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交易做开头的事情怎么能坦白私情?”
谢安存摇摇头,高深莫测道:“我向俞先生要的不是能用金钱衡量的东西,当然得谨慎一点,而且有些事说出去反而成了一种负担,与其打感情牌还不如假装貌合神离,不然怎么能叫商业联姻?”
“你干嘛老做这种委屈自己的事,你就这么喜......”
就这么喜欢俞明玉?
“怎么会委屈?”
谢安存忽然弯起眼。
“如果他真的找别人结婚,那才是真的委屈。与其就这样忐忑地等狗仔爆出消息,还不如我亲自去争取一下,至少现在做什么都还来得及。”
“而且这样不是更方便我跟踪俞先生了吗?结婚以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说话、见面,运气好的话我还能知道他衣柜里的衣服都是什么味道,总有一天我会把其中一条领带偷出来。”
“......”
真是白可怜你,比格又翻了个白眼儿,刚刚萌生的那一丁点儿心酸立马烟消云散。
八抬大轿还没抬进漾园大门,紫色邪恶喷菇自己就把自己的定位安排明白了,能做正妻就绝不做小三,这无人能比的竞争意识谁能让他当败犬。
“要是让俞明玉知道你背地里跟踪他,还给他发那种短信就完蛋了,在人眼皮子底下搞性骚扰,当变态还要嫁人,你是一条命还不嫌多。”
“我说了那不叫性骚扰,培养感情而已。”谢安存正色,“我自有分寸,所以才要端这种被迫献身的小白花形象,方便我私底下行事。”
“行什么事?”比格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谢安存没有回答,把比格拎到自己腿上,拿了块奶糖堵住它的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看你的电视吧。”
下半个月沂水阴雨连绵,一呼一吸间肺里满是雨水和海水混合在一起的咸腥味儿,叫人心里厌烦。
等到月底终于开始放晴的时候,漾园也开园了。
说是开园,不过是俞家老一辈招子女回来吃顿饭的说法,年年如此,最后倒成了一种约定俗成,每年春末不管行程再忙,必定要回去一趟走个过场。
谢安存一到漾园的大门口就见杨启明顶着张如丧考妣的脸站桩。
头发染回了黑色,烟也不敢抽一根,眼巴巴瞅着谢安存摸出一盒烟才喜笑颜开。
“我草,终于活过来了,就知道回来这趟没好事,喝口水都能被骂。”杨启明点上烟,从嘴边舒爽地吐出一口雾。
谢安存和他并肩站在门口,也点了一根冰薄荷爆珠。
他平时没有烟瘾,有时改设计图到半夜实在撑不住了才来一根提提神,但只抽薄荷和水果味的爆珠烟,抽不了烈的,杨启明骂他这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你们不是今天晚上开宴吗?怎么我来的时候都没看到什么车?”谢安存问。
说起这个,杨启明忽然变了脸色,神神秘秘地凑到谢安存耳边道:“今天出大事儿了。”
“什么事儿?”
“你还记得俞青涯吗,我二小舅,我姥爷一直很偏心的那个。”
杨启明换上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今天不知道怎么惹到我大舅舅了,被他崩了一枪。”
“......崩了一枪?”
谢安存一怔,杨启明嘴里这个“大舅舅”毫无疑问就是俞明玉,俞青涯是做了什么事能让那只笑面狐狸发这么大的火?
他下意识就问:“你大舅舅没事儿吧?”
杨启明:“被打的是我二舅。”
“......你二舅没事吧?”
“我没看到现场,但我堂妹看到了,说是没真打中,子弹擦着腿过去的,最多划出道口子吧,把俞青涯吓得差点尿裤子。”
“我早看他不顺眼了,那张烂嘴里什么话都讲得出口,跟含了块臭抹布似的,就该被我舅治治。”
杨启明的声音说着低了下去:“就是我姥爷气得不轻,所以今天的家宴挪到明天晚上去了,这事儿闹得有点大,等会儿进去你跟我走外头的路,晚点再上我姥爷那儿吧。”
谢安存点点头,嘴里的薄荷味儿钻进脑叶里,熏得他神经有些紧绷起来。
真是不凑巧,今天有人撞在了俞明玉的枪口上,惹得人不高兴了。
等会儿他还要做些火上浇油的事,今天能走得出漾园的大门吗?
谢安存掐灭了烟,跟着杨启明走进大门。
生气的猫要摸摸哄哄才能好,炸了毛的大狐狸也一样,多想点办法多顺毛,总能哄好的。
园里刚刚东窗事发,老爷子正在火气上,无论是俞家人还是过路的下人都低头匆匆走自己的路,生怕惹祸上身。
整座漾园里气氛凝重,完全不像是要开家宴的气氛,说是要给谁吊丧还像一点。
陪着杨启明在人工湖边打了两把游戏后,谢安存拿出做好的玉中戒,往主院的方向走。
去的路上正撞上从大门进来的一伙儿人,围着中间的医生朝东边小跑,十有八九是冲着俞青涯去的。
那些人走得急,根本没看到谢安存,谢安存只瞄了一眼后就低头当透明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这阵仗,看来俞青涯的腿远没有只是擦出一道口子那么简单。
等快到主院门口,谢安存忽然停下,拿出手机发短信。
屏幕顶端是一个早已滚瓜烂熟的号码。
这条短信的内容谢安存也已经在心中打过无数遍的草稿,这次他用的是自己的电话卡,在输入框里慢吞吞地打字。
[俞先生:
百忙之中打扰您,近期谢家从维多利亚港通往南美的两条新航线正在寻找合作的企业,我听说俞老先生和俞先生都很看重这两条航线。但我想比起俞老先生,俞先生可能更需要这两条航线。]
[俞老先生给出的让利很诱人,但这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如果俞先生能答应我一个条件,那么也许我们会有一次愉快的合作机会。]
本想再添油加醋一点凄哀的语气,但谢安存想了想还是删掉了,人设不能凹得太过,太夸张就得不偿失了,小白花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想起这三个字,他忽然想起已经被遗忘在脑海里某个角落的褚萧,谢安存一回忆起褚少爷那副柔软无骨、娇喘吁吁的样子就一股子无名火窜上来。
他磨了磨牙,无意识地将手指上的倒刺咬得鲜血淋漓。
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在。
装纯是吧,我的纯度能达到99.9%,谢安存心想。
第14章
俞家这座老宅打民国就留了下来,分三大院六小院,南边大院是平日俞老爷子和正妻起居的地方,东边的轩与馆则拿来待客,其余的小院拿来给其他外室和子女住。
听说前不久俞老爷子才找姑苏园林大匠过来翻修了一遍,高墙深院,海棠门里只能窥见葱郁的竹影与灌木花草,风一吹便是绿浪翻涌,帘幕无重数,确实雅致到了极点。
但身居高位,哪里会有真正清净的地方,谢安存还没踏进院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
带他进来的佣仆一副不想多待的样子,把人带进门内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隔着一道木屏风,谢安存发现会客室里面有不少人,空气里还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谢安存从胸腔里轻轻吐出一口气,走进去打了个招呼。
“俞老先生,下午好。”
俞道殷坐在正前方的太师椅上,见来人是谢安存,阴云密布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儿。
俞大夫人就坐在他身侧,抿着嘴低低啜泣。空气凝滞得如有实质,堵在人嗓子眼里瘆得慌,两个看着像是外室的女人坐在下方闭着嘴当哑巴。
二女都是实打实的美人儿,样貌生得极其年轻淑丽,其中一个还带了小孩儿。
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挨在母亲身边,盯着正中间的地毯发呆,上面的花瓶碎片还没来得及处理掉,触目惊心。
在谢安存来之前,这里大概发生了什么。
见到屏风后绕出来的陌生青年,男孩子立刻警觉地望过来,没办法装作看不到,谢安存只能对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对方一怔,冷着脸扭过头。
这俞道殷真是个好色胚子,做封建余孽也就罢了还老牛吃嫩草,谢安存在心里暗骂。
“小谢,你来了。”
俞老爷子招招手,让他坐下:“今天家里出了些事情,没法亲自到门口接你,只能叫启明过去,招待不周,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不麻烦俞老先生,刚刚启明已经带我去转过一圈了。”
“这园子我去年才翻修过,看着还不错吧?我听老谢说你还懂点六壬盘,那你帮我看看,我这园子的堪舆怎么样?”
老人想听点好话,谢安存只能顺着他的意客套一番。
“风水当然是很好的,假山在北,水在南,背借势靠山,南借水生财,中间的人工湖靠主院,明堂聚气,周围分散的曲水经过小院,玉带环腰,避免直冲,既能养人又能藏气,对女子的身体是很好的。”
“人工湖岸边可以多种点荷花,留得残荷听雨声,看着漂亮,也能旺水运,东西两侧可可以加两座波形廊当‘引气脉’,夏天当避暑的地方也不错。”
俞老先生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但这座园子也有缺陷,谢安存走了一圈发现明明最西侧也有一片人造湖,但大多数的曲水都是从中央湖引流出去,几乎不与西侧的湖相连。
那片湖被孤立在外,成了死水,活不了也渡不出去,独自虎踞一侧。
这种硬生生孤立出来的区域在风水上是大忌,而且西北方向是最能聚阴藏阳的地方,倘若不给那里的湖水引流,那堆起来的阴气和煞气能扰乱整座漾园的气运,对人身体也不好。
谢安存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不过西北侧有片死湖,阴水古时候虽然是藏龙的地方,但是大多数养的还是凶兆,如果附近有姨娘在住的话,建议让她和孩子住得离湖边远一点,在死湖附近生活久了可能会影响肝肺......”
他话还没说完,刚刚热络起来的气氛忽然直降冰点。
俞老夫人停下了啜泣声,用帕子捂住嘴,冷哼一声,其他两位外室的头埋得更低。
谢安存只好尴尬地闭上嘴,他是说错了什么话吗?西北侧住着谁?
俞老先生沉默片刻,忽然大笑两声,拍了拍谢安存的肩膀。
“小谢说得好啊,果然这种事儿还得找行家,过几天我就叫人去移点观岳楼来。”
虽然场子被救了回来,但谢安存还是觉得会客室里的氛围越发诡异起来,他心里还记挂着来之前发出去的那封邮件,也不知道俞明玉看见了没有,如坐针毡,立刻拿出做好的玉中戒给老爷子看。
俞道殷捏着玉戒,放在灯光下眯起眼来回转着观赏,釉玉里的髓质层层叠叠,远看如起伏的青山远黛,在掌心里掂起的份量那么轻巧,价值却抵得上半座大楼。
商人的心思精明,很快就接收到了玉戒里传递的信息,再朝谢安存看过来时打量的目光认真了不少。
“这玉看起来比我送过去的那块还要顺心,是块好玉。”他称赞道。
“我的工作室里还有一些玉料,成色都挺漂亮。”谢安存将几张复印彩图递给俞道殷看,“如果以后俞老先生还有什么想做的款式都可以联系我。”
“那自然好,我正愁挑不到好的料子。不过这玉也不能说拿就拿。”
“这样吧,就当小谢卖了我一个人情,日后如果谢家和俞家能有生意上的合作,我多给谢家让利两成如何?”俞道殷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