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阿希姆佯装不知地低头抿了一口酒,缓缓走到一边,寻了个空位坐下,漫不经心地托着下颌赏起了月。
一直到透明高脚杯见底,宴会即将散场,也没有虫给出约阿希姆所谓的正确答案,到最后拉尔夫甚至丧心病狂地使用起了穷举法,想到什么词就跟约阿希姆说什么词,直到他看见雄虫眼底的不虞,才察觉他目前的行为多么的过犹不及,反而给雄子留下了糟糕的印象。
中途诺斯也绞尽脑汁给约阿希姆提供了两个可能的答案,但都被委婉地否定了,这让他感到非常挫败,支支吾吾地低着头,担心遭到雄子的厌弃。
“没关系,我的承诺一直有效。”离去之前,约阿希姆这样向两名雌虫保证道。
拉尔夫暗暗唾弃着雄虫的麻烦和矫情,认为玩这种猜谜游戏简直是为难他。而诺斯则是高兴地点点头,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出答案来讨雄子欢心。
成功依靠一个随口胡诌,根本没有答案的谜语换来半个晚宴清静的约阿希姆,此时心情还算不错,他跟随仆从指引上了那辆来时接他的轿车,抬起头,看到了坐在驾驶位上的养子利安德。
他的驾驶技术很不错,握惯了高速战舰操作杆的双手将车辆开得又平又稳,车厢内部温和的木制香熏得约阿希姆昏昏欲睡。
“阁下。”
利安德·菲尼克斯倏然开了口,“关于您的那道谜语。”
“嗯?”
“答案是不死鸟吗?不死鸟在火焰与灰烬中死亡,也在其中重生,既是毁灭,也是新生;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约阿希姆没想过利安德竟然能从中解读出这么多信息,而且说得像模像样。不知道是不是即将归家的喜悦冲散了晚宴带给他的不睦,约阿希姆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笑着说:“你答对了。”
利安德双眼快速眨了下,显而易见是一个代表惊喜的讯号。
约阿希姆继续逗弄道:“恭喜你,利安德,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
转瞬之间,利安德唇角的那抹笑意就消失无形,他在等红灯的间隙通过后视镜瞥了约阿希姆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一本正经地询问:“阁下,那请恕我冒犯……不知今日晚宴上,您更属意拉尔夫和诺斯哪位雌子?”
听到这句话,约阿希姆眼底的兴味倏然就散了,他恢复百无聊赖又慵懒的坐姿,望向窗外不停闪过的高速路路灯:“这就是你的要求?”
“是的。”利安德敏锐地察觉到车厢内部气氛的凝重,立刻补充道,“但您若是不愿意回答,也可以不说。”
“……”
雄子沉默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利安德也没有再发出声音,就连呼吸声都放轻了,只认认真真地平视前方,没有再做出任何尝试接触约阿希姆的举动。
一直到车辆驶入洛朗庄园最外侧的铁门,顺着小道一路驶向中心园区,沉默了许久的雄虫倏然开了口,“真可惜。”
“……”利安德不知道约阿希姆是在和他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他不敢自作多情,平稳地踩下了刹车,又在洛朗家仆从赶来之前,率先下车为约阿希姆打开后座的车门,再将右手抵在车门上方护送雄子下车。
“真可惜。”约阿希姆又重复了一遍,他接过仆虫递来的披肩,盖在身上,回过头看向利安德,“在你们菲尼克斯家,养子没有继承权吗?”
说罢,他笑了笑,转身头也未回地离开了。
直到他走进主楼,视线无意间移到远处,发现利安德竟然刚刚发动车辆,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深沉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说:
蛋黄中的陆离:小爷我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第104章
虽然约阿希姆顺利躲过了利安德的问题,却无论如何也逃不脱亲生雄父的追问。
翌日晨间七点刚过,雄父穆尔就捧着一大束花喜滋滋地来到约阿希姆的卧室,拉开窗帘,让明亮的阳光瞬间洒满房间。
躺在柔软天鹅绒寝被中睡得正香的约阿希姆皱着眉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蓬松的被子里,不愿意睁开眼睛,总是柔顺整洁的银发此刻也散乱地铺在枕头上。
“该起床了,阿希姆。”穆尔将花束摆放在卧室侧边的茶几上,从中摘下一朵开得最为娇艳的红玫瑰,凑到约阿希姆的鼻尖轻轻地蹭了下,坐在床沿笑着说,“一大早就有虫给你送花,多漂亮啊,让我来看看是哪个热情似火的雌虫……”穆尔低头查看卡片上的落款,“拉尔夫·菲尼克斯?是将军家的长子?”
“嗯……”
花瓣上的露水凉得约阿希姆忍不住皱眉,他挥开恼人的玫瑰,又翻了个身。
“昨晚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么不留情面的评价……?”雄父手指轻轻抚上玫瑰还未盛开的娇嫩花苞,“他冒犯你了?”
约阿希姆睁开眼,语气冷淡:“在这只雌虫心目中,所有雄虫就是只知道鲜花和跳舞的花瓶。”
“鲜花和跳舞怎么了?”穆尔理直气壮地挺起了腰腹,“我就最喜欢花草、音乐、烹饪和舞蹈。”
约阿希姆向来拿他的雄父没什么办法,这位简直是教科书般标准的雄虫,千百年来流传下来对雄虫的刻板印象就是以他为模版书写的,“……可是我不喜欢。”
“你那点小癖好也没好到哪里去。”穆尔揶揄地看他一眼,又问,“那次子诺斯·菲尼克斯呢,他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
“……”
雄父叹了口气,眼见着就要开展一段语重心长的长篇大论,约阿希姆连忙打断他:“雄父,你今天不还约了迈尔斯家的雄虫喝茶吗?快去准备吧。”
“不要回避问题阿希姆,再说了,我和迈尔斯约的是下午茶,现在才早上七点。”
“但你要让造型师给你烫个新发型,然后至少试穿十套以上的衣服,以及给它们一一搭配对应的鞋、表和皮带,并且烘烤你新学会的茶点,争取惊艳群雄……这样一算,你现在才开始准备甚至都有点来不及。”
穆尔:“……”
穆尔捧着玫瑰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
接下来的数日,菲尼克斯家族长子拉尔夫每天雷打不动地为约阿希姆送上一捧鲜花,从玫瑰到蔷薇,百合,郁金香,还有铃兰,即使约阿希姆明确表示他不喜欢花,希望拉尔夫不要再给他送,也被认为是雄虫阁下矜持的欲拒还迎,隔日清晨的那捧花仍旧定时定点地出现在那里。
“可能他觉得自己很浪漫吧,矢志不渝,被自己的深情感动到了。”约阿希姆坐在庭院里,低头翻阅着一本杂志,顺手就着雄父新烤的饼干喝了一口咖啡。
“你这话太刻薄了,”穆尔正在摆弄他饲养的多肉,闻言不赞同地摇摇头,“阿希姆,你对他有成见,所以他做什么你看着都不顺眼。”
“……可能吧。”约阿希姆又抿了一口咖啡。
“如果你真的这么不喜欢拉尔夫,那就该趁早接触不死鸟家的次子了。”穆尔建议,“听说那是个内向文静的雌虫,阿希姆,或许你可以主动一点。”
约阿希姆合上杂志,无奈地叹口气:“你就饶了我吧雄父。”
“你终归要挑一个的。”穆尔看向他,“在此之前,我有明确地询问过你,是否有心爱的雌虫,是你说没有,并且愿意将你的婚姻作为交易筹码,纳特才选定了菲尼克斯家族,别说你又后悔了阿希姆。”
“……没有。”约阿希姆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咖啡,“我没有后悔。”
“那就趁早做下决定吧,一直这般犹豫不决,万一害得兄弟为你反目成仇,那可就不好了。”
摆弄完花草,雄父又兴致高昂地拉上约阿希姆出门逛街。
在虫族特殊的社会架构下,大多数雄虫都不需要工作,他们只需要投资自己,做喜欢的事情,培养兴趣爱好,吃喝玩乐保持心情愉悦就好,自有雌虫会出大把的钞票养他们。
穆尔说他又没有衣服穿了,所以要求他唯一的雄子陪他去逛商场,即便在约阿希姆看来,他父亲的衣服根本多到穿不完,就算是穿一件扔一件再吃一件,几年下来还有得剩。
“你甚至有好几套买回家之后就再也没穿过。”
“阿希姆,别表现得像那些不解风情的雌虫一样。”穆尔在导购员殷切的推销下一口气拿了五套衣服进了试衣间,“看上什么衣服你也去试试,今日所有的消费都由雄父买单。”
“……”
约阿希姆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坐了一会,眼角余光倏然瞥见这家商店对面是一家室内攀岩馆,比起在这里等雄父不停地试衣服,约阿希姆还是对运动更感兴趣一点,他起身和柜员打了个招呼,转身进了这家攀岩俱乐部。
好巧不巧,刚一进门约阿希姆就见到了一个熟面孔,不死鸟家的养子利安德·菲尼克斯穿着一身休闲干练的运动服,十分惊讶地看向他,“洛朗阁下?”
在利安德的身后,一名还未成年的小雄虫握着一瓶矿泉水,眨了下眼睛,脸上也流露出些许诧异:“您就是约阿希姆·洛朗?”
“你好,小阁下。”约阿希姆朝小雄虫微微一笑,又抬眸看向利安德,“好巧,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你,菲尼克斯上尉。”
“阁下,”利安德上前半步,轻声介绍道,“他是我长官汉弗莱上校的雄子,今日学校放假半天,上校公务繁忙又实在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陪他。”
“这样……”约阿希姆点点头。
“阁下,您是来攀岩的吗?”利安德问。
约阿希姆环顾了一圈,坐落于商场里的攀岩馆主要针对受众还是青少年和新手,四周的攀岩墙都很小儿科,“雄父在试衣服,我出来透透气……”
“感兴趣的话,可以尝试一下。”利安德简直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推销员,“我来给您买门票。”
“不用……”
“让他买好了,他先前刚在南部剿匪战役里立了一等军功,拿了好大一笔奖金。”汉弗莱小雄子十分自来熟地同约阿希姆说话,“我雌父说,利奥从不给雄虫献殷勤,口袋里攒了一大笔的军饷,也不知道留给谁用。”
说话间,利安德已经拿着防护装备匆匆返回,“这家生意太好了,教练忙不过来,我来教您吧,洛朗阁下,我对攀岩也略有了解。”
约阿希姆相信利安德口中的这个‘略有了解’大致就是他能在九十度悬崖峭壁上健步如飞的意思。
以他对自家雄父的了解,没有一个小时,他很难从导购员一声声赞美中找回理智,约阿希姆干脆跟着利安德和汉弗莱小雄子一起,站到了一面新手攀岩墙底下,听利安德耐心地一点点讲解最基础的攀岩技巧。
小雄子听了一会就没耐心了,炫技似的嗖嗖嗖往上爬,中途还得意地低头朝约阿希姆挑了下眉。
约阿希姆立刻捧场地露出惊叹的表情,附以‘这很危险,快下来’的小声劝阻,小雄子瞬间爬得更起劲了。
利安德无奈地看着长官的雄子跟只猴儿一样上蹿下跳,还有两三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雌虫被他的身姿迷倒,等虫一下来就纷纷簇拥上去向他搭话。
“……”雌虫真是饿了,怎么什么样的雄虫都有市场?
利安德转过身,就见银发雄虫换了面有些难度的攀岩墙,一只手握在攀岩点上,微微用力,顺利往上小小地攀了一截。
听到脚步声靠近,约阿希姆回头,就见利安德有些紧张地站在他侧后方,似乎是在担心他掉下来,眼睛快速观察着他的手是否握牢,脚是否踩稳。
他确实对长子拉尔夫有偏见。约阿希姆心想。不然为什么不觉得利安德对他的过度担忧也是一种冒犯呢?
“别小瞧我了。”他笑着说,“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如何?”
利安德疑惑地皱了下眉,就见约阿希姆伸手往上指了指,“我们来比谁率先到达这面攀岩墙的最顶端,落败的虫要答应赢的虫一件事。”
不待利安德点头同意,约阿希姆眼底显现一抹狡黠:“开始!”
自顾自说罢,他就快速向上攀爬跳跃起来。
约阿希姆在大学里参加过不少攀岩比赛,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甚至有和雌虫一较高下的能力,但他忘了,利安德可不是他在学校里接触的那些攀岩爱好者,他是军雌,他所拥有的是从枪林弹雨和极端环境下中训练出来的战斗生存技巧。
就在约阿希姆靠着耍赖爬完一大半的时候,一个黑影嗖的从他身边蹿了上去,他震惊地抬起头,就见利安德无需任何防护措施,眨眼之间就徒手爬到了墙面至高处,离所谓的登顶就差一步之遥。
利安德停了下来,单手挂在一颗岩点上,肩膀肌肉线条轻微鼓胀,衣服整齐,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上半分,轻轻松松地低头看他,似乎在说:我可以赢你,但我决定让你获胜。
约阿希姆:“……”
该死的雌虫。
他有些气愤地抓住再上方的一颗攀岩点,但就在这时,约阿希姆忽然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阁下!”利安德瞳孔收缩,再无上一秒的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