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他去查这件事时,发现云州秋税应该是早就收齐了,杨长戈这些人就如同萧宴宁所言,就是在推辞,就是在试探。
杨长戈既然选择主动送上门,梁靖也不客气,就准备把人拿下,到时用他给萧宴宁立威。
结果这个杨长戈丧心病狂,竟然做出了火烧粮库,税银沉河的举动。
梁靖带人拼命灭火,才保住了一小半的粮食,至于沉入河堤的税银,真要派人下河打捞,这种天气,人命关天。
杨长戈则毫无畏惧甚至略带嘲讽地对梁靖说道,实物不对,那就是没有证据证明云州秋税齐了,就是到了京城,皇帝也拿他没办法。
梁靖看着他,杨长戈假惺惺地表示,都说了秋收不齐,需要往后拖延些时间,是梁靖自己不信,现在不信也得信了。
梁靖明白,这人就是仗着身份有恃无恐,最关键的是那句没有确凿的证据,皇帝也拿他没办法。
梁靖心道,杨长戈的眼大概是被泥巴糊住了,他太自以为是了,他想试探新皇的底线没问题,可他不该越界。他哪里知道萧宴宁真实性情,萧宴宁岂会容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戏耍他。
就算宫里有太上皇和杨太后,就算没有实物证据,萧宴宁也不会留杨长戈的命。
只是萧宴宁要这么做,到时难免受人非议。
梁靖哪会让萧宴宁受人议论,他看着杨长戈,请出尚方宝剑,轻声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杨长戈看到尚方宝剑时脸上有点惧色,但他还是不相信梁靖敢动手:“本官若有罪,就麻烦梁大人送本官入京,到时三司会审,证据呈堂,本官签字画押才能按律治罪,本官不签字画押,就是屈打成招,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你以为你还能入得了京?”梁靖眼睛含着冷,他这时不像是一个温雅的朝廷命官,倒像是战场上的罗刹:“我平生最看不惯你这种何不食肉糜之辈,身为睿懿太子的表兄,你连一点脑子都没有,重新投胎去吧。祝你下辈子吃喝没有,穷困潦倒一生。”
若杨长戈只是想要为难为难萧宴宁,只是想要趁机发泄发泄心中的不满。在梁靖到来之后,他只要配合行事,看到数千将士,顺势哭诉一番河道和陆运的问题,如今这么多将士在,他就不用担心,顺势把秋税装车装船,此事萧宴宁便会揭过去。
日后,他们还是君臣。
只可惜,杨长戈太自大了,他不该触碰萧宴宁的底线。
见梁靖这般态度,杨长戈神色大变:“你……”
他话没有说完,最终只留下满脸惊惧。
没人想到梁靖说动手就动手,那些和杨长戈一起做下这些事的人当场腿就软了。
梁靖命人把他们绑起来时,他们浑身哆嗦,有人说梁靖乱杀朝廷命官,他们要上报朝廷,结果梁靖一个冷眼过去,再也没人敢吭声。
梁靖做完这些事,这才回去写折子,派人送往京城。
萧宴宁把梁靖的折子狠狠拍在御盘上:“众卿也都看看。”
砚喜把御盘端下,内阁的几位朝臣先看,看到折子上的内容,秦追和杜检眼睛都是一抽。
杨长戈这真是作死,伸手试探,都没个度。
折子还在群臣手里传动着,萧宴宁道:“来人,八百里加急给梁靖传朕旨意,所有和杨长戈共犯之人,皆以死罪论,不必入京,就地行刑。”
看皇帝震怒,御史胡游硬着头皮道:“皇上,单凭梁大人一面之词……”要是只有片面之词,怕是不好向天下交代。
“胡卿这话倒是提醒了朕,粮食烧了对不上,可银子还在河底。再传旨给梁靖,命他找善水者前去打捞税银,打捞成功者,十留一,非大奸大恶者,可为良民。”萧宴宁垂着眼眸一字一句道:“只要在河中打捞出来一两银子,朕都要让他们碎尸万段。”
胡游:“……”他要是不开口,那些人本来还能留个全尸,这下怕是连尸体都保不全了。
不过他也不后悔就是了,这种事,总得有实打实的证据,总得让人信服不是。
作者有话说:
出一趟门出一身汗,快热傻了,┭┮﹏┭┮
第174章
两道圣旨连夜被送到云州,第一道圣旨到达时,梁靖正在就地审讯和杨长戈有牵扯的官员。
那些官员一开始看到前来传旨的墨海,心里那是抱着极大的期望,觉得这道圣旨的内容肯定是在训斥梁靖胡作非为,那样他们有很大机会能无罪释放。
于是几人神色不虞地看着梁靖,心里还在想着到了御前,要怎么告这个鲁莽武夫的状才好。
只是等他们听到圣旨上的内容,几人脸上的喜意渐渐被惊恐替代,到了最后更是面如土色,整个人连骨头都软了下来,跪都跪不直了,都快在地上软成堆了。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必回京,就地行刑?他们就这么要被砍头了?
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后,几人连哭带喊,对着梁靖那是砰砰求情,他们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不会说话的稚子,希望梁靖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替他们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饶他们性命。
然后传旨的内监又拿出了第二道圣旨,几个官员蓦然停住了哭闹,眼巴巴地看着第二道,眼中满是希翼。皇帝肯定是觉得第一道圣旨不近人情,也有故意试探吓唬他们的成分在,第二道圣旨肯定是法外开恩。
现在他们也不求无罪,但求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结果,圣旨上的内容更吓人了,皇帝对他们那是一点情面都没有。
顿时,哭声一片。
梁靖接过圣旨,他嫌这里的哭声太刺耳,便同墨海走了出去。
到了寂静之处,梁靖手握着圣旨,一脸关切地询问道:“墨海公公,皇上可因此事动怒了?皇上可有被气到?可安好?”
要是砚喜,一听这话就知道梁靖是在担心萧宴宁有没有被这些蠢才气伤身体,这样的情况,砚喜肯定会顺势接话说一说皇帝最近身体的情况,顺便安抚梁靖。
墨海不知道萧宴宁和梁靖之间的关系,听了这话,只是心中感叹,不愧是和皇帝从小一块长大的人,隔这么远都能知道皇帝对此事的态度,怪不得能得皇帝的宠信。
要是旁人,墨海根本不会回答这些问题,事关皇帝性情,多说多错。再说,他是皇帝身边的内监,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不该多话。
只是在福王府时,墨海也知道皇帝和梁靖的相处模式,知道梁靖在皇帝心中很得信任,墨海低声道:“皇上岂止是生气,接到大人的折子,皇上在朝堂上勃然大怒,把御史胡游都给驳了回去。”
梁靖心里有些着急,勃然大怒,然后呢,那可有气伤?
等了一会儿,见墨海说完这话就没了别的了,梁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墨海觉得梁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他面上不显,心里却紧绷起来,梁靖是最了解皇帝的人之一,是他哪里说错话了吗?看来他日后更应该谨言慎行才是。
见墨海的脸皮越绷越紧,梁靖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决定不为难老实人了。
萧宴宁早就给他送了私信,只是无论是看信,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萧宴宁的消息,远远不如自己亲眼看到的踏实。
他还是赶快把云州这些烂摊子给处理完就立刻回京,到时也不用牵肠挂肚了。
梁靖看向墨海郑重道:“请皇上放心,臣定会早日处理好云州事物,早日带着秋税回京。”
墨海听罢连连点头。
墨海在云州逗留一日,便立刻往京赶。
想在萧宴宁身边当差的人很多,他怕自己长时间不露脸,时间久了会被人取而代之。
回京之后,墨海说了云州的情况。
得知梁靖还在审问那些人时,皇帝冷笑一声:“要是朕在,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就把他们统统都扔到河里喂鱼。也就梁靖心善为人纯良,还想着给审问审问。”
墨海心道,皇帝这心都偏得没边了。
梁靖要真心善纯良,就不会一剑把杨长戈给砍了。
那魄力,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知道萧宴宁是气火烧粮库的人,墨海这些人也都是出自贫寒家庭,饿过肚子,知道老百姓种不容易,对这样为了一己之私糟蹋粮食的官员也深恶痛绝。
墨海道:“皇上,奴才到的时候,梁大人已自己掏银子找了数名蜑户,让他们身上缚绳以便下水捞银子。梁大人虽不在京,但和皇上的想法倒是一致。”后面那句纯纯是他鬼使神差加上去的。
一旁的砚喜看着墨海,心中悻悻道,马屁精。
马屁精他不怕,不过墨海能精准拍马屁还真让他有点危机意识。
萧宴宁登基到现在还未动宫中二十四监。
司礼监掌印名义上还是刘海,只是经过一些事后老皇帝不大用他了,秉笔太监观海,随堂冯恩。
冯恩前段时间就因为腿脚不利索求情去轻松点的地方当差,萧宴宁同意了。
砚喜这些人心里明白,二十四监的人迟早都会被换掉。
砚喜、墨海包括偶尔在萧宴宁身边当差的明雀,这几人只要不脑子发晕,他们在二十四监都会有一席之地,到时就看萧宴宁的想法了。
萧宴宁听到这话,眼神柔和了几分。
要不说他和梁靖就算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心意相通。
蜑户,水上居民,世代以船为家,为贱籍,社会地位低下,不得科举、置产或与陆上通婚。
萧宴宁圣旨上说,打捞出来的银子十留一。
钱财也许打不动一些水性好的蜑户,但那句非大奸大恶者,可为良民却绝对会让那些水性极好的采珠人拼命。有些采珠人水性极好,可潜水数十丈,只是风险也大,这也是梁靖让那些人绑着绳索潜水的缘故。
总不能为了一些银子把人的性命害了。
想到这里,萧宴宁轻皱了下眉头,在有珍珠产区的地方,官府会设珠池,将采珠人编为“珠户”,强制为官府采珠,形同徭役。萧宴宁不会设后宫,以后皇宫对珍珠的需求也一般,但地方上的官员可说不定。
在古代,生产力低下,朝堂需要银钱时,只能层层剥削,最苦的就是底层人,而他又不可能立刻取消这些设置。国库充实,才能应对整个国家出现的各种危机,而要想来银子来得快,其实还是要开市,最好是有官船出海,开启海市。
萧宴宁站起身来回踱步,大齐有造船厂,在沿海设有市舶司,直接控制海外贸易船只的进出与货物中转,防止走私。
但大齐整体来说,在海市这块并不算看重。
若能把海市开起来,同他国进行贸易往来,何愁国库空虚,税银不足。
不过想要贸易顺利,还需要有强大的武力支持,要不然就是去给人家当炮灰去了。
萧宴宁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充实国库的好办法,市舶司本就配有护航舰队,归布政使司管辖,可负责外贸安全。
漕运水师隶属漕运总督,一般保护大运河粮运,但战时可被抽调至海上作战。
只是大齐近些年一直重视陆军,不知道大齐的造船水平和水师是什么水平。
萧宴宁:“砚喜,召工部尚书方知善、左军都督魏盏、右军都督齐铠入宫。”
砚喜:“是。”
皇帝这心思真难猜,怎么突然就想到召见这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同入宫了。
方知善入宫时还想着皇帝是不是又要问询水利方面的事,他心里都在琢磨着该怎么回答,然后就遇到了一起要入宫的魏盏和齐铠。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这是唱的哪出戏。
入了宫,萧宴宁对着三人很和善地笑了笑,还让砚喜奉茶,三人被他笑的头皮一紧。
根据他们对萧宴宁的了解,萧宴宁还不如对他们冷着脸呢,笑得他们心底发毛。
萧宴宁看着魏盏和齐铠道:“年后父皇有意乘船下江南,朕对水上了解不如陆地,不知大齐这水师作战能力如何?”
魏盏和齐铠以为他是担心太上皇的安危问题,皇帝难得问一句水师方面的问题,于是两人信誓旦旦表示,船上有炮,漕运水师更是一个能打五个,绝对能护佑太上皇的安全问题。
甭管是不是吹牛,萧宴宁听得很满意,连连点头。
他又看向方知善:“大齐船一般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