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问:“小七昨晚睡得可安稳?”
秦贵妃皱眉实话实说:“睡得有些晚,有些不安稳,好在最后睡着了。”萧宴宁不喜欢宫人近身服侍,但在殿外伺候的宫人一直注意他的情况,等他睡熟后还会悄悄查看,所以自然知道萧宴宁什么时候睡着的。
皇帝点了点头:“没被吓到就好。”
萧宴宁:“父皇,儿臣才不会害怕呢。”
皇帝看着他,笑了。
笑着笑着,他眼中染了一丝愁意,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萧宴宁觉得皇帝这口叹息声十分做作,这么明显的叹息,很明显是在等着被询问。
这是在憋大招呢。
于是秦贵妃一脸担忧:“皇上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萧宴宁也眨着自己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皇帝:“父皇,你遇到难事了吗?儿臣可以帮忙吗?”
被两双单纯却都含担忧的眼睛盯着,皇帝微微一愣,他看着萧宴宁笑道:“你能帮什么忙?”
萧宴宁想了一下:“那儿臣把‘宝箱’给父皇。”
皇帝震惊:“你舍得。”那‘宝箱’他知道,那可是真宝箱,里面装着金银珠宝,萧宴宁每晚都要看一遍的宝贝。
萧宴宁一脸肉疼,他当然舍不得。
但他还是忍痛道:“都给父皇,帮忙。”
皇帝定定看着他,然后他错开眼轻笑:“你那点宝贝还是自己留着吧,朕还欠你一把金瓜子呢。”
都能开玩笑了,大招应该不会对着秦贵妃用了吧,萧宴宁心想。
“儿臣放到宝箱里,父皇要,给。”萧宴宁贴心地说。
皇帝揉了揉他的脑袋。
皇帝又陪秦贵妃说了会儿话,然后才离开永芷宫。
等皇帝走后,秦贵妃也揉了揉萧宴宁的头。
***
新年之中,后宫各种消息不断,先是皇帝在柳贤妃那里用膳时被五皇子惊扰,五皇子被皇帝斥责了一番,皇帝还说要柳贤妃好好教育孩子,以免误入歧途。
然后皇帝在陪康淑妃吃饭时,看到了六皇子,于是询问六皇子的功课,有两个问题六皇子没回答上来,皇帝面色不怎么高兴,说他心思没放在学习上,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事情到这里,众人都明白,这是除夕夜宴两位皇子的账。
皇帝在找借口惩罚两人。
事情到这里,两位皇子认罚也就结束了。
然而六皇子偏偏不走寻常路,被皇帝责骂后,他哭了,说道:“父皇,儿臣今年确实没有好好读书。儿臣同父皇在宫中享受天伦之乐,本是喜事。可儿臣想念祖母,一时忘了学业,是儿臣的错。只是儿臣已经几年未见祖母的面,听闻祖母年前还染了风寒,儿臣实在担心,还望父皇恕罪。”
皇帝听了这话,神色一怔,许久没有说话。
听到这些消息,萧宴宁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就是皇帝和太后之间最大的问题,也是皇帝和秦贵妃甚至他之间存在的最大问题。
皇帝有生母,却远在通州,宫中太后甚至连皇帝名义上的母亲都不是却近在眼前。
除了萧宴宁和许贵嫔所生的公主萧安然以外,皇帝其他公主皇子都在通州出生,都见过皇帝生母,都对这个祖母有感情。
皇帝当初坚决不以先皇子嗣入宫为帝,心中定然惦记生母。
大臣和太后当年拿皇帝没办法,礼部拿出登极仪注都把皇帝惹毛了。最终朝臣和太后退一步,皇帝以皇帝身份入宫。
这几年,皇帝未曾提起生母一句,如今康淑妃提了。
不管是康淑妃看破了皇帝的心思,还是她想借机让六皇子躲过皇帝的惩罚,凡事一旦开口就是一道口子。
萧宴宁不知道皇帝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如何,想来应该不差。
问题被掩盖着,大家都能维持表面的平衡,一旦问题被摆上台面,那就会打破平衡。
想到这里,萧宴宁又在心里叹口气。
他要是个真正的三岁小孩就好了,就不用想这么多。
现在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年纪轻轻就要头秃了。
作者有话说:
[皇帝大年初一要干么查的资料,“金丝蟒袍”还有各种瞎编。]
先更一章。
第23章
不知道是不是被康淑妃戳中了最隐秘的心思,正月初七这天皇帝病倒了,一天一夜高热不降,宫里人心惶惶。
后宫妃嫔前去君前侍疾,这次侍疾皇帝只留下了皇后,秦贵妃见了皇帝一面,皇帝交代秦贵妃要好好照顾七皇子,几句话下来皇上脸上浮现几许倦意,便让秦贵妃回去了,其他妃嫔连皇帝的面都没见上。
若是以前,皇帝有个头疼发热,秦贵妃总要在跟前和皇后轮流侍奉,直到皇帝痊愈。这一次皇帝有意避开,秦贵妃回到永芷宫忧心忡忡,既担心又失落又无能为力,皇帝生病期间,秦贵妃时常抹泪,茶饭不思。
永芷宫的宫人私下里偷偷议论说,说皇帝这一病,永芷宫气氛压抑,连七皇子都变得不怎么活泼了。
萧宴宁听了这话眨了眨眼,心想,不是他不想活泼。这种时候,哪个宫里的公主皇子敢又蹦又跳,活泼也得分时候吧。不分时候的活泼,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秦贵妃本来还担心萧宴宁安稳不下来,一看他这么懂事,心情更加复杂。
成年人的社会充满了各种未知数,充满了利益,在这深宫之中更是如此,秦贵妃和皇帝之间也一样。
本以为皇帝这次的病和以前一样,很快就会好了,但谁知道这次却不同以往,来势汹汹。皇帝连续三天高热不退,嘴都烧破皮了,喉咙更是疼得厉害,每日昏昏沉沉一点精神气儿都没有。
外廷流言纷纷,什么说辞都有。
好在处在年节中,那些大臣心里就算有再多想法也不敢前来打探消息。
太后则每日都遣人去问询皇帝的病情,每日皇后和太医的回复都一样,感染了风寒,正在用药,需要休息。打发了太后派来的人后,太医们也愁眉苦脸。
现在最要命的是皇帝一直不发汗,就算发汗也只是一点点,这点量根本降不下体温。
接连三天如此,太后动怒了,直言若是皇帝病情再不没有起色,就要追究太医院的责任。
太后原话:“一场风寒都治不了,还当什么御医,回去种地好了。”
为皇帝看病的太医院院使方有良,院判刘金、何庆,四名御医张善、王栋、刘奇、蒋牧一同商议病情,并再次更换药方。太医院院官门同内臣刘海一起选药,封记药剂药名,开些药性极证治之法。
刘海亲自前往御药房拿药,烹调之后,太医院的院官们和刘海先服一份,然后才会给皇帝服用。
这中间一旦出了差错,太医院的院官、御医和内臣都要承担责任。
一剂新药服下,皇帝头脑发沉,一身恹恹之气,想睡体内有火根本睡不着,想说话喉咙又疼。皇帝觉得十分难受,头晕脑胀之际要召几个皇子到御前。
皇后看他那模样,忍着泪道:“这些个皇子公主常惹皇上挂心,等陛下病好了,把孩子们都召来就是了。如今陛下还在病着,当好好养病才是,这几个讨人嫌的,就让他们多读点书,争点气,免得陛下见了他们生气。”
皇帝眯了眯眼:“朕想看看他们。”
皇后拗不过他,只好让人去传旨。
等七个皇子都到了,皇帝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他目光沉静,像是一潭幽深的水。
皇子们的神色都很凝重,难过。
皇子们眼睛里都是难过和眼泪,只有萧宴宁偷偷看了皇帝一眼,又看一眼,看着看着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他鼻子轻轻抽动,肩膀都在抖,但他还用力忍着没哭出声。
皇帝看着他:“哭什么。”
萧宴宁摇头哽咽:“儿臣没哭。”
皇帝笑,语气带着几分虚弱:“眼泪都掉出来还说没哭。”
萧宴宁拧巴着摇头,他伸手比划着说:“母妃说父皇很快就会好了,可父皇变小了。”
皇帝恍然,随即明白萧宴宁的意思应该是他瘦了。
“病好了,很快就会大回去的。”皇帝说,萧宴宁狠狠点头,认同皇帝的话。
皇帝看向太子,温声叮嘱:“你是太子又是兄长,以后这些混小子犯了过错,你要多多包容。”
太子眼中含泪道:“有父皇在,我们兄弟若是犯错,父皇定会教导我们。”
就算是太子,这个时候,也不敢应承皇帝的话,甚至不能让皇帝感到有一丝不舒服。
皇帝只是感染风寒,不是得了治不好的大病。
现在说的都是糊涂话,等病好清醒过来,今日场景怕是要在脑海中无限循环。
话说错一分,日后要面对的就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皇帝叹息,他的眼睛望着不知名的虚空:“朕倒是希望你们一直陪在朕身边,只是这京城太小了。”
京城太小,装不下这么多大佛。
“你们有喜欢的地方吗?”皇帝看向除却太子的其他皇子。
几人被他陡然的问话问得一愣,二皇子萧宴清幼时冬天落过水,从小身体不好。他年纪又大一点,最先反应过来,道:“父皇,儿臣哪都不去,儿臣就守着你。”
三皇子萧宴和是异族舞姬所生,眼睛有些淡,天生有力,他心思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听到问话,直言道:“儿臣喜欢青州。”
青州是西疆边陲之地,他喜欢耍刀弄枪,总想着有天能去边关杀敌。
四皇子萧宴荣聪明伶俐,他道:“天下之大,儿臣见识太少,实在不知该如何选择。”
五皇子萧宴安和六皇子萧宴钰则异口同声道:“儿臣喜欢通州。”发现竟然有人和自己喜欢之地一样,五皇子和六皇子相互瞪了彼此一眼。
皇帝:“……”
发现皇帝的目光,两人才收敛起来,不再像两只斗志昂扬的公鸡。
所有人都回答完了,该萧宴宁了。皇帝今日这话本来就是突然兴起问了出来,他年纪太小,皇帝也没想过他能回答出个一二三。
目光看向萧宴宁时,里面并未询问之意,萧宴宁却朗声道:“儿臣喜欢父皇。”
纯真的话总是又好笑又有几分傻气,皇帝本来浑身不舒服,听到这个回答先是一愣,随即乐了,他道:“朕说的是地方。不是人。”
萧宴宁有点生气:“儿臣不管,儿臣就喜欢父皇。”
五皇子和六皇子撇了撇嘴,心想,年纪轻轻就这么会拍马屁,难不成是马屁精投胎。
有些人面上不显,心里则在泛嘀咕,自己怎么没想到这样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