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穿着素雅的月白便服,领间隐隐可见金线绣成的金龙,腰间悬挂了一块暖玉。
“臣梁绍参见太子殿下。”看到太子下辇,梁绍带着两个儿子忙跪下请安。
萧宴瑾亲自上前把人扶起来,他声音温和淡然:“孤深夜而至叨扰了。”
“不敢。”梁绍起身道。
这时,太子亲卫指挥使奉上皇帝御令,太子调用府兵出行,需皇帝同意。
梁绍接过御令,太子道:“孤奉父皇之命接七弟回宫。”
梁绍一脸麻木的递回御令,他木声道:“太子请。”
心里则在呐喊,皇帝这是做什么,那么不放心七皇子在他家么,搞这么大阵仗,太子亲临,他还以为自己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事了呢。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太子叹气道:“梁大人莫误会,父皇一向疼爱七弟,七弟也日日在跟前伺候,今日父皇乍然没看到人,心里焦灼。犹豫半晌,还是放不下,便命孤亲自来接人回去。”这话自然有点夸张了,萧宴宁哪里日日能见到皇帝,不过是虚词罢了。
说到这里,太子顿了顿,轻笑了声:“父皇说了,七弟给你们添麻烦了。他要是死赖着不走,那就让孤把他绑回去。”
“臣惶恐。”梁绍忙道:“七皇子乖巧,并未添乱。”
太子微微一笑。
知道太子来干嘛,梁绍也不敢耽搁,直接带着太子前去萧宴宁所住之处,门外宫人看到太子一惊,正想行礼,太子抬手:“不要惊扰七弟。”
梁绍一脸羞愧地说:“此处乃犬子梁靖所住之地,犬子有几分手脚功夫,在里面守着七皇子。”
听闻这话,太子又微微一笑。
梁绍那表情就差点说他不是故意让七皇子住这里,七皇子非要和梁靖住一起,他想拦,但他拦不住啊。
只是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于是勉强委婉解释了一番两人为何住在一起。
太子:“有梁小公子陪着七弟,孤就放心了。”
毕竟他这个七弟宫门哭得稀里哗啦拉着人家不放,真要说错,那他的错居多。
“开门,孤带七弟回宫。”太子吩咐道,宫人推门时,他又道:“浅声些,别惊到七弟。”
门被以最轻的声音推开,萧宴瑾走了进去。
内室,火苗微动,跳跃在床上两个小人脸上。
小孩子睡着时就像是天上的月亮,沉静优雅,一点也不闹腾。
太子亲卫指挥使本想上前把萧宴宁抱起来,太子摇头:“我来。”
说罢,太子朝熟睡的萧宴宁走过去,他面容看似沉稳,心里却有点紧张。萧宴宁那性子,他怕把人弄醒,他哭天喊地不愿意离开,那他真就要把人强行带回去了。
若那样,萧宴宁怕是要受委屈了。
太子小心地把萧宴宁抱起来,七皇子年纪不大,体重不轻,好在太子常年锻炼身体,牢牢把人抱了起来。
萧宴宁衣服上有淡淡的熏香味,清冽好闻。
把睡得呼呼响的萧宴宁包裹好,太子朝梁绍轻微点了点头。
梁绍默默行礼,他秉着呼吸,生怕把萧宴宁给惊醒了。吵醒萧宴宁就吵醒了梁靖,吵醒了梁靖,两人一看要分别,就要大哭。想到那个场景,梁绍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给捂住。
太子刚走不远,萧宴宁似乎有些不舒服,他拧着眉头哼哼两声,迷迷糊糊睁开眼。
这一刻,太子的呼吸都没了。
萧宴宁眼中还残困意,他看到太子先是一愣,随后把头埋在太子怀里含含糊糊喊道:“太子哥哥啊。”
喊过之后,他又沉沉睡了过去。
看着安然躺在自己怀里的萧宴宁,太子微微一愣,人常说下意识的动作最为真实,他是真没想到萧宴宁对他这么眷恋。
失神也只是片刻,随即太子带人快步离开。
目送太子府兵离开梁府门前的这道街,梁绍嗓子眼的那口气才彻底吐出来。
父子三人相互看一眼,回到正殿,三人喝了杯茶,梁涵开口道:“以前只听说过皇上宠爱七皇子,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幸好七皇子年龄不大,要不然今日我们梁家少不得落个结党营私的名头,明天弹劾的折子怕是要在御前堆满了。”梁牧握着杯子愣愣道。
梁涵也有些忧心,他看向梁绍:“父亲,三弟和七皇子关系这般亲近,该当如何?”
“该如何如何。”梁绍道:“梁靖是皇上亲自指七皇子当伴读的,我们只能接旨。”
梁绍看着他们:“我观七皇子对太子甚是依赖,也是好事。”
说罢这话,他笑了下:“要说,皇上的确宠爱七皇子。今日太子走这一趟,明日四海都会知道,皇上对七皇子不同。想要对七皇子动心思的人,见皇上这态度,怕是要掂量一下了。”
梁涵心思一动,他挑眉道:“父亲是说……”他没把话说全,而是朝东指了指。
梁牧抿了抿嘴,皇上生母。
七皇子身上不只流着皇上的血也流着秦家的血。
宫中已有秦家太后,皇帝生母入宫后七皇子身份难免尴尬。
皇帝今日这是在借机表明态度么。
“好了,不早了,都去睡吧。”梁绍起身道。
梁涵和梁牧起身告退。
等二人离开,梁绍又慢慢坐了回去。
这时霍氏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坐在梁绍身边低声道:“梁靖和七皇子关系这么近,会不会惹人眼?”
“惹眼不惹眼有什么关系。”梁绍望着她轻声道:“我们做臣子的,做好本分就是。”太子品性德行都有,七皇子就算受宠又不会同他争什么。
其他的,不过是一些小事,倒没关系。
霍氏还是有些担心。
梁绍道:“夫人放心,等找到合适的机会,我就申请前往边关。”
“也好。”霍氏道:“边关苦寒,但好在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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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坐在轿辇中一直僵硬地抱着萧宴宁。
他觉得很神奇,他记得自己上次抱萧宴宁时,他还一点点大,现在重了很多。
轿辇缓缓而行,萧宴宁在太子怀里一直睡得很安稳。
“这么相信孤?”太子低声道。
熟睡的人自然没办法回答。
到达宫门时,宫门已落锁,太子出行宫门守卫自然知道。但他们还是谨守本分,在太子亲卫指挥使递上皇帝御令后,宫门守卫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放行。
皇帝在乾安宫,秦贵妃也在。
皇帝冷着脸很安静,秦贵妃却有些坐立不安。
太子把人抱进来时,秦贵妃第一时间站起身把人接了过去,然后她一脸感激地望着太子道:“多谢太子。”
太子:“贵妃娘娘客气。”
皇帝瞅了瞅萧宴宁,秦贵妃抱着他没瞅见,皇帝撇开眼,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加上说话声,萧宴宁终于睁开了眼,他茫然地看了看抱着自己的秦贵妃,又看了看太子,然后趴在秦贵妃身上看到了冷脸坐着的皇帝。
萧宴宁眨了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他挥了挥手:“父皇……”
“我在做梦呢。”萧宴宁喃喃自夸道:“我刚才梦到了太子哥哥,现在又梦到了父皇,梦到了母妃,还梦到了太子哥哥。我以后是不是想梦到谁就能梦到谁了。”
皇帝:“……”
太子:“……”
秦贵妃:“……”
要不然怎么会有白日做梦这一说法呢,你看萧宴宁梦做的多美。
萧宴宁挣扎着从秦贵妃身上下来,他跑到皇帝面前眼睛晶亮:“梦里的父皇,我给你说个秘密,我给你买了糖葫芦,酸酸甜甜很好吃的糖葫芦,等我回宫就拿给你。”
皇帝:“……”
萧宴宁又看向秦贵妃和太子,豪气道:“我买了很多,大家都有份。”
糖葫芦不值钱,但送给皇帝、秦贵妃和太子就值钱了。
这可是真正的花小钱办大事。
第44章
萧宴宁说完,就看着皇帝等待夸赞。
皇帝看了他一眼,心道,谁还没吃过糖葫芦了,也就萧晏宁没出过宫没见过世面。
想他当年在通州,街上什么东西没尝过,哪家小摊位上馄饨味道最好,哪家小饼做的最酥香,哪家酒楼的鱼最好吃他一清二楚好吧,谁会稀罕一串糖葫芦。
萧宴宁等啊等,皇帝就是不开口,他急了,上前抓着皇帝的手来回晃悠着:“梦里的父皇,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喜欢吃糖葫芦吗?那你喜欢吃什么,你告诉我,我给你买,然后梦到你的时候送给你好不好。”
“做梦的时候送给我,那等你梦醒怎么办?”皇帝因他稚气的话而弯起了眼角,他没抽走手,而是顺着他的话反问道。
萧宴宁一脸看呆瓜的表情:“梦里的父皇好笨,你在梦里不能吃到,但我告诉你,你就知道我把心意送给你了啊。”
皇帝冷笑两声:“敢说父皇笨,朕看你是想挨板子了。”
萧宴宁皱了皱眉头,盯着皇帝瞧了又瞧,看了又看,仿佛有些迷糊了,觉得眼前的父皇好真实。他还伸手捏了捏皇帝手心里的软肉,萧晏宁一边捏一边稀奇道:“梦里父皇的手也是热热的,和父皇一样呢,像真的……”说完这话,他还把脸放在皇帝手心里碰了碰,随即高兴地乐了起来。
皇帝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这时秦贵妃终于忍不住了,她上前蹲下道:“小七,你是睡糊涂了,这哪里是梦里的父皇,这就是父皇。”
萧宴宁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秦贵妃,又看向太子,眼中带着疑惑,似乎在问是真的吗?
一直处在观望状态的太子点了点头。
萧宴宁看向皇帝,皇帝看着他。
萧宴宁眼睛动了动,伸手捏了捏自己婴儿肥的脸颊,随即他整张脸顿时都皱在了一起,眼神也跟着彻底清澈起来,他眉毛都要挤在一起了:“痛。原来真的不是在做梦。”
看他还在死死捏着脸颊,皇帝忙道:“还不快松手。”这是睡傻了吧。
秦贵妃忙把他手掰开,萧宴宁下手没轻没重,脸颊都被捏红了,秦贵妃看得一脸心疼,对着泛红的地方吹了又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