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祁安应了声:“嗯。”
秦樾自觉地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发现躺在床上的人闭上了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躺到大床的另一边,刚躺下便听顾祁安开口道:“秦樾,我有点冷。”
“冷?”秦樾愣了愣,伸手去摸身旁人的额头,“不会生病了吧?”
顾祁安拉下他的手,和他对视:“没生病。”
秦樾后自后觉地反应过来,大手一捞便将人揽进了怀里:“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顾祁安没有挣扎,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男人强劲而有力的心跳声。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拥抱的温度,比亲吻甚至比亲密行为更令人眷念。
秦樾搂着他,低声问道:“还冷吗?”
顾祁安沉默了片刻,声音轻得像是在梦呓:“秦樾,我没有家人了。”
“不,你有。”秦樾慢慢收紧怀抱,“只要你愿意,我不仅是你的恋人,也会是你的家人。”
第50章
顾祁安在家睡了两天两夜, 像是要将这几年缺的觉一次性补回来。
窗帘紧闭的卧室,分不清楚白天或是黑夜,他蜷缩在被子里, 梦见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天。
那天他刚从机场出来,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冒着大雨赶到医院里,整个人湿得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 在医院的地板上踩出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
他看见医护人员推着推床从病房里出来,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奔至床边, 用颤抖如筛子的手掀开白布, 白布底下是一张苍白枯槁的面容, 双目紧闭,再也不会睁开。
从那天起, 顾祁安就再也没能从那场大雨中逃离。
但这一次的噩梦中,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从背后拥住了他, 用温暖的胸膛将体温传递给他,用结实的双臂紧紧圈住他,不让他坠入黑暗的深渊里。
他知道, 秦樾始终都在那里。
这两天,除了偶尔去趟公司处理紧急的公事, 其余时间秦樾都在家里。
他没有试图叫醒陷入昏睡的人, 只是间歇性地将人托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 喂一些温水或是牛奶,用以维持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第三天清晨, 顾祁安终于睁开了眼睛。
卧室里很暗,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缓缓撑起上半身。
顾祁安赤着脚下床,走到落地窗前,抬手拉开窗帘,仰起脸感受久违的晨光。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秦樾走进来,目光投向沐浴在晨光中的那道身影,忍不住屏住呼吸,像是生怕惊扰了对方。
直到顾祁安回首,朝他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嗓音沙哑道:“早上好。”
“早上好。”秦樾这才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拂了拂凌乱的额发,“饿了吗?”
顾祁安摸了下几乎要凹进去的小腹,诚实地回道:“饿了。”
秦樾牵起他的手,语气亲昵而又寻常:“早餐已经做好了,就等你起来吃了。”
顾祁安进浴室洗漱了一番,坐到餐桌前开始进食。
两天没吃主食,秦樾怕他脆弱的肠胃受不了,没让他一顿吃太多。
吃完早餐后,顾祁安擦了擦唇角,平静地问道:“葬礼结束了吗?”
“今天是第三天,准备下葬了。”秦樾边说边观察着他的脸色,“好像跟阿姨是同一个墓园。”
顾祁安蹙了蹙眉,回道:“没事,我打算把顾女士的坟迁出来。”
当初顾女士葬礼的一切事宜都是孟业一手操办的,墓园自然也是孟业选的,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任何话语权。
“好。”秦樾顿了顿,突然问道,“七七,你想去看一眼吗?”
“看什么?”顾祁安抬起眼眸,冷冷反问道,“看他下葬吗?”
“你不想去就不去。”秦樾注视着他,声音低沉温柔,“如果你想去的话,我陪你。”
*
早上还晴空万里,下午却猝不及防地下起了雨。
顾祁安一身黑西装站在墓地边缘的老松树下,远远地望着那群墓碑前的黑衣人。
盛泰集团董事长的下葬礼,来悼念的人不少,人群最前面的是孟思耀,同样一身黑色西装,面容消瘦,神情肃穆,早已不见几个月前的阳光开朗。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打湿了顾祁安的西装肩头,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恨了多年的男人变成了一捧骨灰,一张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他以为他会感到畅快,或者是解脱,但事实上,此刻他心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一把黑伞悄无声息地笼罩在他头顶,为他挡去了大雨。
顾祁安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木质香,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来的人是谁:“怎么还是上来了?”
“下雨了,来给你送伞。”秦樾在他身旁站定,低声问道,“要过去吗?”
“不过去了。”顾祁安侧过脸,雨水顺着漆黑的发梢滑落,像一滴泪落下来,“只是来确认他是真死了。”
秦樾从左胸口袋内取出巾帕,帮他擦拭脸侧的雨水:“那现在确认了,我们回家吧。”
顾祁安最后看了眼坟墓的方向,转身正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道急促的呼喊:“祁安哥!”
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过身:“秦樾,我们走吧。”
但孟思耀并未放弃,冒着大雨快步跑过来,绕到他们前头,挡住了他们下山的路。
顾祁安站在台阶上,语气冷漠地问道:“有事吗?”
孟思耀自动忽略了他身旁的人,气喘吁吁道:“祁安哥,你……你还是来了。”
“我来看顾女士。”顾祁安冷笑一声,“你该不会忘记了,我妈也葬在这个墓园吧?”
“我没忘,我知道顾阿姨也葬在这里。”孟思耀目光紧紧盯着他,“祁安哥,你是来送爸最后一程的对吗?”
“孟思耀,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跟我说这些话?”顾祁安拧起了眉心,“你不恨他,也不怪我吗?”
“我——”孟思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低了下去,“当年的事,确实是爸对不起你和顾阿姨,你做这些事爸都能理解,所以我没资格怪你。”
顾祁安沉默了几秒,再度开口:“既然如此,那我跟你们孟家的账,就此一笔勾销。”
孟思耀反应了几秒,猛地上前一步:“祁安哥,你的意思是你放过盛泰了?”
“孟业已死,我不会再报复旁人。”顾祁安垂着视线,“以后盛泰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孟思耀嗫嚅了两句,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问道:“哥……你真的不回盛泰了吗?”
“桥归桥,路归路。”顾祁安绕过他,继续往下走,“再见面,就当做陌生人吧。”
孟思耀还想再追上去,却见站在顾祁安身旁的男人回过头来,漆沉的眼眸冷冽凌厉,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本能地停住脚步,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疑惑起来。
祁安哥怎么会和寰宇集团的人一起出现在这里,两人看起来还如此亲密?
*
回到家后,顾祁安脱去身上半湿的西装,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出来,他走出卧室,循着食物的香气来到客厅。
秦樾正在厨房里忙碌,衬衫袖口卷至臂弯,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拿刀切菜时神情很是专注,像是在完成什么大项目。
“秦总又亲自下厨吗?”顾祁安靠在岛台前,语气懒洋洋的,“今晚有口福了。”
“对啊,我亲自下厨。”秦樾笑着回道,“其实顾总可以一直这么有口福的。”
顾祁安没接这句充满暗示的话,倒了杯水来到沙发前,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他之前一直用的那部手机屏幕摔碎了,今天上午才买了部新手机。
顾祁安握着新手机走到阳台上,拨了一通越洋电话。
厨房里的秦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食材,站在厨房门口偷偷听他打电话。
但顾祁安只用英语跟对面简单交流了几句,不一会儿就挂断了电话。
秦樾迅速转身回到料理台前,却还是被他瞥见了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顾祁安嗤笑一声:“秦总,想知道我在跟谁打电话,怎么不正大光明地听呢?”
“我可以吗?”秦樾转身面向他,“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听吗?”
“其实也没什么。”顾祁安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我在跟留学时认识的朋友打电话,之前拜托他们帮我做一些事,但现在不需要了。”
秦樾沉吟道:“跟盛泰有关?”
“对。”顾祁安微一点头,“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我听你的,放过盛泰也放过我自己。”
秦樾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将人拥进怀里,低头吻了吻他的头发:“一切都会变好的,七七。”
“嗯。”顾祁安在他怀里轻声应道,“我知道。”
秦樾做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顾祁安吃得心满意足,放下碗筷时,薄薄的肚皮都被撑得鼓起来了。
怕他积食,秦樾收拾好厨房后,带着他下楼去散了会儿步。
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而湿润,夜晚的凉风迎面吹来,很舒适。
两人肩挨着肩走在人行道上,昏黄的路灯下,两道影子时而被拉长,时而又变得很短。
秦樾不动声色地伸出一只手,慢慢蹭至顾祁安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试探着碰了碰他的手背。
顾祁安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朝前走着。
秦樾胆子大了起来,先是握住细长白皙的手,又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塞进去,形成十指相扣的亲密姿势。
顾祁安侧眸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挣开那只大手。
秦樾唇角扬起一抹得逞的弧度,扣着他的手指收紧了,身体也往他身上靠去。
顾祁安被挤得往旁边歪了歪:“路这么宽,你非要挤着我走吗?”
秦樾理直气壮地回道:“我喜欢你,所以才挤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