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宴宁一个轻微的,不自觉的晃神,梁靖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此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萧宴宁昨晚根本没有睡着,他知道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座山一样朝他压来,梁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意外来临的太快,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梁靖还未做好被厌恶的心里准备,就被萧晏宁发现了自己不该有的心思。
人往往会因一时的冲动惹下祸事,昨晚,他为什么没能克制住自己呢。
梁靖的脑海里空白,他嘴角极力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心慌地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王爷、殿下,我……我昨晚……昨晚……不是……我只是……”
梁靖说着,双腿发软不断踉踉跄跄往后退着。
萧宴宁看着他慌乱惊恐的样子,心道,梁靖真不适合做坏事,还未确定有没有被发现,就这般心虚。把惊恐写了一脸,看到这表情是个人都得起点疑心吧,而且他都快把自己吓病了。
眼瞅着梁靖越退越快,都快要成一只惊慌失措准备面对着他慌不择路逃走的兔子了。
路都不看,也不怕会被身后的东西绊倒,继而摔伤。
萧宴宁快步上前几步,一把扣住梁靖的胳膊,然后抬眸看向四周厉声道:“都退下。”
他是王爷,身边随时会有侍卫有服侍自己的人。
虽然这些人知道萧宴宁的习惯,没有吩咐不会近距离打扰到他,但眼下这情况,他和梁靖之间的事,不需要有人在场。
随行人员最了解萧宴宁的脾气,一听这话立刻躬身离开。
刚起身的温染正准备来院子里给萧宴宁请安,直接被侍卫带着离开了。
温染一脸懵,不懂怎么了,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福王府的侍卫只说王爷现在不见外人。
温染脑脑子问号,这是怎么了?大清早,谁惹萧宴宁了。
这福王的脾气的确如传说中的那般古怪,明明昨晚还好好的,结果一夜的功夫,性情都不一样了。
不过这福王府的人嘴巴都挺严,不该说的话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那边萧宴宁拉着梁靖直接把人拉到了房内,门一关,挡住了所有。
这时的梁靖特别乖巧,像是一个被人控制的木偶、傀儡,萧宴宁几乎没用力,他就被拉进了房间。
“梁靖……”萧宴宁看着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丝的人轻喊了一声。
这一声如雷响彻在耳边,轰醒了因惊慌而神志不清的人。
梁靖吞了吞口水,喉结来回滚动着,他看着萧宴宁胸前的衣衫道:“王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没忍住。殿下,我没有想过要……要亵渎你。我……臣认罚。”
听着这颠三倒四的称呼,萧宴宁轻轻抿起了薄唇,梁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吧,他像是一个无意中陷入沼泽地马上要被淹没之人,呼吸急促,双眸微闭,脸上没了求生的欲望。
他的脸比西境的雪还要白,人像是被埋进了雪堆里,浑身都在颤抖着。而那一双拿惯了长枪,在战场上可以扭断敌人脖子的双手,此时抖得恐怕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这是一个英气挺拔的军中将领,他在战场上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却因一件很小的私事而惊慌不已。
萧宴宁心想,自己是什么青面獠牙头上长角的妖魔鬼怪么,竟然把人吓成这样。
“梁靖,你在我面前自称为臣,是想和我从此生分下去吗?”萧宴宁语气如常甚至还带了几许玩笑地说:“这是以后都不打算叫我宴宁哥哥了?”
听到他的声音,梁靖整个人更加僵硬,他抿了抿嘴,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来回很多次后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开口之人。他不知道刚才听到的话是自己的臆想还是真的。
萧宴宁神色平静目光柔和,看着梁靖眼中的怀疑和不安,他干脆微微用力,拽着梁靖的胳膊把人拽到了怀里。
萧宴宁就那么一手抱着梁靖的腰,一手拍着他的后背:“梁靖,不要怕。”
两人紧紧挨在一起,萧宴宁能清楚地听到梁靖剧烈的心跳声。
被他强行揽在怀里的人,像一根没有灵魂的木头,那么直杵杵地晃着。
萧宴宁没有再说话,就那么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不知道过了多久,僵硬的木头软了。
第一滴眼泪落在脖颈处时,冰凉的眼泪让萧宴宁身心一颤,他本能地想动但愣是忍着没动。
脖颈处的衣衫很快被眼泪染湿了,梁靖一声未吭。
淡淡的血腥味飘到鼻子里,萧宴宁英挺的眉峰拧了起来,他双手扣住梁靖的肩膀,微微推开一步,看到梁靖把嘴唇都咬破了,血顺着伤口一滴一滴往下落。
萧宴宁那双星辰璀璨的眼眸里瞬间染了怒气,只是看到梁靖眼泪大颗大颗如同急雨一样往下落时,怒气又变成了无奈:“一件小事而已,至于把自己伤成这样吗?”
梁靖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萧宴宁脸上一点厌恶之情都没有。
此时此刻,梁靖觉得自己在做一个这世上最美的梦。
而嘴上的疼痛告诉他,不是梦。
他想过自己的心思被发现后,他将面临得最坏的结果,从此萧宴宁在他眼前消失,以后想到自己的名字就升起厌恶感。
但,统统没有。
非但没有,萧宴宁还安抚着他,让他不要怕。
然后萧宴宁又说,那不过是一件小事,重要的程度还不如他嘴上的咬伤。
梁靖觉得自己像是泡在了水里,所有的水气都从眼里滚滚而落。
在萧宴宁伸手摁住他嘴唇上的伤口时,他把人扒拉开,自己猛然扑到萧宴宁怀里,抱着他的脊背闷声大哭:“宴宁哥哥,我想过……想过一辈子就守在西境再也不见你,我没想过让你发现,没想过让你知道……”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萧宴宁揉了揉他的头:“我这么优秀完美,喜欢我不是很正常么。”
梁靖:“……”他猛猛地摇头,他的喜欢和别人的总归不一样。
萧宴宁:“古有分桃、断袖,今也一样。所以,梁靖,不要怕,也不要想那么多。”
梁靖舔了舔嘴唇,尝到了自己的眼泪和鲜血的味道。
听了这一番话,仿佛他的喜欢对于萧宴宁来说真的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根本不用因这番特殊的心思失眠、难过、绝望。
梁靖的抽泣声未平息,萧宴宁没有人把人推开。
昨夜,他明明在对着梁靖说教,生怕他误入歧途。
随后因梁靖突然的失控而思绪万千,躺在床上听着梁靖的呼吸声从重到轻,萧宴宁仔细想了想自己说的那些话。
虽然一时没搞清楚自己到底哪句话把人惹成了那样,但他猜测大概和那句有喜欢之人,娶回家有关。
梁靖儿时家庭幸福,八岁家庭破碎,想来是对成家有了阴影。
这古人都很看重成家立业,年纪轻轻就成亲有子,身上就挑起了家庭重任。萧宴宁因为有两辈子的记忆,他对成家不感兴趣,更没有打算和陌生人共度一生。
如果梁靖因心里阴影也一样,他倒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劝。
梁靖现在还小,等他年纪再大一点,自己渴望成亲渴望有孩子,那时也不晚。
蜡烛燃烧殆尽时,萧宴宁还在想,等天亮再摸摸梁靖的想法,如果真和成家有关,那就告诉梁靖自己的想法。
有他在,不会让梁靖心里有苦无处可发泄。
不过萧宴宁心里还有点不舒服,四年不见,梁靖真是长大了,有什么烦心事已经习惯了自己扛着。还是要找机会好好逗逗梁靖,年纪轻轻就该有这个年龄应有的活泼,他又不是外人,在他面前那么老成做什么。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萧宴宁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软榻处传来了很细微的动静。
梁靖醒了?是要起夜吗?
想到这个,萧宴宁装睡装得更加像了。
他怕自己有个什么动静,梁靖会不好意思。
萧宴宁有上辈子的记忆,心思重睡眠浅,好在装睡的功夫一流,这些年都没人发现过。
梁靖的动作很轻,应该是怕惊醒他。
然而让萧宴宁惊讶的是,梁靖并不是起夜,而是走了两步站在了他床前。
闭眼都能感受到梁靖盯着自己的目光,萧宴宁的心蓦然乱了一拍,大半夜,蜡烛都灭了,梁靖在看什么,又能看见什么。
萧宴宁想想这想想那,他万万没想到,梁靖突然俯身在他嘴唇上轻扫了一下。
那一刻,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直接跳起来。
萧宴宁两辈子都没有和人亲密接触的经验,可他明白,刚才那温热的一触即离的是梁靖的嘴唇。
因在西境呆得久了,梁靖的嘴唇有点粗糙。
很快,梁靖走出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时,萧宴宁蓦然睁开眼。
从梁靖起身到俯身,也就很短的时间,如果他睡着了,那就是一阵清风拂过的时间。
知道梁靖就在门外,萧宴宁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
脑袋里涌入很多想法,乱七八糟,萧宴宁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不是个古板的人,对男子喜欢男子,女子喜欢女子没任何感觉,别人的感情和自己无关。
他没想到的是梁靖竟然会对自己起心思。
在这个礼法甚严的时代,梁靖明白自己心思的时候应该会恐慌会害怕吧。
萧宴宁不知道梁靖什么时候知道发现自己心思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度过那段晦涩的岁月。
梁靖今年才十八岁,他还时常上战场。
梁靖在战场上有没有被这件隐秘的心思影响心神呢?身上那么多伤,有多少是在熬过那段兵荒马乱的岁月时留下的呢。
想着这些,萧宴宁心想,自己真该死啊。
梁靖那时该有多害怕。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怪不得梁靖会难过。
听到门外梁靖打喷嚏的声音,萧宴宁很想坐起身把人叫回来,但他没有。
萧宴宁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他脑子有些乱。
他一时想不明白,所以便决定当做不知道。
梁靖才十八岁,自己在他生命中占据了太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