讶,许是想到父亲一贯易怒的秉性,难免疑惑父亲为何没有出面阻止。
何宏娟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家树把祠堂砸了,他身上的担子一下子也卸下去了。说这些话不是让你们原谅他的意思,只是因为这件事,他肯定也会去想想,自己以前做的事情到底是对是错,我们给他点时间吧。”
说起沉重的话题,三人的表情都染上了严肃。
瞧着那兄弟俩缄默不语的样子,何宏娟赶紧缓解气氛:“哎呀,过去的事就让它彻底过去,家树砸得好。你们俩年纪轻轻的,不要总想那么多。”
她又给他们讲起白天家里发生的事。
早饭的时候,王丽华忍不住开口,问何宏光:“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把儿子找回来?还管不管他了?”
何宏光沉吟几秒,闷声作答:“我管得了他吗?他今后爱怎样就怎样,他们哥俩已经无法无天了,我生不起这个气,让我多活几年!”
他这话说的,王丽华好似看到一个无计可施的人躺在地上撒泼耍无赖。
何宏光化悲愤为食欲,举起空荡荡的饭碗,下意识使唤妻子:“给我添碗饭。”
何家树就像真的把笼罩在何家上空的黑云给砸开了,王丽华狠狠剜丈夫一眼,把怨气摆在明面上,回应:“自己添!没长手啊?!”
何宏光瞪大眼珠,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妻子了似的。
听着小姑的讲述,何家树心中五味杂陈,何家浩没忍住,险些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幸好及时收住了嘴角。
何宏娟却说:“我当时在饭桌上就笑了,后来二哥出门的时候还要茶水,二嫂也没给他弄。要我说,他就是羡慕你们俩感情好,我可没听说大哥带他一起离家出走过,大哥反而总给我买好吃的……”
姑侄之间又聊了一会才挂断视频,何家浩随手把手机放在桌上,压着何家树的肩膀没有挪位的意思。
“哥,你说咱们家后院的阳台,在上面还能看到祠堂里呢?”
“小时候我被罚跪祠堂,你偷偷去给我送吃的,你猜二叔怎么发现的?”
“那我们在祠堂里躲猫猫,他也看到了?”
“可能吧。”
“那我不小心把供奉的糕点弄掉了,又偷偷放了回去,他知道吗?”
“……”何家树扯开黏在自己肩颈上的手臂,仰头看他,“何家浩,试卷做完了吗?”
“快做完了,就快做完了,歇一会行不行……”
“手机我替你保管,继续做。”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何家浩拎着写完的试卷来到何家树的房间,双手上交。
“喏,何主任,我写完了,您阅卷吧。”
“何主任?”何家树轻笑一声,“我不用当老师,直接升职当主任?”
“你比老师凶多了,更像教导主任。”
“我哪里凶你了?”
“哎呀,你快批卷吧,看看我考得怎么样。”何家浩把试卷推得更近,期待地看着何家树。
何家树接过红笔,对着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开始批阅,越看越觉得不对:“你抄答案了?”
这已经不仅是满分试卷那么简单了,细致到每一个解题步骤都是完美的,挑不出任何毛病。
何家浩努努嘴,做出副谦虚的样子:“答案不是在你这里吗?我都是自己算出来的,草稿纸你要不要看?没办法,你弟弟就是这么优秀……”
何家树还是觉得不对劲,回想自己的高中生涯,模拟卷的合集有很多,难免会重复几张。他很快明白过来,抄起试卷质问他:“这套题你是不是做过?”
何家浩没敢撒谎,嘴角绷紧,笑意却从眼睛泄露出来:“嗯,做过。”
“做过你不跟我说?!”
“巩固一下嘛。我第一次也考了有一百四十五分,满分一百五……”
“我知道满分一百五。”
何家浩感觉背后一阵发凉,悄悄地向后退,安抚道:“不生气,不生气,这套题确实质量很高,哥你眼光真不错,选得很好,再做一次也是值得的。至于我为什么没跟你说……”
眼看着已经退到门口,他只要再迈一大步就能躲回自己的房间,何家浩放肆地笑出声,一边跑一边说:“我就是不想和你说啊,跟你说了,我还怎么偷懒,哈哈哈……”
何家树立即起身追上去,险些撞上被他紧锁的门板。
他叩门,沉声喊话:“何家浩,出来。”
“我不,我要收拾书包了,你别打扰我。”
“出来——”
“你消气了我再出去!”
第57章
晚上十点钟刚过,何家树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走向洗手间。
照明灯的开关就在门口,他抬手摸了两下才打开,显然还不太熟悉刚租下来的房屋。
灯光是暖黄色的,内里的状况和他今早过来时看到的已截然不同,他们忙了一天,就连洗手间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靠近淋浴间的架子上放着新买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下面垂挂着两条毛巾,洗漱台前则摆着牙刷和漱口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款式,他更喜欢简约的、没有图案的,弟弟则喜欢“花里胡哨”的。
或许是做花灯的缘故,何家浩平时的穿着打扮看不出来什么,在这种小东西的挑选上倒是别出心裁。
时间不早了,他瞥一眼次卧紧闭的房门,打算自己先洗漱,随后再叫何家浩,于是拿起牙刷和牙膏,一边刷牙一边把漱口杯接满水。
水龙头刚被关上,远处传来开门声,何家树望过去,何家浩已经大步抵达洗手间门口,探出脑袋。
“哥!”
何家树轻哼一声:“敢出来了?”
“还没消气呢?”
“谁生气了?为了一张试卷?不至于。”
“没生气就好。”
正说着,何家浩也堂而皇之地进了洗手间,拿过自己的漱口杯,打算刷牙。
何家树眉头微蹙,不解地看着他,嘴巴还挂着泡沫:“你不能等我洗完?”
“这叫节约时间,明天要上学了,我得早点睡觉。”何家浩很是正经地作答,旋即把牙刷塞进嘴里。
洗手间的面积并不大,两人都生得一米八几的个子,移动起来就觉得逼仄了。
何家树深呼吸一口气,看在他是个要上学的高中生的面子上,不跟他计较。
吐了口泡沫,何家树拎着漱口杯打算出去:“我去外面刷。”
“别啊。”何家浩咬着牙刷,说话有些吐字不清,顺便把何家树往里面挤了挤,“一起刷,一起刷,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就一起在院子里洗漱,还是你教我怎么刷牙的……”
“听不清,别说了。”何家树满脸无奈,看出他这是又在故意捣蛋了。
秉持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何家树停顿两秒,也开始挤何家浩,把人往外面挤。
何家浩眼睛一亮,使出浑身的劲儿挤回去,牙膏泡沫都落在了地上,漱口杯里的水也溅了出来。
“停!”何家树很快就后悔了,不该跟他一起那么幼稚,“我挤不过你,行了吧。你站一边去,我洗个脸出去了。”
天黑的时候有点起风,何家树瞧着像要下雨,就把洗手间的窗户给关上了。
两人挤来挤去,挤出一身的汗,他这才想起来,一边擦着脸一边去把窗户打开。
风吹进来,令人觉得凉爽不少,何家树故意把毛巾丢到他头上,闪身走人,给他腾出位置:“赶紧洗漱,然后你先洗澡。”
“你洗完了?”何家浩追问。
“我等你先洗。”
“行吧。”
何家树刚回到房间里,屁股还没沾上椅子,何家浩又跟了过来,头和脖子已经进了他房间的领域,身子还停在门外,假模假式地问:“咚咚咚,我可以进来吗?”
何家树忍俊不禁,板脸反问:“你又怎么了?”
他把毛巾挂在脖子上,发丝还挂着水珠,问道:“我妈忘记给我带睡衣了,你还有适合睡觉穿的衣服吗?”
何家树走到衣柜前翻找,虽说好像要下雨,但最近的天气到底炎热,何家树下意识想给他拿一件背心和短裤,手都把衣物抓起来了,忽然停在原地。
“怎么了,哥?”
说完,他才看清何家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正要开口,何家树已经把背心和短裤丢到一旁,开始寻找面料亲肤柔软的T恤,神色肉眼可见的沉重起来。
何家浩知道哥想到了什么,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穿过背心和短裤,内心也有些抗拒,但在这一刻,他果断伸手拿起那两件衣物。
何家树砸祠堂产生的蝴蝶效应无处不在,同样影响到自己,何家浩抿嘴发笑,认真讲道。
“哥,家里只有我俩,我能穿!这些年我在外面不穿,是因为我不想被人问东问西。我就穿这个吧,凉快!”
何家树听得出来弟弟是在安慰自己,挤出一抹笑容,把衣柜前的位置让出来,供他选择:“你想穿什么都可以,不需要勉强自己。”
何家浩摸摸手里柔软的衣料:“这是你一下子就挑中的,肯定是最好的,料子摸着就舒服,就这个了!”
“好,快去洗澡吧,早点睡觉。”
“嗯!”
何家树托人辗转联系上一个潮州市医院心外科的医生,对方深夜才加班回来,尽心地打来电话,两人聊了许久,探讨把何老爷子送到潮州就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