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舍不得,把裴郁璟开膛破肚剔骨。
吻一具鲜活炙热的躯体,和吻一滩冷冰冰的白骨,其实他都喜欢,躯体可以变白骨,白骨可变不了躯体。
所以他舍不得。
而裴郁璟又披上了那层人皮,包完伤口,在师离忱腕骨上轻咬了一口,眼神虎视眈眈的看着师离忱,那股疯狂还未完全散去,阴鸷渗人。
他仍然很想很想。
与师离忱融为一体。
我为灯骨,你为灯皮,长明与案,永不分离。
他像是圈地盘的野兽,搂住了师离忱,仿佛要将人刻入骨髓,眸光涌动着偏执暗色。
“这世间,唯有我们最般配。”他呢喃道,“你只要我,圣上,你只能要我。”
对上裴郁璟执拗的目光,师离忱顿了顿,揪着他的头发,一言不发地吻了上去。刹那间那股戾气散了大半。
……
传膳的时候,乐福安闻到殿内的血腥味,以及榻上的刀,瞬息察觉到不对,顾不得许多拉开圣上的衣袖,就见已经包好的伤处。
“祸害!祸害!”他骂骂咧咧,“你这该死的南晋人,你到底对圣上做了什么?你说说看啊!”
裴郁璟试图做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可惜了,眼底沉甸甸的戾气让他注定无法摆出无害的姿态,哪怕是抬头看人,也像在看垃圾。
乐福安面目扭曲,一边命人将膳食摆好,一边抹着眼泪和师离忱哭诉:“圣上啊他到底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
“是朕自己伤的。”师离忱心情不错,道,“好了,再添双碗筷。”说着朝裴郁璟勾了勾手。
听闻师离忱是自伤,乐福安一下闭了嘴,神情变换几番,叹了一气命人再呈一双新的碗筷过来。
*
晋陵州府。
一批灾银被运押过来,送进府衙存放库银的仓库。
镇国公镇压完毕润州兵马,接到京都圣旨,先监压了润州总兵,这会儿要往怀阳州府走,顺道把灾银一并送过来。
拍了拍吃饱喝足的马儿,翻身上马之际,柳清宁追了出来,俯首道:“国公且留步。”
“莫急,何事?”镇国公道。
柳清宁迟疑道:“下官想问一问,房小将军上京都之后,情况如何了?京都迟迟无信传回,下官心绪难安。”
晋陵水患让消息传递变得困难,旁的地方或许今日能收到的消息,在晋陵最快也要再等上三四日。
镇国公大笑道:“柳学士放心,过两天房小将就回来了,已查明真相,房将军无罪。”
“那便好。”柳清宁退后一步,拘礼道,“国公爷慢走。”
镇国公摆摆手,勒马驱离。
穆子秋并不跟随其左右,他带着调令,先行一步去往怀阳州府,鹿亲王养着的那几万私兵,未必会如润州那般好策反。
……
柳清宁回去,见卫珩一在调查官册账目,眉目紧缩,问道:“……怎么了?”
“没事。”卫珩一摇头,但眉头还是没松开,“每一笔账目都合规,但我总觉得有问题,大人瞧瞧。”
他将账目递给柳清宁。
柳清宁看了几眼,神色陡然凝重,“账目确实没问题,但是这墨迹……”他翻了几页,确认道,“后头这几页,太新了。”
平常人肉眼一看,并不能看出分别。
偏偏这回拨来的两位,一个是内阁学士,在翰林院呆了好几年,一个是珍视墨宝,一张纸能练好几回策论的探花郎。
他们对笔墨处理实在太过熟悉,柳清宁又有这方面经验,看出墨迹边角有不寻常的做旧处理。
可断定。
此乃阴阳账簿。
水患是今年有的,往年有拨款修建堤坝,水势过大,还有山洪,若是正常修建堤坝被冲垮了也就罢了。
可若是往年并未尽心,甚至削减改换堤坝建材,官吏从中盘扣银两账目作假,今年的大水又是几年难得一见,堤坝被冲垮也不能全然怪罪到地方州府身上,再做个阴阳账目瞒天过海……
“简直无法无天!”
账簿拍在桌上,柳清宁沉了面色。
卫珩一闭目深吸,总算明白,春闱前圣上曾与他说,京都繁华,京都之外未必究竟是何意。
第71章
灾区奏报一一梳理上呈天听。
师离忱收到了柳清宁与卫珩一送上的请罪折。
涉贪官吏几十人,查明真相与当地公示后,诡辩者当街斩杀。
其中卫珩一在调查堤坝贪腐时,曾被多番阻挠为难,真相刚明,他怒及之下,抽出身侧侍从宝剑,连斩两名涉事官吏。
文人动刀,气狠了。
事后冷静下来,自觉冲动,上书请罪。
这在师离忱眼中并不是罪,甚至在看到‘斩贪腐官吏’五个字时,嘴角的笑意加深了许多。
平定水患,查抄地方贪腐,这是功绩,不是罪。
既上了请罪折,便是文人心有不安,他提起朱笔,在折子上批注几字,好叫他们安心。
忽感腿上一沉,师离忱低眼睨去,腿上枕了个脑袋。也亏这龙椅宽大,御案下的空间足够,不然也塞不下这么个人高马大。
裴郁璟还嫌不够,注意到师离忱的视线,他才心满意足地埋头深深嗅一口,隔着衣摆都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
“皮痒了?”
师离忱笑了笑,手伸向裴郁璟后肩,按了按。
那日他自伤过后,裴郁璟用膳后恍惚了半日,不知从哪里找了两个铁钩,大半夜跑到他床头站着,握着他的手,强行把肩膀穿了个洞,嘴里念念有词什么‘要伤一起伤’还问‘开不开心’……
大半夜的闹妖?
然后要穿第二个洞的时候,被困顿中的师离忱扇了几巴掌,才从癫狂的状态清醒过来。
这伤口可比之前的箭伤狰狞多了。
裴郁璟下死手,从后背穿透到胸膛,要不是师离忱醒得快,没让他穿第二个,他还打算两边穿透挂在师离忱寝殿床头挂一晚上。
因着这事,师离忱又刺激,又兴奋,想打个笼子把裴郁璟关起来一个人欣赏,这人哪怕身躯上的每一道疤都让他格外喜欢。
事后又觉得心烦,后果就是有事没事就在裴郁璟后背伤口戳两下,然后再戳自己两下。
疼痛让他浑身战栗,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润光泽。师离忱心情好了点,“朕给你起个名吧。”
“还是弄我吧。”裴郁璟的注意力却在师离忱的手上,眼见他去戳小臂的伤,赶紧捞着师离忱的手腕,放在肩背的伤处,“我皮糙肉厚的,哪怕身上再穿几个孔都能养好。”
可小皇帝不一样。
矜贵的陛下肤白透红,像剥了壳的荔枝,好似能掐出水来,隔一会儿就使劲去戳那伤口都不知几时才能好。
他觉得皇帝这个习惯不好,还有些惶恐,他倾向于和帝王刻骨一处,永不分离。但不想见帝王平淡自毁,珍珠粉碎。
于是裴郁璟琢磨了半天。
想出了个办法。
避开致命位置,在自己身上穿两个窟窿,圣上喜欢戳伤口就往他身上戳,没有伤他就弄个伤出来让他戳。
果然奏效。
师离忱自伤频率降低了,只是偶尔按过他的伤处之后,也会按一按自己小臂上的伤痕。
只要阻挠得够快,就不会重新裂开。
再说了小皇帝很喜欢他颈骨,只要拿着师离忱的指腹放上去磨一磨,自然就不会在想其他。
……
师离忱沉浸在思绪当中,没注意裴郁璟的小心思。
砚中朱砂,在纸上跃然成字。
——九苍。
他把这个字,拿给裴郁璟看,“裴郁璟到底是别人的名字,仇苍又不方便叫,以后朕就叫你九苍。”
裴郁璟看了那两个字良久,笑道:“好啊。”
他说,“圣上,我想……”他直勾勾地盯着师离忱的唇,师离忱挑眉在唇下点了点,大方道:“来。”
*
自从得名九苍,裴郁璟走路都带风,黏师离忱黏得更厉害了。乐福安简直没眼看,可瞧着圣上如此开怀,他也就罢了。
天气逐渐炎热。
师离忱身上的衣物减去几件,便衬得身姿愈发修长单薄,有时候裴郁璟会在他身后用手丈量,算着是不是比前几日又瘦削了些。
不过大部分时候师离忱都懒得动,“九苍”来,“九苍”去的使唤。
夏日来了,师离忱胃口也更差了。
除了冰的东西其他都吃不下去,顾忌着身体安康,乐福安绝不可能让圣上多吃,裴郁璟盯得就更严了。
上回师离忱多喝了两碗冰甜汤,瞬间模糊了意识昏睡过去。
太医令去了南庙还没赶回来,太医署的太医轮流给圣上看诊,每一个都顶着裴郁璟阴沉沉的目光,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叫人汗流浃背。
好在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贪凉。
眼看着日头一日比一日毒辣,师离忱今年却不打算去行宫避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