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应该会是短篇小说。
代理校长,劳伦斯露出一个明显的怔愣表情,显然没想到会从果壳之王的代言人嘴里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发言。
但是却不能说他是在胡言乱语。
破除对神祇身份的滤镜后,《异世界漫游指南》就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吸引他们的从来不是神明的威仪,而是异世界的浮光掠影。
劳伦斯情不自禁地用惊异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第一次认真把他的样子记在了心里。
他是西蒙。
抛开一切身份和立场,他首先是一个人。
站在他面前的从来不是什么神祇的仆从,而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他狂妄,但是他的狂妄恰恰代表着身而为人的骨气。
就算是神祇,只要没有值得我钦佩的特质,那么就不值得我违心屈奉。
而能让这样有骨气的人心甘情愿的成为代行者,果壳之王性格魅力可见一斑。起码就心胸气魄而言,果壳之王超过了劳伦斯知晓的所有神祇加起来的总和。
也正是拥有这样心胸气魄的古神,才能创办众生学院,才能立下让众生自由的宏愿。
也只有这样的神祇,才值得他们这些地狱里的狂人追随。
林无咎本来已经做好了会被这些过激粉丝们联合声讨的心理准备了,但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出乎了他的预料。
刚刚还恨不能把他活撕了的劳伦斯脸上的怒气如冰雪初融般化开,看着他的目光格外温情脉脉,让他一阵恶寒。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劳伦斯这个老头子对他露出一个很恶心的笑容,“以后我们可以多多交流。”
林无咎:???
“从今天起,老夫就多了你这个忘年交了。”
“我还以为你小子是个虔信者……不,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信徒!”
“你所处的果壳之王冕下的教派叫什么名字?奉行的理念是什么?你给我详细说一说吧。”
林无咎:“?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半开玩笑地说:“难道你也想信奉果壳之王冕下?”
不料,对方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如果冕下的信徒都是像你这样的人的话,那么我很乐意成为果壳之王冕下的信徒。”
林无咎:……
那你还不如直接信无神论吧。
他搞不明白,他只是说了一些大实话,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反向传教了?难道他格外有做神棍的天赋?
眼看其他人也对入教一事蠢蠢欲动,发现开会的人也差不到到齐了,林无咎连忙强行转移了话题:
“上次例会提出来的问题,你们有答案了吗?”
求求你们干点正事吧!
可惜回答他的是一场无奈的沉默。
不知不觉,众生学院也已经上线半年了,包括校长劳伦斯在内教授均面带难色,这已经代表答案了。
这半年来,众生学院多面开花,猥琐发育,低调发展,目前在全大陆共招收了五千名学生。
学生多了,教学工作也变得越来越复杂,每周固定召开的教职工会议时间也越来越长。
上周的教职工会议上的主题是如何在学生学习和工作之间取得平衡。
毕竟学习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短时间内很难看到成效,也很难以此牟利。对于很多穷人家的孩子而言,似乎只是浪费时间,他们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工作上,这样才能赚钱填饱肚子。
不能强求一个饿着肚子的人认真学习,这是不现实的。
所以众生学院目前的学员看似很多,但是一直在飞快流失,如果不对目前情况进行改善,众生学院的学员会进一步萎缩,最终变成一个影响力很有限的地方院校。
能在众生学院任教的都是当代天才英杰,他们平生一向心高气傲,用现代网络用语来解释,就是他们大部分人都是top癌,不得第一就不舒服,自然无法容忍自己任教的学员沦为三流院校。
所以这段日子的教职工例会的主题都是如何稳固生源减少流失,可惜一直没有太好的办法。
林无咎倒是有想出一个办法,只是这个办法需要很多钱。
目前的问题就是学生没钱,那么只要让学生有钱就可以安心学习了。
这需要他投资盖厂,提供学生稳定的就业渠道,那么一系列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就是他那点子钱经不住这么花,撑不了太长时间。
所以最后还是要逼他码字还债吗?
林无咎悲凉的默默叹气。
就在这时,珍妮的脸突然出现在了镜子里。
“特别活动!”魔鬼兴致勃勃地双手合掌,“要不要和我一起观看一场庆典活动?”
林无咎困惑不已,却还是装模作样地和其他人一样对珍妮行了礼,才问道: “什么庆典?”
“是第一届国际工人联合会哦!”珍妮笑嘻嘻地说:“一共有12个国家的工农代表已经踏入了桑恩城,要一起商量如何举办盛大的神诞日罢工庆典呢。”
第113章
桑恩城。
临近神诞日, 街道上自然也洋溢着节日的气息。
去年的神诞日,突如其来的桑恩城之变把整座城市都拖入战火之中,也让太阳神教会成为了诸国之间的笑柄。
因此今年神诞日教会鼓足劲儿要大办特办, 发誓要一举洗刷去年的耻辱。
所以十二月的第一天,教会的花车就提前开始上街巡游。
花车上姹紫嫣红的鲜花是万物凋零的寒冬季节唯一的亮色, 其中被悬放在黄金车顶位置的是一簇明黄色的郁金香,它是众花中绝对的主角。
这是今年从郁金香城温室里的上万朵郁金香中精心挑选出来的郁金香花王,只一簇的明媚娇艳就压过了整座城的风采,一早就被桑恩城的太阳神分会重金预定。
在昨天郁金香花王被教会的私人空艇空运送入桑恩城, 在今天早上被小心翼翼地被移出花盆编入黄金花车。冷风中,明媚的郁金香楚楚动人,晶莹的露珠从花瓣上滚落,好似一位美丽的贵族小姐掩面而泣。
离开了泥土和清水的供养,黄金花车上重金采买的郁金香花王只有短暂的一天寿命。
瓦尔克大主教亲身上阵, 身着圣袍, 站在花车的最前端, 在无数鲜花的簇拥下,给路两旁的民众赐福。
他高声叫道:
“天主保佑莱特帝国!”
兴奋的信徒们簇拥着黄金马车,纷纷把手中五颜六色的布花麻花或纸花向花车掷去,地面上很快就洒落了无数朵假花,被车轮和行人践踏得不成样子。
信徒们虔诚地追随着花车, 目光里除了大主教别无他物,他们狂热地高呼:
“太阳神是我们唯一的救主!”
这是多么神圣,多么慈悲的一幕啊。
花车一路向西,驶过光着脚在垃圾堆里刨食的流浪儿,驶过从烟囱里钻出来的脏兮兮男孩,驶过打扫街道的小清道夫, 驶过弯着腰加班加点洗衣服的洗衣女工,驶过了无数间机械轰鸣的工厂,鲜花似锦的花车绕着全城you行,好似将春意洒满人间。
贫民窟前的穷人们翘首以待,就见越来越近的花车转了个弯,拐去了另一个繁华的中产阶级街区,他们目送着黄金花车渐行渐远。
而就在地下,在花车驶过的繁华大街,在流浪儿、烟囱工、小清道夫、洗衣女工、彻夜不休的工厂机器的下面,在庞大的光明世界之下,还存在另一个世界,一个世间最污秽之地。
世间最污秽之地当然指的不是宗教画中描绘的地狱,而是桑恩城庞大的地下水道迷宫。
这是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环境比最为恶劣的监牢还要不堪,这里的空气也永远弥漫可以熏晕无数人的恶臭,公共厕所同它相比都算干净清洁。
这里自然也没有鸟语花香,没有绿水青山,没有衣冠楚楚的绅士和小姐,有的是川流不息的生活污水,腐烂的骷髅架子和成群结队的老鼠和无穷无尽的昆虫。
教授们面不改色地看着镜子上浮现的这一幕幕,甚至还淡定地点评道:“这是什么虫,长了好大一个角,我还没见过呢,有人知道吗?”
“这……这不是埃茨国的普通甲虫嘛!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虫长得很有特色啊,怎么能叫普通甲虫?”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也不知道命名者是怎么想的,给这么雄壮的甲虫起名为普通。”
倒是一个从第一层地狱偷渡到第七层地狱,新加入的众生学院任教的英灵牙痛似的咧开嘴,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只有我觉得……有点恶心吗?”
“哦,你是第一层地狱的啊,刚死没多久吧?这就难怪了,你们地狱是最早进行环境改造的,你是没看过我们第七层地狱没改造之前的样子,那比地下水道恶心多了。”建筑学家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露出一个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而且不过是几只老鼠和虫,这算什么,你想想地狱里千奇百怪的魔兽……那才是真恶心!”说话的天文学家识趣地咽下去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比如果壳之王冕下的真身……那可真不是一般的恶心,简直就是强烈的精神污染!
恶魔学家疑惑道:“为什么镜子里一直是地下水道投影?我们不是要看工农代表开会吗?”
死亡魔君的声音从镜子里传出来,“因为这就是开会的地点,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代理校长劳伦斯其实刚刚心头已经浮现了一点猜测,但是死亡魔君的回答还是让他心头大震,震惊地说不出来话。
头顶上明日高悬,鲜花似锦,欢呼雀跃。仪仗队开道,唱诗班殿后,教会的大主教乘坐黄金马车,穿着用珍贵金丝勾勒出的华贵法袍,手持各种闪亮宝石铸就的法杖,沐浴在民众敬仰和虔诚的目光中,一呼百应,黄金马车所至之处无数人顶礼膜拜。
多么荣耀,多么辉煌。
而就在同一时间,在相同的空间里,不过隔着一层厚厚的石板,一些风尘仆仆的人自世界各地赶来,他们肩负着无数民众的希望,承载着沉甸甸的血泪和控诉,蜷缩在阴暗、污秽、恶臭扑鼻的地下水道,却为了呼唤光明的未来。
多少屈辱,多少心酸,不能细想。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们所期待的光明,和黄金马车上的光明,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东西。
劳伦斯心头揪痛,默默红了眼眶。
成为死灵后,他以为他的心脏也随着他的身体一同死去了,却没想到这个石头样的心脏有朝一日还能感知到疼痛。
他花了将近一分钟才平复心绪,抬头看向围坐在身旁的朋友们,从他们郁卒、悲愤、感伤和心酸的表情中看到了自己。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些许安慰。
看啊,他们并不是在孤身作战,还有那么多人为他们鸣不平!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明白了死亡魔君的用意。
祂肯定是也无法忍受为公众发声者默默无闻,无法忍受呼唤光明的英雄蜷缩与幽暗污秽的地下,所以祂才用魔法记录了这些,只为英雄的义行不被埋没,只为让更多人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光明!
在破除各种各样令人闻风丧胆的可怕传闻后,真正的死亡魔君的性格或许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沾染了浪漫的理想主义者的底色。
仿佛是为了回应劳伦斯的想法,镜子里的画面中出现了一抹摇曳的火光,随着画面的拉进,劳伦斯发现不是一抹火光,而是悬挂在阴暗通道墙壁上的两排煤油灯。
地下通道两端的灯光交相辉映,温暖的橘光照亮了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脚下的路,橘黄色的墙壁上相继倒影出一个又一个放大的影子,就像传说年代的巨人跨过人类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