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帝没搭理梁靖和金丛,他看向萧宴宁,眼皮一抽:“你怎么又进宫了?”出宫时飞快,入宫倒也飞快。
萧宴宁脸不红心不跳道:“儿臣想到还有一事要禀,正好就和梁靖、金侍郎一起入宫。”
皇帝呵了两声,他的下巴朝梁靖的方向抬了抬:“你是有事要禀,还是担心他?”
萧宴宁硬着头皮一脸正色道:“父皇,梁靖奉命行事,审案之事他做的可能不够圆满,下次他会努力做好的。”
话可是皇帝当众说的,梁靖截击平王是他的旨意,这个时候怎么能不承认呢。
皇帝又冷呵两声,他这才看向金丛和梁靖:“起来吧。”
金丛面上不显,心里生惧,他们这些朝臣不是不知道皇帝偏爱萧宴宁,看到他们私下里相处的模样,只能说他们想象力还不够。
就梁靖私自带兵之事,换个人恐怕都难以全身而退。
梁靖在皇帝心里算个屁,要不是看在萧宴宁的面子上,梁靖哪还能安稳站在这里。
想到这,金丛心下泛酸,折腾了一圈,谁能想到站到最后的是萧宴宁,梁靖这个伴读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看来,以后梁靖是个不能随意得罪的人。
在就地审问完平王,梁靖和金丛就先上了一份折子告知皇帝。
现在不过是给皇帝过目平王口供。
皇帝让查平王,包括查通州平王府。事发突然,平王那拨人根本来不及送出消息就被拿下。金丛审问平王时,梁靖连夜带人前去搜查平王府。
平王在通州的声望很高,梁靖带人前去时还遇到了点阻力,幸好皇帝威严更甚,没人想担谋反的罪名,那点阻力也就不成事。入了平王府,平王书房内的暗格中很多书信都没来得及销毁,梁靖掀开看了。
其中就有关于艰难河堤决口的事。
康王和平王说起江南水灾,可以利用这件事把静王和秦昭拉下水。
平王那边的诡谲之士便一不做二不休出了个馊主意,让人把河堤给炸毁了,那时正逢太子对静王等人处处逼迫。这么做的本意是想让静王、秦昭和太子相互怀疑,相互攀咬。
这一炸把后路也给炸了。
康王没想到平王会这么做,两人还在信中吵了起来。
平王也没想到自己身边竟有这般鬼才,又没办法说不是自己的主意。
事已至此,只能往前不能后路,为了让事情看起来更加迷离,平王事后还派人炸了第二次。
这样只会加深误会。
谁曾想半路杀出来个萧宴宁,事情走向就诡异起来。
攀咬是攀咬了,怀疑也怀疑了,但三方竟然没打起来。
事后平王还称萧宴宁是搅屎棍。
就把所有书信全部封箱。
面对这些证据,平王想抵赖都不行。
他哪怕一言不发,照样能治他的罪。
情况和萧宴宁当天所猜测的大差不差,这些年平王和几个皇子都有书信往来。
平王和太子之间是寻常书信,同康王、瑞王的书信都在暗格中,里面难免要提及一些敏感的话题。安王不怎么写信,每次逢年过节都是送点明面上的东西,慎王则把平王当做记忆中的长辈,问候之言有些亲近。
因为蒋太后的关系,平王和静王的书信来往,除了亲近,还有指点。
皇帝把平王的证词掀开看了两眼,又随手放下。
皇帝看向秦追和杜检:“徐渊和袁古方那里查的怎么样了?”
秦追和杜检上一步禀告。
袁古方和徐渊一样,蒋太后生辰当天直接被扣押入狱,且家人被分别关押审讯,证词上自然会有不同处。
秦追道:“臣同杜大人奉命查义勇侯自尽认罪之事,袁大人承认义勇侯自尽前,她确实私下单独见过义勇侯,义勇侯在他的劝说下担了所有的责任。”
不承认也没办法,康王都被抓了。
袁古方这个康王岳父死守着秘密又能如何,况且事发突然,他入了宫就没再回家,一些秘密很容易就搜查出来了。
皇帝没吭声,他是万万没想到康王还真和义勇侯府有牵扯,如果康王没被发现,那太子死后,康王清清白白,哪怕身体不好,也会有朝臣推举他。
康王表面看起来身体不好,人又无害,可私下里不知道抓住了多少人的把柄,又在不动声色间拿捏住了多少人的弱点,不知道挑动过多少人心中的不平。义勇侯府想更进一步,再也没有比从龙之功更好。
康王隐藏在暗处,背后又有平王支持,一步险棋换一步登天。
皇帝看着袁古方的证词,他闭了闭眼,又道:“徐渊呢?”
“徐大人家有不孝子。”秦追轻声说。
徐渊一心想做纯臣,然而他家有人犯了死罪,正好被康王拿捏住把柄。
徐渊不想儿子死,只能一步错步步错。
康王用安王的事把静王他们推到明面上,他在暗中等着静王他们和太子打擂台,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没有萧宴宁,他的计划可能就成功了,毕竟就算是太子,到了最后想到了防备萧宴宁都没想过防备康王。
康王实在太过无害了,他低调不起眼,却很会拿捏人心,把那些官员收拢在一起,不知不觉中为他所用。
皇帝因康王神色晦暗不明。
萧宴宁看着地面,康王从小身体不好,裴德妃从小就对他期望甚深,很多时候康王就算是病了,还在挂念着读书,生怕自己落下功课。
康王对皇位的执念可以说远高其他兄弟。
皇帝道:“快过年了,这些糟心事年后在处理吧。”
秦追和户部尚书杜检相互看了一眼,他们都怕夜长梦多。
杜检心里琢磨着,要不要逼皇帝一把,如今事实清楚,把人留到年后又能如何。
逼皇帝做个决定,说不定还能卖个好给萧宴宁。
一代皇帝一代臣,如今他也要为杜家的子孙着想。
只是还没等杜检开口,萧宴宁道:“父皇,三哥既然是冤枉的,那把他给放了吧。”
安王在诏狱都快蹲出花来了,现在有了证据证明他是被人陷害,再不放说不过去。
皇帝看着他没有说话,萧宴宁又道:“平王叔被抓,通州有些不平静,东海怕是会趁机而动,三哥将帅之才,不如让三哥前去通州震慑东海。”
“此事不可。”皇帝还没开口,杜检忙道:“如福王所言,安王的确有将帅之才,只是安王在诏狱时日已久,还需休养身心,再者东海毕竟是芸妃娘娘母族,安王威慑东海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谁知道安王在诏狱呆了这么久心有没有扭曲,让他前往通州有些不妥。
萧宴宁:“三哥的心性父皇最是了解,东海若真有异动,三哥不会坐视不管,更不会把大齐百姓的命拱手让出。”
杜检还想说什么,皇帝抬了抬手,他看向萧宴宁:“你就这么信任安王?”
萧宴宁:“是。”
皇帝道:“你说的有礼,等安王出诏狱,朕问问他的意见。”
萧宴宁:“那儿臣一会去接三哥出诏狱。”
等接了安王出狱,他就先把人带到福王府。
一来安王府需要修整一番,二来,萧宴宁也不想安王触景生情。
皇帝嗯了声,算是同意了。
正在这时,观海前来禀告,说裴德妃求见。
皇帝垂眸:“你们这一个个今日都闲了,不见。”
观海神色有些为难,他道:“皇上,德妃娘娘说前来认罪。”
皇帝:“……”
萧宴宁和在场的人都没吭声,他们心里都明白,德妃这是准备把康王的罪都往自己身上揽。
第156章
皇帝冷嗤了一声:“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都扎堆来了?”
秦追和杜检垂着眼没吭声,金丛远不如秦追这些人沉稳,看皇帝似有怒意,眼中忍不住挂了几分忧色。
梁靖神色麻木地站在殿内,自打义勇侯府的事发生之后,他现在听到什么消息都不会觉得奇怪。
萧宴宁则道:“父皇,儿臣先去接三哥出诏狱。”裴德妃那些认罪之词,他不想听,听了那些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自古以来,谁有罪,谁就承担责任,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萧宴宁一开口,其他人也跟着说起告退的话。
皇帝道:“都退下吧。”
萧宴宁等人离开殿内时,看到了正在殿门前的裴德妃。
裴德妃穿着朴素,脸色很平静。
因罪名未定,秦追等臣子还是如同往日一般问候了一声,而萧宴宁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直接拉着梁靖离开了。
裴德妃看着萧宴宁的背影,默默垂下眼。
秦追以最快的速度和同僚告别,然后堪堪在宫门处追上了萧宴宁。
梁靖知道秦追有话要对萧宴宁说,于是找了个借口先上了马车。
秦追追上来本来想提醒下萧宴宁,说他太不稳重了。看到梁靖,那些话又说不出口了,秦追叹了口气。他敢打赌,不超过一个时辰,萧宴宁强行拽着梁靖无视裴德妃的消息就会传遍百官耳中。
现在朝堂上也不是每个朝臣都希望萧宴宁登上那个位置,今日这事正好给了他们弹劾的理由。
萧宴宁知道秦追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别人向皇帝进谗言,说他还未成太子便已目中无人,今日他可以对裴德妃无礼,明日便可无视皇帝。
萧宴宁当然可以做做样子,费个口上的功夫称一声德妃娘娘,反正结果都一样。只是一想到康王和义勇侯府勾结的事,他就浑身难受。
更何况他如果要执意那些明面上的礼节,梁靖也要忍着恶心问候裴德妃。梁靖又不欠裴德妃和康王什么,他们手上却沾染梁家父子和数万西北将士的血,梁靖是臣子,就要因礼节而忍耐吗?
这个时候萧宴宁要是为了名声都不能顾及到梁靖的心情,那以后他要怎么去护着梁靖。
有些事,一步退,步步退。
萧宴宁看着秦追:“我知道舅舅想说什么,我就这脾气,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舅舅放心,我也是一时任性,父皇不会因此责怪我的。”
秦追一脸无奈,他慢声道:“改不了就不改,王爷心里有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