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前半夜太激动,重新躺回床没多久后就睡着了,焦躁的心情被一个意外之喜抚平了一点,这个晚上谢安存连梦都没怎么做,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八点,他被阿姨准点叫起来下楼吃早饭,餐桌上只有他一个人,一问才知道俞明玉七点钟就已经出门。
谢安存怀疑他昨晚上根本没睡,一晚上不睡觉,早上还能起那么早,俞明玉的身体难道是铁打的吗?
趁阿姨去收拾厨房,谢安存偷偷给跟下来的比格拿了一小块贝果,问它:“我香腺里的香能拿出来一点做成香水之类的东西么?”
“里面装的又不是液体,怎么能拿得出来。”
比格说:“魅魔的香当然要待在本人的香腺里自然散发出来才有用啊,拿出来几分钟就没味道了。”
“好吧……那没办法了。”
“你要干嘛?好端端地问这个干什么,你、你不会要靠这个卖香水挣钱吧,谢家破产了吗?你这是在贩卖器官......”
谢安存不想理它的胡言乱语,脑袋不大,想得倒挺多,有这种发散的思维不如早生几百年去帮爱迪生试灯泡。
“今天你看家,我给你在桌上放了蛋糕,饿了就吃,电脑少玩一点。”
“你又要干啥去啊,干嘛每次都不带我!”
比格吃得满嘴都是面包屑,一边说话还一边冲谢安存的脸喷口水。
“我也要去!”
谢安存静静地把脸上的口水和面包屑擦干净,转头一把掐住比格的嘴,凑近了阴森森道:“大人的事小孩子掺和什么,好好待在家里,不许跑出去,听到了没?”
比格大惊,谢安存现在的专制主义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动不动就搞威胁这套。每天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说,还要限制他的人生自由。
这太可怕了,比格不敢想象待到谢安存真正当上这里的另一位男主人,翻身农奴把歌唱后会露出怎样一副嘴脸。
“我电脑要玩6个小时。”它低声下气地商量。
谢安存:“不行,5个小时。”
比格:“5.5个小时。”
谢安存:“4个小时。”
“你赶紧滚,赶紧去找俞明玉!”比格怒了。
来接谢安存的司机又换了一张陌生的面孔,连同原本那辆灰色的玛莎拉蒂也换成了黑色宾利。
新来的司机开车习惯和他挺得笔直的背一样刚正不阿,遇到黄灯立马刹车,别人要加塞就加塞,还礼貌谦让,连超车都很少,导致这一路车程极其漫长。
两人本质都是闷葫芦,谢安存实在起不了话头跟他闲聊,只能自己拿手机搜搜俞家的资料看看。
俞家的外贸企业做得极大,小到全国、大到北欧美洲都有俞氏的分公司。沂水中央商圈紧邻写字楼成群聚集的CBD区,北侧就是俞氏集团的本部。
这外贸生意是从民国民族企业刚刚冒尖儿的时候就开始了,几代俞家人都守着这碗传家米缸兢兢业业,到了俞道殷和子女这辈就出了个异类。
这异类就是俞明玉。
俞家是一个传统血缘系家族,直系外系分支里的子女加起来多得吓人,老一辈都爱用狼性文化训练年轻人,想要往上爬的人就送进俞家的公司里历练,能不能做出自己的位置另说。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公司,有些人挤破了脑袋也进不去,俞明玉却直接放弃了这个机会,也放弃了外贸这条顺风顺水的路。
一头扎进国内国外的军工厂里,和国防工科局里一位老少将搭上了线,最后在CBD南侧立起了自己的军工企业大厦。
俞明玉算是俞家这一代里走得最远也最离经叛道的那一个,俞道殷听闻他在墨西哥建了第一个自动步枪军工厂,气得把漾园大门口 “正本清源”的牌匾取下来砸了个稀巴烂。
民营军火几年前还处于灰色地带,能暗地里把私人军工做这么大、这么光明磊落的,整个沂水只有俞明玉头一个。
穿过二环口高架,中央CBD区的繁华便可见一斑。
这是整个沂水市最忙碌也最纸醉金迷的地带,无数高楼拔地而起,每一格玻璃窗内都是无数人的梦和恨,二环和三环的高架桥上到凌晨仍旧川流不息。
谢安存当了人类二十几年,一投胎便是富家的少爷,可有时仰头望着这些庞然大物时,仍旧觉得喘不上气来。
俞明玉的公司在沂水地标性建筑双子塔旁边,名字叫伯劳技术,公司LOGO也是这只别名“屠夫鸟”的小猛禽。
看着就像儿童玩具公司,谁能想到里面是专门做步枪和狙击枪的?
媒体报道伯劳时一要用它的LOGO当噱头,二必然提及其地理位置,和俞氏总部一个在新建的新商圈,一个在旧商圈,颇有种分庭抗礼的味道。
谢安存翻完那些标题取得乱七八糟的报道,目的地也到了。
公司里的气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忙碌,比起西装革履的领导,更多的是穿厂服戴麻布手套的人打着电话上上下下跑。
大多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和他工作室里好吃懒做七天画一张稿的学徒来说完全像优等生和混子。
俞明玉让他进了公司先在会客厅等一下,会有人来接他。
谢安存自己在厅里逛了一圈,大门旁有一排展示柜,架了许多自动和半自动式步枪。
枪械的结构和金属光泽很能吸引一个艺术生挖掘灵感的本能,谢安存忍不住弯下腰去看,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谢少爷?”
他回过头,和一张猛地凑过来的脸差点撞到一起。
第22章
“咔哒”一声,俞明玉给子弹上膛,拉回枪栓,握着手枪信步往前走。
陆以臻替他拉开地下室的铁门,看了一眼那支勃朗宁,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装作什么都看不到,跟着俞明玉猫腰进去。
这次俞青涯做的事实在闹得太难看,俞明玉是动了真怒,亲自谴雇佣兵把人从南美军区带回来关在这里审讯。
上回腿上的伤还没好全便又跑到国外作妖,犯下的还是原则性问题——陆以臻有一种预感,即使这次俞老爷子亲自出面,也不能保证能俞青涯全头须尾地走出伯劳大厦。
俞青涯被蒙住眼绑在凳子上,尼龙绳牢牢扎进肉里,轻轻一动就疼得撕心裂肺。
粗喘声里夹进两道脚步,皮鞋极有规律地踏在水泥地上,愈来愈近,俞青涯的心脏也拉扯着下坠。
根本不需要多想,他就知道此刻站在椅子前的人是谁。
“他被绑在这里多久了?”
“四个小时。”
黑布一扯,俞青涯被光刺得微眯起眼,还没来得及和这个哥哥打声招呼,就被俞明玉用枪管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坚硬的金属和腕表带刮在脸颊上生疼生疼,俞青涯从嘴里吐出一颗牙,脸色也冷了下去。
他是俞夫人生下的最小的幺子,这辈子都是被人当金子捧在手里的命,除了俞明玉,还没有谁敢这么打他。
但俞明玉就是个婊子养的私生子而已,何德何能能骑在整个俞家之上?
“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何必这么动粗?”
俞青涯一字一句道:“上次在我腿上开一枪还不够解气吗?现在干脆架子也不摆了啊,人说绑就绑。”
“真应该叫那些天天吃饱了没事干的媒体过来看看,看他们嘴里那个光风霁月的俞明玉私底下的手段有多阴毒,敢把人这样绑在地下室里施虐!”
“啪!”
又是狠辣的一巴掌,俞青涯别过脸,还未咽下嘴里的血水,便被人揪着头发提起来,一支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上小腹。
俞青涯对枪的触感太熟悉了,就要脱口而出的脏话立刻又滚回嘴边。
俞明玉不欲和他作过多的纠缠,只问:“布塔沙里三个驻卫兵是不是你的人杀的?”
“啊,我当是什么事。”
俞青涯无所谓地耸耸肩。
“是我的人杀的,又怎么样?那三个维和军坏了我的好事,要是没他们搅局,我的账上早就多了两百万美刀。搅黄了我的生意,还害我在客户那里失了信,教训一下也没什么吧?”
三条人命在俞青涯嘴里就像几块破布那样毫无分量,陆以臻想起维和驻地发来的那几张图片,胃酸一阵翻腾上涌。
那三个驻卫兵绝不只是被“教训一下”那么简单,还只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第一次被派遣进维和部队,日夜守在布塔沙的贫民窟旁执行任务,最后却被倒吊在树上一刀刀凌迟。
俞青涯为了暴利,暗地里干起军火和药品走私的生意,勾结的还是一直徘徊于伯劳军工厂附近的激进派。
药品里掺了毒,被部队扣下来,一桩生意没做成,俞青涯干脆任由那些恐怖分子发疯,将还吊着一口气的驻卫兵捅成了筛子。
“你也知道的,那些土匪端的又不是玩具枪,还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不找点乐子给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把枪口对准我的人。”
“三个倒霉蛋自己撞到枪口上,我也没办法,我就是个想赚钱的供应商而已,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干系...?”
俞青涯一边观察俞明玉的脸色,一边悄悄用袖子里的美工刀片割开尼龙绳。
“再说了,布塔沙周围那么乱,恐怖分子比贫民窟里的人还多,光那两队维和部队干守着能有什么用,哪天物资运不进来,谁会乖乖坐以待毙啊?”
“哥,我也是好心劝你,赶尽把军工厂挪到其他地方吧,否则最后被一把火烧了也不意外......”
俞明玉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神色晦暗不明。
俞青涯转了转麻木的手腕,眼珠四下乱动,忽然猛地抬起手,刀片尖儿直直往俞明玉的喉结刺去——
没想对方的动作比他更快,用手臂挡住这一击,刀片只在皮肤上堪堪划破一道口子。
俞明玉手肘重重撞在俞青涯下颚上,俞青涯痛得脱力,转而又被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扼住了脖子。
陆以臻吓了一跳:“俞...!”
俞明玉抬起手,示意他不要上前。
“不错,你手段见长。”
对上俞青涯不甘心的眼神,俞明玉嗤嗤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红肿的脸颊,轻柔道,“好了伤疤忘了痛,你的命实在是好,不和他们一样被捅得全身都是洞也确实不知道什么叫怕。”
他说着语气愈发森冷,忽然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枪声与尾音同时响起,俞青涯惨叫一声,像死鱼似的抽搐了两下。
这次不止是在大腿上擦出一道伤口那么简单了,俞明玉往俞青涯的手臂上开了一枪,位置很刁钻,伤不到大动脉,但子弹卡在血肉里,能让人疼得浑身肌肉乱颤。
“你敢打我?!俞明玉你他妈的敢开枪打我!你敢不敢让俞道殷知道,你真以为你现在是俞家的主人了......”俞青涯大叫。
俞明玉对俞青涯的叫骂充耳不闻,只听咔哒一声,勃朗宁再次上膛,这次枪口对准的是俞青涯的心脏。
凳子上的人呼吸一窒,抖着嗓子嘴硬:“你、你开枪试试看?”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都说我的命格天生就是来克俞家人的,你大哥死了,二姐废了一双腿成了疯子,你这个最小的也不该例外吧。”
低沉嗓音附耳而来,字字都像毒蛇吐信,俞青涯通体生寒。
“是你的命硬还是我的命更硬,现在就做个决断怎么样?”
他眼底的凶光太盛,暴戾情绪像一头被逼至悬崖的独狼,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对方根本不是什么能任人宰割的草食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