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室外时,他还没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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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莱顿抱着托布坐在看台上,举着望远镜观察四周。
他的举动并不算突兀,因为骆驼赛的场地非常大,看台上的每一个人都带着或大或小的望远镜,只不过此刻比赛尚未开始,大家仍在找座位、四处乱窜、或激动兴奋地和朋友聊天。
有钱人的包厢不在这,在对面的另一处看台。那里视野更好,包厢是单人单间,有沙发和直播的大屏幕,隐私性很强,外面的人基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十分方便杀手干活。
眼下比赛和黑沙议会的谈判都没开始,杀手也没就位,德莱顿寻找的是A3的踪迹。他曾经给白宫发邮件以向中情局施压,效果颇为显著,A3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烟瘾随之越来越重,德莱顿很快在吸烟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A3戴着一顶宽檐牛仔帽,穿着T恤和沙滩裤,微微佝偻着腰坐在花坛后面抽烟,他的胡须缺乏修理、稍显凌乱,但给人感觉依旧是个很有味道的地中海帅哥。
——这句话不是德莱顿说的,要他说的话,A3更像一只鬼鬼祟祟的大号老鼠。
A3在干什么?
他和李维一样,在盯着不远处的工作区小楼。和李维不同的是,他孤身一人,缺少支援,因此决定后发制人,先确定李维的行动之后,再去争抢黑沙。
没过多久,他看到一个身穿防护服的人提着清洁用具走进目标建筑。
这人一定是拉克·李维!!
A3一跃而起,掐灭烟头,往小楼的方向跑去;看台上的德莱顿见状也动身了,他兜了个圈子,绕到看台边缘,找到来回踱步的志愿者,指着A3说道:
“女士,打扰一下,我偶然看见他偷了包厢里的游客的东西。”
志愿者吃了一惊,顺着德莱顿的手指看向A3。
一方面,德莱顿西装革履,言语礼貌,表情严肃,不像在开玩笑或说谎。
另一方面,A3跑出了卡其脱离太的气势,终点还不是厕所,没注意到时还好,注意到以后一眼望过去、确实有点诡异。
包厢里的可都是贵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弄错了就把人放了,再给点补偿。志愿者向德莱顿道谢,跑去联系场地保安。
一群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向A3走去,德莱顿双手插兜,慢悠悠地缀在后面。
A3被按住时一脸懵逼:“喂!喂!轻点!你们抓我干什么?”
“有人举报您偷东西,请配合我们走一趟。”安保队长说,“如果调查完监控,证实您是无辜的,我们会给您免票,并奉上价值一千迪拉姆的补偿礼物。”
骆驼赛的门票加一千迪拉姆不是个小数目,安保队长没有命人搜身,也不算侵犯游客隐私,这个补偿可以说是很大方了。
然而A3哪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调监控上?要不是他随身带着枪,倒宁愿保安们上来搜身呢!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诬陷他偷东西?
在这种关键时刻,对方肯定是故意的!
保安们缩小了包围圈,A3咬咬牙,先是假装成一副老实样子,然后突然弓腰撞向保安腹部,趁对方吃痛松手时抽出胳膊。他不敢掏枪暴露身份,只能用手肘猛击另一人喉结。保安们没料到“小偷”下手这么狠,包围圈瞬间被撕开缺口。
特工如同一尾灵活的鱼,从大汉们中间挤了出去。
保安立刻掏出武器跟上,A3跑向观众席,同时拿出裤兜里的信号干扰器,场馆广播在干扰器的作用下发出刺耳噪音,受惊的骆驼群扬起漫天黄沙,看台瞬间陷入混乱。
“让开!让我过去!”
A3用阿拉伯语大喊着钻进人群,保安们被惊慌的游客冲散,只能徒劳地挥舞对讲机。
提前守在安全通道出口的德莱顿皱了皱眉。
A3人品不行、但好歹专业素质过硬,普通的安保团队根本难不倒他。德莱顿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单手抱着昏昏欲睡的托布,另一只手解开西装扣子,掏出枪套里只在训练场上扬威过的手枪。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愿未来的他不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
怀里卷毛小狗闻到火药味,竖起耳朵发出低吼。
“乖,不是给你的零食。”德莱顿挠了挠托布的下巴,低声安抚一句,随后在A3靠近时一脚踢翻了旁边的饮料车。
轰然倒塌的冰桶挡住A3去路,飞溅的可乐在沙地上滋滋冒泡。
A3没认出德莱顿,跑路途中紧急刹车,气急败坏地喊道:“让开!”
德莱顿甩了甩沾上可乐的手,慢条斯理地说道:“中情局现在招人都不测智商么?偷东西这种借口能拖住你四分钟,虽然是意料之中,但仍旧让人失望。”
“……!!威廉·德莱顿。”
A3闻言眯起眼睛,认真地打量着德莱顿。
他脑海中的情报储备不足以让他认出联邦政府的每一位官员,不过德莱顿如今因为里世界而风头正盛,且和中情局有正面冲突,A3不仅在电视上见过这张脸,还听上头痛骂过此人的名字。
“威廉·德莱顿和下级在里世界的列车上伪装同性恋情侣,抢走联邦调查局的工作,去抓捕由人家负责诈骗犯!”中情局的老头说,“这小子竟然好意思向白宫举报我们枉顾国家安全进行内部权力斗争!”
以前他怎么从没发现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A3心想。
威廉·德莱顿的下级是李维,那和他伪装同性恋情侣的人是……?
拉克·李维??!!
A3震惊地说道:“那个给李维发骚扰短信的人是你!”
德莱顿冷淡地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的白痴让你产生了幻觉?”
“呵,无所谓。”A3捏住拳头,“无论是黑沙还是李维,我都不打算让给安全局。现在给我走开,否则我要动手了。”
德莱顿不动,A3笑了笑,说道:“德莱顿先生,你看上去就是那种从小到大都按部就班的人,李维怎么可能喜欢你?他喜欢你还不如喜欢一根木头。你的父母长辈听说你出柜的事了吗?你不会都不敢告诉他们吧?”
德莱顿低下头,对托布说:“你听懂他的狗叫了?”
托布:“汪!”
A3的目光不易察觉地在小狗身上定了半秒,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怕狗。
德莱顿为什么要带狗来看骆驼比赛?他是不是知晓他的弱点了?
正当A3犹豫不决之际,德莱顿突然抬起拳头,照着他的脸砸了过来!
“李维先生喜欢谁是他的自由,无需你的谦让。”一拳不够,德莱顿脱下西装外套扔到一旁,再来一拳,“你的道德水平和爱情观让我感到恶心——离我们远一点。”
第77章 不就是圣妓吗(十三)(补1600字)
你们体会过在工作时被隔壁部门职位比你高、但没你能打、据说性格强势、但从来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情敌一拳锤在脸上的感觉吗?
很魔幻,真的很魔幻。
A3挨了一拳头后,第一反应是懵的,根本没反应过来,倒也不是觉得德莱顿会忍气吞声,不过他以为这种文职的报复手段是什么样的?
——职场打压,背后打小报告,在李维面前咬耳朵说对方的坏话(这条不一定,取决于谁能在李维面前说上话,如果A3可以的话他也会这么干)、再执着和卑劣一点就用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非法手段等等等等。
反正不是当场来一拳,然后趁着A3震惊之际再来一拳。
别的不说,你干这事符合你政坛新秀的身份吗?
万一被人拍下来发给政敌和家里人怎么办??
若干年后,人家说时任安全局局长的威廉·德莱顿先生此生最著名的战绩,是在杜拜的骆驼赛场地和情敌大打出手,只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德莱顿先生先是邦邦给了情敌两拳,把情敌给打傻了!
但那情敌也不是吃素的!原来此人乃是中情局的高级特工,见状先是原地翻滚,躲开德莱顿的拳头,而后眨眼功夫从怀里掏出胡椒喷雾——轻易不能用枪,用枪的话事情就闹大了——对准德莱顿的脸!
结果就在这时,旁边的狗忽然狂吠着冲了上来,特工的致命弱点遭到攻击,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却因踩到地上沾满可乐且尚未融化的冰块,脚一滑、仰面栽倒在地!
这个破绽足够致命。
德莱顿长官尽管从未上过战场,却有着丰富的理论技巧!当然,他的理论技巧在未经训练的情况下多半也施展不出来,可是人是动物,动物天生会打架,不会打架说明没被逼到份上,关键时刻,德莱顿抄起他的高级羊毛西装外套,扑上去蒙住特工的脸,抬腿精准踢中对方膝窝!
A3也不甘示弱,两腿一抬将德莱顿带倒在地,两人霎时间扭打在了一起,从东边打到西边,又从西边打到东边,就连年仅四个月大的托布都加入了战场,帮助德莱顿打压A3;
路过的女性游客本来要经过这条路上厕所,见到两个帅哥和一只可爱小狗状若疯癫的战争场面,愣是尖叫一声没敢往里进!
五分钟后,托布龇着牙堵在特工的退路上,A3不得不踉跄着撞开另一侧的铁门,发现里面是骆驼的饲料仓库,比空气中的浓烈气味和粉尘更加可怕的是,这是一条死路。
仓库内的斗争细节由于缺少监控录像而无从为人所知。
不过史载,本次战斗最终出乎人们意料、以威廉·德莱顿先生的大获全胜告终,当保安们循着狗叫赶来时,只看到德莱顿穿着脏了两个色号的白衬衫,单膝跪在地上给一只欢快地摇着尾巴的大狗擦爪子,A3横躺在地面上,四肢摊开呈大字型,活像死了一样,头上仍然盖着皱巴巴的西装外套,昂贵的面料上面糊满了动物的口水。
我们也不知道德莱顿长官在这一天是否受伤。
考虑到职业特工的战斗力,他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无论如何,他顶着凌乱的金发、单手抱起狗、向保安出示证件、随后拎起西装外套、大步走出仓库的样子都足够帅气。
那么脸上和身上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差不多会疼个十几天的伤口与淤青便也不重要了。
毕竟对雄性生物来说,帅以及战胜同性才是摆在第一位的事情。
……
再给李维一百个脑子,他也想象不到德莱顿和A3打架的场面。错过一手现场资料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幸好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回事。
李维正忙着干正事。
也不能说德莱顿和A3干的不是正事——他俩的架往大了说,那是为了黑沙的归属,为了安全局和中情局的荣誉,为了联邦的稳定而战!
但李维的工作要比这种正事更正一点。
没有A3的干扰,他顺利地摸到了机器人骑手控制室所在的走廊。前进的时间比他预估的更加漫长,因为空气的粘稠感正在加重,逐渐到了难以忽略的程度。
一路上他并未太仔细地观察周围。
主要是现代的办公区普遍大同小异,没什么好看的,这栋沙漠建筑顶多比其他牛马打工的场所更豪华一些。
值得一提的是,李维路过了两三个同样的灭火器箱,连箱体表面的刮痕都一模一样,像是一个巨大的、比走廊更宽的坚硬物体硬挤过来时划坏的。他戴着抗菌医用口罩,但鼻腔里依然弥漫着缓慢趋于浓郁的腐臭味。
走廊里干干净净,不见半点垃圾,这种足以让李维梦回犯罪现场的味道究竟是从哪传来的?
希望只是尸体。
在这个越来越玄幻的地球上,只有冰冷的不会动的死尸能带给李维一丝丝心灵上的安慰。
控制室在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李维将手按在门板上时,天花板上的空调出风口发出“噗嗤”一声脆响,有透明的水珠落在了他的手套上。
“……”李维动作顿住,过了几秒钟,他做好心理准备,抬起头。
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
然而出风口漏水形成的水渍的形状乍看上去像一只站立的骆驼。
错觉吗?
李维盯着水渍看了一会,把存放在行李车里的梯子展开,顺着梯子攀爬到靠近天花板的位置,用毛巾和吹风机处理干净水分,再将便携式喷漆摇一摇、精准地喷到骆驼图案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