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扯乾安宫就扯乾安宫,扯她的佛堂干什么,这要嚷嚷到全天下都知道她的佛堂被烧了?
太后暗自深吸一口气:“皇上,天寒地冻,我被冷风吹得有些头疼,先回宫了。”
皇帝等人自然要恭送太后离开,只是看她离开时怒视秦贵妃的模样,不像是被风吹的头疼,倒像是被气走了。
皇帝本来意在捉弄,一听秦贵妃这话也很不高兴了。
太后是太后,他是他,这能一样吗?还有,秦贵妃说话不经大脑,太口无遮拦了些,他有意要给她一个教训。
于是皇帝稳稳地抱着萧宴宁,语气微凉:“朕是他的父皇,朕倒要看看有朕在,他敢不敢烧乾安宫。”说罢这话,径直抱着孩子离开了。
秦贵妃:“……”被洛眉扶起来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立刻回宫烧香,求路过的各路神仙保佑七皇子千万不要惹怒皇帝。
萧宴宁一直睡得很沉。
被放到龙床上时也没醒,皇帝看着睡得香甜的孩子,站在那里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乾安宫还是第一次迎来皇子,还是个小小的不懂事的皇子,他们都没伺候过这么小的主子,都有些不知所措。
从内殿出来,皇帝问刘海:“你说小七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会害怕吗?”
刘海笑道:“陛下是君父,七皇子醒来就能感受到皇上的气息,大抵是不会怕的。”
皇帝哦了声,又漫不经心地说:“朕是不是不该把他抱回来。”龙榻,到底是有深意的地方,即便是无意之举,也很容易给人错觉。
刘海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到底是想让七皇子睡还是不想让他睡?
到底是让七皇子害怕还是不想让他害怕?
如果七皇子惧怕之下真把乾安宫给烧了,那皇帝可要治罪?如果七皇子没有火烧乾安宫,那皇帝心里是不是就有了芥蒂,觉得他觊觎龙床?
刘海知道生而为人都很矛盾,皇帝也很矛盾也很纠结,但矛盾纠结成这样就没必要了吧。
七皇子才一岁多,他能知道什么,又不是他自己非要躺到龙床上的。
这话刘海可不敢说,他第一次有点摸不准皇帝的心思。
帝王心海底针,帝心难测。
但皇帝开口问了,不回答不可能,刘海心念飞转,然后他低眉垂眼道:“陛下乃天子,陛下高兴抱哪个皇子回来就抱哪个皇子,不高兴也可立刻把人送回去。该不该,全凭陛下心意。”
皇帝看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刘海:“这是老奴的真心话,万万不敢欺瞒皇上。”
皇帝冷哼了声:“话虽然粗鄙了些,倒也不错。”他是皇帝,凡事就该凭他心意而行。
“宣太子前来觐见。”皇帝吩咐道。
刘海应下离开,临走时,他心想,七皇子睡龙床这一遭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这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一切只能等七皇子醒来看结果。
太子萧宴瑾赶到乾安宫时,皇帝已经摆好了棋盘。
今年雪天多,雪又大,皇帝体谅朝臣,时常进行‘冬免朝’,如果一切顺利等到“停朝期”将有一段闲散日子,在没有必须亲自处理的政务,朝堂有内阁和司礼监就能照常运转。
皇帝没事就会考验太子和其他皇子的学问,当然考验太子居多。
太子行礼,皇帝招手让他和自己下棋。
皇帝年幼时也被教导琴棋书画,太子也是如此,甚至因为身份之故,太子如今要比当年皇帝所学的东西要多。
父子二人在棋盘上你来我往厮杀着,别看太子年龄不大,棋风极稳又善忍耐,有几次甚至把皇帝都逼到死路,只可惜最后还是输了两子。
放下棋子,皇帝笑道:“棋艺有所精进。”
太子忙道:“多谢父皇夸赞,儿臣还差得远,还需向父皇多多学习。”
看着板板正正又矜贵又有礼节的太子,皇帝心下更加满意了,他指着棋盘上的棋子道:“拿回去多研究研究。”
太子一愣,心底一震,再次谢恩。
皇帝所用的这副棋白子乃是白玉雕成,黑子是墨玉刻就,若是这般也没什么太稀奇。但这副棋的黑白子的玉石温润,即便是冬天拿在手里也没有冰冷之感,可谓是无价之宝。
而如今,无价之宝被皇帝随意给了太子。
皇帝看太子感动得红了眼眶,他摆摆手:“一副棋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吗?”
太子含泪笑道:“棋子即便万般贵重,又怎能比得过父皇对儿臣的一片疼爱教导之心。”
皇帝叹息:“你明白就好,你身为太子又是长子,日后要好生教导弟弟妹妹们,不可让他们走入歧途。”
太子躬身:“儿臣明白。”
皇帝还有心再唠叨几句,那边伺候萧宴宁的随堂太监冯恩匆匆前来禀告,说是小皇子醒了。
皇帝一顿,笑看太子,有点矜持还有点带着炫耀的得意:“你还没怎么见过小七吧,他因早产,平日里贵妃看得紧,不怎么让他出门,不过是个讨喜的孩子。今日他非抓着朕不松手,只能把他抱回来,你们兄弟正好见见。你是他哥哥,有你在,也省得他吵闹。”
平时几个皇子和公主对他都比较畏惧,小七却时常伸手让他抱,还喊父父。抱久了,听久了,心情自然不一样。
太子垂眸:“是。”
冯恩猛然抬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帝看他那作态,心下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出了什么事?”
冯恩动了动嘴,绝望地闭了闭眼:“回……回皇上,七皇子,他,他……”
“七弟到底怎么了?说话这般吞吞吐吐,你这是要急死人吗?”看到皇帝神色不悦,太子上前一步道。
冯恩咬牙飞快道:“七皇子他遗溺在床……”换句更直白的话就是,萧宴宁尿床了,尿在了龙床上。
“什么?”皇帝神色崩裂:“你说什么?”
刘海:“……”
刘海震惊,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么个走向,他还在想七皇子醒来到底会不会闹腾,皇帝又会如何看待睡在龙床上的七皇子,结果呢,七皇子来了这么一出。
七皇子也不用闹腾了,皇帝也不用看待了,皇帝都快要气疯了。
“混账东西。”皇帝气得脸颊通红,怒气腾腾地朝殿内走去。
太子:“……”太子无语片刻,默默跟了上去。
皇帝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回头看向太子咬牙切齿地说:“你现在立刻马上把他送回永芷宫。”
太子:“……儿臣?”
皇帝在原地转了两圈又气急败坏道:“洗干净了再送去。”
太子:“……”
第15章
太子奉皇命送七皇子回永芷宫。
他刚走进内殿,就看到宫人们尴尬、慌张又无措地站在那里,似乎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
太子皱了下眉头,心中有些不喜,神色也越发冷淡。乾安宫的太监宫女都是贴身服侍皇帝的,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如今这般做派实在不像皇帝身边的人。
见太子不悦,宫人们也不敢吭声,收敛神色,让出一条道给太子。
殿内已经收拾干净,漂浮着淡淡的檀香味。
太子走近去内殿一看,只见已经洗的干干净净的萧宴宁被柔软的毯子包裹着正把自己缩成个团趴在床上。他把自己小脑袋深深埋进柔软的锦被中,偶尔侧脸露出一双含泪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偷偷瞄着周围。
看到有人在看他,他就扭过头哼哼着抽抽泣泣两声继续趴回去。小小的人撅着屁股,肉嘟嘟的四肢蜷在毯子中,还在扭动着,似乎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好像只要自己看不到那些目光,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看到这一幕,太子觉得自己这个年幼不懂事的弟弟,生动形象地向他展示了什么叫做害羞得想找地缝钻进去。
萧宴宁岂止想钻地缝,他此刻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丢人现眼这四个字。说来说去都怨他那个皇帝爹,闲着没事把他抱到乾安宫做什么,这是嫌他还不够扎眼吗?
萧宴宁迷迷糊糊醒来弄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后,浮在脑中的第一反应是他要彻底成为皇宫里的靶子了,活生生的靶子。
至于发生那种尴尬的事,大部分都不是他能控制住的。
他才一岁多一点点,虽有成熟的灵魂,但有时实在是控制不住年幼身体的本能反应。自打他能自己走路后,在永芷宫,每次他睡梦中动弹一下,闭着眼睛啊啊两声,宫人就知道他即将做什么,会把他叫醒,他则自己去如厕。
至于在乾安宫,根本没有人知道该如何照顾孩子,也没人知道他的习性。
等他从自己身处乾安宫的震惊中回过神,他感觉自己要失控,当时脑中灵光一闪觉得破局的方法就是拿茶水泼在床上,制造出尿床的假象。
但没想到乾安宫的宫人没眼力劲但反应极快,他刚坐起身,他们就一涌而来。
众目睽睽之下,萧宴宁又不可能去拿水。
那些没眼力劲儿的宫人阻止他下床不说,还在那里焦急地相互问小皇子怎么了,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找奶娘,他们要怎么办?后面失控时,萧宴宁也只能破罐子破摔。
他甚至怀疑他那个皇帝爹故意找这些宫人来让他难堪的。
日了狗,他才一岁,漫漫人生路上,这辈子丢人的事已经数不完了。
只能恨自己孟婆汤喝得不够多。
太子真怕萧宴宁把自己憋在被子里出不来气,他深深吸了口气走上前温声道:“七弟,你出来,孤带你回永芷宫。”
萧宴宁:“……”
你再和我说两句话,看我能理你么。
看萧宴宁不但没出来还把自己继续往被子里拱了拱,太子傻眼了,和人讨论学问他可以,哄小孩他不擅长。他要怎么办呢?生拉硬扯把他这个七弟从被子里提出来吗?要是他哭了怎么办?
一时间,太子也有些无措,他看向冯恩:“怎么办?”
冯恩在一旁直搓手,他低声道:“太子殿下,七皇子才一岁多。”可能和七皇子商量不通让他主动出来的事。
“那怎么办?”太子问。
冯恩:“……”他也不知道啊。他知道怎么把人拖走,他也不敢拖走小皇子啊。
要是让他强行去抱,他更不行,小皇子细皮嫩肉,又那么小,他都怕自己一个手抖把人给摔在地上。
“都愣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把人送回去?”皇帝等得不耐烦了,走进来皱眉问。一眼看到缩在床头把自己包裹成蝉蛹的萧宴宁,皇帝顿时明白了,他冷笑一声,大步上前把萧宴宁连毯子一起抱了出来。
衣服不能穿了,可不得用毯子包着。
“父……父父。”听到皇帝的声音,萧宴宁从毯子里抬起头。虽然处境尴尬,但该刷的好感还是要刷。金大腿不能不抱啊。
孩子时期说话的声音同成年时完全不同,自带一种萌萌哒之感。
只露出一个脑袋萧宴宁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地看着皇帝,捣鼓着毯子里的双臂等着皇帝来抱他。不得不说,到了这种时候,看到他这样,皇帝竟然还觉得有点可爱。
不过,可爱也掩盖不了他是个混账,皇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萧宴宁往太子怀里一放:“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