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被烟熏的。”
洛石真现在想起奶奶的时候,并不会哭。
奶奶过世的时候,他已经哭过了。
他知道奶奶是真的死了。
洛石真亲眼看到奶奶停止呼吸,停灵三天,被放进棺材,进到沉沉的地下。
人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就算是他再哭上天,奶奶也不会归来。
但洛奶奶死前一言一语告知洛石真的那些话,让他记到了心里。
他相信,奶奶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
等到有一天他也死了,就又能见到奶奶了,但在烧纸的过程中,洛石真确实有了新的感悟。
“傅礼楹,谢谢你送的这些纸扎,我奶奶一定很喜欢。”
轮椅上的青年已经恢复了神色,笑着摇头:
“应该的,奶奶在世的时候,对我也很照顾。”
他似是无意间说起:“以后你再想来烧纸,我们可以一起,我也很想念奶奶。”
果然,听到他提起想念奶奶,洛石真看他的眼神亲近了很多。
“谢谢你,到时候我一定会叫你的。”
两人下山,洛石真自然推着轮椅,傅礼楹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能感觉到,经过这次给洛奶奶送纸扎,洛石真不再像是他刚刚归来时那样,对他隐隐有疏远之意了。
甚至,他开始与傅礼楹闲聊。
“你什么时候回x国?”
傅礼楹沉默了。
“石真,你想要我去x国吗?”
洛石真疑惑:“你不是x国的最高领导吗?总不能一直待在夏国吧?”
傅礼楹缓缓:“当然可以,只要我想,我可以一直留在夏国。”
“哦,这样。”
洛石真点点头:“你的车就在那边是吧?我送你过去。”
傅礼楹听出话头不对:“你不和我一起走?”
“我好久没回老家了,还有几天休假,我想在家里住几天。”
其实是好久没和奶奶说话了,他想每天上山和奶奶说说话。
傅礼楹立刻道:“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洛石真拒绝的很痛快:“你能给奶奶上坟已经够了,我们老家你住不习惯的。”
他和傅礼楹曾经确实玩的还挺好的,但毕竟发生过不愉快,后来傅礼楹又出国几年。
虽然洛石真很感谢他惦记着奶奶,但他还是下意识的不想让傅礼楹和自己一起住。
而且,老家的破屋子里,因为很久没有人居住,也只有一张床了。
洛石真不想和傅礼楹睡一张床。
这像是一种本能。
毕竟之前在学校时,傅礼楹就曾经以“下雨了不方便回家”为借口,要到他宿舍借住。
明明床也不算小,虽然有点窄,但睡两个年轻人是绝对足够的。
可傅礼楹和张川一样,睡觉非要挤着人睡,明明还有空位,却一定要死死贴紧洛石真,搞得他做梦都是自己被蟒蛇绞紧。
所以在和别人一起睡觉这方面,洛石真是有阴影的。
傅礼楹微微一梗。
他很能分辨出洛石真话中意味,当这种语气出现的时候,基本上说什么都没用了。
但他还是不死心。
“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净化者是诡异的眼中钉,肉中刺,万一有诡异盯上你,我在也能帮上一些忙。”
洛石真却笑着举起左手。
“不用担心,隋老师在的。”
傅礼楹看向他左手,似是空无一物。
但在洛石真说出这句话后,属于操纵监的精神力隐隐显出,就像是一条游走的蛇一样,缠绕住年轻净化者手腕。
隋安。
他知道这个人,但从没见过。
操纵监,监察使,也是石真的守望人。
如果说陈和晏是十级威胁,那么隋安就是十二级。
因为陈和晏已经死了,不足为惧。
可隋安还活得好好的,甚至可以轻易将精神力留在石真身上,而不被他排斥。
他强迫自己稳定下心神,露出一个笑容:
“听说隋监察使在诡异领域中,有些受污染影响,到现在还不能出现在人前,如果只是他的话,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石真,你就让我留下吧。”
洛石真却拒绝的毫不犹豫。
“真的不用,隋老师很厉害的。”
年轻人的脸上,满满都是对那个藏头露尾监察使的信任,提起对方时,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那双黑亮的眼眸中,比以前还要更亮了几分。
看向傅礼楹时,便显得克制很多:
“而且你身体也不好,不是一直在咳嗽吗?山里太冷,医药又缺,你还是回县城吧。”
傅礼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知道洛石真怜惜弱者,一直有意无意的在他面前显出弱势。
这样做的确有用,洛石真一直都下意识的照顾他。
来给洛奶奶扫墓,一路上都很主动的帮他推轮椅,给他盖毯子,自己喝水的时候,也会递给傅礼楹。
傅礼楹享受着他的照顾。
可现在,在洛石真需要别人陪伴保护的时候,却是第一个将“身体虚弱”“总是在生病的”的他排除在外。
洛石真信任隋安,却不信任傅礼楹。
傅礼楹不甘心的离开了。
等到他走后,洛石真自己慢慢往老屋走,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
他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和隋安说话。
洛石真知道,隋老师的精神力在自己身上,他说什么,隋老师都能听得到。
“隋老师,你是受污染侵袭很严重吗?你现在在哪里?饿不饿,渴不渴?要不来我家喝口水吃点东西吧。”
“你要是异化了也没事,我经常帮异化者治疗的,我一点都不怕,虽然你等级比我高很多,但我应该也可以帮你净化的吧?”
“要是怕吓到别人,一会我到家了,你就偷偷的进来,晚上山里冷,你别在外面睡觉了,就在我家睡吧。”
无论洛石真说什么,手腕上的那缕丝线都只是缓缓流动。
洛石真知道,这是隋老师的回应。
隋老师还是不想出现在人前。
永昼说,隋老师一向都是这样。
很多高阶觉醒者在受到污染影响后,部分选择到永昼治疗,部分选择通过战斗发泄。
只有隋老师,每一次都是躲起来,等到平息下那些污染后,才会仿若无事一般自然出现。
就好像是受伤的强大野兽,会寻找一个安全住地,默默舔舐伤口。
洛石真的手指轻柔的拂过隋老师的精神力,虽然很担心他,但又因为隋安的精神力始终都在,心底还是安心的。
他独自朝着老屋方向走去。
洛家老屋很破,很旧,听说还是爷爷的爸爸那一辈盖的,每年奶奶带他回来祭祖,都会在老屋住上几天。
他心里想着一会要怎么擦洗一下老屋的灰尘,还要去找村长借几床被子,房顶可能会破,也要修缮修缮。
洛石真盘算的清清楚楚,可到了老屋近前,就愣住了。
一向破旧但所有东西都被收拾的规规整整的老屋,竟然堆满了杂物,根本没有人下脚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二爷,我家是被谁放了东西?”
洛石真立刻问过路的二爷。
二爷爷年纪大了,扛着锄头,有些惊讶的道:
“是石真啊,不是你把房子给你五舅舅了吗?他家把这块当柴房了,还说过阵子要修一修,给你表哥当婚房。”
洛石真懵了:“我没有,五舅舅都没有问过我。”
二爷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洛石真这孩子,还是挺讨长辈喜欢的,乖乖巧巧,懂事又孝顺,最要紧的是,这孩子从小脑子就笨,长辈们看他,难免就多了一些怜爱。
最重要的是,村里生活无聊,有点波澜,谁都想往前凑着看热闹。
现在看他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二爷立刻拍板:
“那小子唬人呢?我们还都以为是你同意了的,石真,你别慌,走,叫上你大爷,咱们给你把房子要回来!”
洛石真茫然极了,一路恍惚的到了五舅舅家。
其实根本没有他发挥的余地,二爷先带他去了大爷家,又找了村支书,一路上碰见一个人,就要义愤填膺的将事情说上一遍,到最后,就连本来只是出来晒太阳的田五奶奶,都拄着拐杖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