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司机只好顶着被发现的风险，硬着头皮继续寒暄：“现在去东京站的路上可能会堵车啊……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我看看要不要绕路。”

　　“绕路可能贵一点，不过时间更快。”司机笑呵呵道。

　　“你刚刚还说你不熟悉附近路况，现在居然知道绕路可以更快一点吗？”远烨凛冷淡地抬起头。

　　被那双漆黑幽深的瞳孔从后视镜里注视，司机忍不住一激灵。

　　“啊……这……”他冷汗涔涔。

　　“绕路吧。”远烨凛重新低下头，仿佛对他的回答不感兴趣，“我突然想起来，我很久没回去看过我的监护人了。”

第78章

　　听到他这么说,黑田兵卫立刻怀疑，他是想回自己养父那儿。

　　木场田将警官，前公安,退休前身居要职,不论是在公安还是在警视厅内，都有一定人脉,想找他庇护是很合理的想法。

　　于是黑田兵卫立刻联络木场田将,问他有没有听远烨凛说过要回去。

　　“之前我确实和远烨联络过一次，问他工作上有没有什么难处。”波尔多酒很谨慎地回答,“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黑田兵卫缓缓呼出一口气,想到对面毕竟是远烨凛养父，有资格知道这件事：“远烨君,恐怕的确背叛了警视厅。我们正在追踪他。”

　　波尔多酒呼吸一窒，电话对面直接沉默。

　　“他会不会是，在秘密接受公安调遣？”木场田将疑惑道，“虽然我已经退休了,不过我还是比较了解公安的作风……远烨不会毫无预兆背叛立场，他有没有可能是在秘密完成公安的任务,所以隐瞒了真相？”

　　黑田兵卫苦笑一声：“我倒希望如此。”

　　波尔多酒在电话另一头，沉下神色,手指不自觉敲点着桌子。

　　听起来黑田兵卫没有撒谎，而且他知道一点内情。

　　不过即使知道内情,他也坚持认为远烨凛背叛了，那么远烨凛是公安卧底的可能性很小。

　　波尔多酒的眼神如鹰隼一般,不怀好意的光被深深藏在眼底。

　　身为有代号的组织卧底，又在公安卧底多年，波尔多酒的敏锐度一直很强。

　　虽然早就有预感,自己收养的便宜儿子可能会给自己大惊喜，不过等“惊喜”真正出现的时候，波尔多酒还是怀疑起远烨凛是不是公安卧底。

　　会不会，一切都是公安和警视厅演给自己看的？

　　远烨凛的黑手身份，会不会是作秀，其实是为了深入某个组织做准备？

　　波尔多酒甚至开始怀疑，远烨凛是不是准备深入自己所在的组织卧底。

　　这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波尔多酒上次联络组织就说了远烨凛的问题，但远烨凛至今好端端的，反而是那个神奈川县的警察一家被灭口了。

　　不过，这些猜测都被他深深藏在心底。面对黑田兵卫的问询，波尔多酒也只是很遗憾痛苦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那就麻烦黑田管理官公事公办吧，不用顾忌我。”

　　“如果……有最新消息，请告诉我。”

　　波尔多酒充分演绎了一个悲伤的父亲。

　　黑田兵卫有点不忍，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是自己儿子叛变，自己的痛苦恐怕不会比木场田将要少。

　　所以他沉声道：“我们会尽快找到真相，如果有可能，我们也绝不会污蔑他。”

　　“好。”

　　挂断电话后，波尔多酒转头就联络了自己在警视厅几个比较忠心的人脉：“观察近期幕前行动小组的动向，务必要知道远烨凛的真实身份。”

　　他对这个便宜儿子的情感非常复杂。

　　……随便养养就长大了，原本以为自己某一天会先腻烦父子游戏将他抛弃，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犹豫要不要大义灭亲的一天。

　　客观来说，远烨凛如果真的是黑手，那么他还挺适合自己组织。

　　可惜……如果他的身份一旦确定，自己这个养父就有了污点，本来他就很难继续政治生涯，现在总不能因为便宜儿子卧底不下去。

　　所以他犹豫地，又对着电话里补充一句：“如果他被审讯关押，就安排我们的人手进去，尽量不要问不利于他的问题。”

　　另一边，黑田兵卫和松田阵平几人还在观察远烨凛的一举一动。

　　他们每个人都配了耳麦，接入多条联络通道，可以远程调派所有已经派出的小组成员。

　　就像现在，他们依旧在远程指挥司机继续试探远烨凛。

　　司机冷汗涔涔，继续扮演热情又憨厚的人设。不过之后不论他问什么，远烨凛都再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异样。

　　明眼人都能看出，远烨凛越来越警惕。

　　不过面对一个莫名其妙打探消息的陌生人，这种程度的警惕又还算正常。

　　“队长！我们把藤平直的资料拿过来了。”一个警员小跑过来，附在松田阵平耳边小声说。

　　“给我。”松田阵平直接拿过来。

　　藤平直，32岁，普通公司职员。

　　性格唯唯诺诺，平时也不怎么喝酒聚餐，没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看起来比较孤僻的一个人。

　　父母均已去世，平时和弟弟住在一起，不过最近搬家很频繁，据说是受不了老板压榨辞职了，钱不够继续交房租。

　　日本没有户籍制度，居住信息也全靠居民自觉上报，所以这两人最近的行踪已经丢失。

　　无法看出藤平直是否犯罪。松田阵平有些烦躁地捏着资料一角，纸张都变得皱皱巴巴。

　　另一个警员紧张地站起来，提出自己的想法：“能不能直接在东京站逮捕他？虽然证据不足，但我们可以先用其他名义行动，然后对他提审。”

　　“东京站人流量太大了。”松田阵平冷冷道：“而且从萩原家案件报告上可以看到，他们遭受过枪击，说明黑手身上可能有枪。”

　　“一个有枪、身手极好、具备反侦察能力、而且敏锐度极高的罪犯……贸然动手，可能会在东京站造成流血事件。”

　　松田阵平感觉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都不是自己。

　　他现在像个陌生人一样，评价着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

　　“那就不要等到东京站，直接在路上拦截他呢？”警员提议，“可以让线人把车开到比较偏僻的地方去。”

　　“远烨凛很敏锐，他已经注意到司机的不对劲了。”这次回答的是黑田兵卫，“以防万一，我们要保证线人的生命安全。”

　　然后现场陷入沉默。

　　监控器的画面中，远烨凛和司机也陷入沉默。

　　松田阵平按了按眉心：“……黑田长官，你说你曾经邀请远烨成为卧底，那么他的联络人来了吗？”

　　黑田兵卫没有说话。

　　但是在场的警察中，却颤巍巍站起来一个人。

　　“是我……”

　　松田阵平掀了掀眼帘，看向这个名叫谷口一辉的公安。

　　“谷口君。”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你对远烨和萩原家之间的事知情吗？”

　　谷口一辉这次是真没办法说谎：“不知情。”

　　这件事，远烨凛从头到尾都没有通知过他。

　　而且不同于被他安排藏在公安秘密基地的萩原研二，这次萩原家其他人，并没有被远烨凛送来公安的地盘。

　　其实他有点侥幸心理，猜测远烨凛会不会因为事发突然，才没有通知自己，萩原家三人已经被他安排到其他地方去了。

　　但是他也去看过尸检报告和灭口现场，萩原家死的太真实了。

　　——萩原研二和之前富川一家的死亡也很真实，但由于谷口一辉都见过还活着的本人，所以毫不怀疑。

　　这次只有尸体，没有活人的痕迹。

　　所以谷口一辉很难撒谎。

　　其实他也想问远烨君你到底想做什么，之前所有相关人员都活着，怎么偏偏萩原家出事，就变得如此扑朔迷离。

　　黑衣组织对你到底说了什么？

　　得知情况的松田阵平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又变回安静的石头，看着屏幕上的远烨凛。

　　远烨凛在司机不动声色的注视中，打开车门下车。

　　又回到东京车站了，可能是上一班车刚好到站，一大波人流从出口涌出。

　　远烨凛缓缓吐出一口气。

　　监视自己的人是警视厅。自己对萩原家出手，终于还是让他们下定决心了。

　　接下来，自己要演一出追逐戏码。

　　他走到购票站，瞟了一眼最近的几班列车，买了时间最近的、前往北海道的车次。

　　由于始发站不在东京，所以他还需要等几分钟，才能等到列车到站。

　　在这几分钟内，他始终混迹在人群中，确保自己一米范围内至少有三四个适合作为人质的人，比如中学生、小孩、婴儿车。

　　在列车嗖一声进站时，透过面前新干线玻璃上的反光，远烨凛银灰色的瞳孔，清晰地和背后一名正好回头的女人对上。

　　那个女人动了一下视线，然后很自然地朝着一个正在看车牌的男人走过去挽手，两人拉拉扯扯起来。

　　远烨凛收回目光，对身后拉扯的动静置若罔闻。

　　进站的列车停住了，远烨凛跟随人群走上去。

　　他买了自由席的票，可以随意选择作为，只是去北海道的人不少，现在车上的空位不太多。

　　远烨凛坐下来后，就闭上眼休息了一下。

　　一、二、三、四……他闭上眼后，在脑海中清晰构建出一副场景，车厢中每个人的样貌特征都在场景中出现。

　　一一辨别后，猜测同一节车厢内至少有四名便衣或者线人。

　　出动了这么多人啊，恐怕就连黑田长官都插手了这次行动吧。

　　不知道松田有没有参与……

　　远烨凛露出一丝有些无奈的浅笑。

　　一个便衣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意，没有想通他怎么莫名其妙开始笑。

　　不过该警惕的地方，他们不会有一丝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