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我尽力了,就算这会儿找到腿,也接不回去。”
毕拉格道:“不碍事,下半辈子,我便养着他罢了。”
黎尔满在沙场上奋勇杀敌,给项弦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至此他对这名大维齐尔已完全改观。
“我有一事,须得提醒王陛下。”萧琨认真地告诉了毕拉格,耶律大石的真正动机,他知道先前耶律大石途经高昌回鹘时,毕拉格隆重相待,更赠送了大批礼物,将庭州亦借了给他。
但人间的战争,萧琨不愿参与太多,也不希望影响毕拉格的决断,他知道毕拉格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唔。”毕拉格听完,轻描淡写道,“谢谢,太子少师,你是个好人,我没有看错你。”
“届时,若与天魔展开决战,”萧琨道,“我们仍需要人间的助力。”
“只要我在一天,”毕拉格道,“你们送来请援信,高昌自当倾力相助。”
毕拉格亲眼看到了穆天子出现,也很清楚他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来守住高昌。
二十万魃军袭来,任凭凡人兵力再多,也无法抵挡。要不是有驱魔师在,今日的高昌已成为死城。
众人朝毕拉格道别,高昌王又准备了诸多礼物,萧琨逐一婉辞,理由是他们要赶路,实在不适合带太多东西。
“咱们能搭小金飞回昆仑山?”潮生好奇地问。
斛律光:“小金是谁?”
乌英纵:“龙。”
“龙在哪里?”斛律光只闻龙名,不见龙影,好奇很久了。
午后,他们站在高昌城外戈壁滩中央。
萧琨以手指摩挲掌中龙腾玦,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白驹儿。”
斛律光:“?”
项弦道:“我来解释罢,事情是这样的,萧大人腰间,曾经盘着一条龙……”
萧琨:“你给我好好说话!”
项弦正色道:“但这龙被魔气侵蚀了,一放出来就会四处发疯乱咬人,只有心灯才能将它净化。”
“明白了!”斛律光说,“交给我罢!”
潮生:“能行吗?我怕它咬你。”
萧琨:“行不行的,先试试吧。”
斛律光对潮生说:“不打紧,万一我被咬死了,弟弟,你救我就是。”
项弦看着那黑气萦绕的玉玦,萧琨相当犹豫,说:“要么算了?回头再说。”
斛律光非常期待能为大伙儿出力的机会:“我能办到!只要别把我的头咬下来,潮生都能救。”
潮生:“我就是怕它咬你的头。”
乌英纵说:“斛律光在危急关头,会释放出心灯,兴许能起作用。”
阿黄说:“你们先计划妥当,将他身体哪一部分先送上去被咬。”
项弦说:“其实很简单,按住龙头,释放出心灯,就能驱散龙身上的魔气,我和萧琨替你看着。”
萧琨补充道:“抱住它也行,只要你释出心灯之光,黑气自然就散开了。”
“来罢!”斛律光跃跃欲试。
项弦的智慧剑虽能驱魔,但刺入龙躯后,便将斩了它,无论如何不能这么做。
萧琨深呼吸,祭起龙腾玦,释放出被污染的黑龙。
巨响声中,气焰平地席卷开去,魔龙再现,发出嘶吼,笔直冲向天际,萧琨却已抢先拦在前头,双手搭在膝前,让项弦借力,项弦飞身上了空中,将智慧剑抽出鞘两寸。
金光焕发,魔龙受到威胁,自然而然地转了方向,朝大地上冲来,乌英纵错步,拦在潮生身前,法力展开屏障。斛律光第一次见如此恐怖的庞然大物,震惊道:“这就开始了吗?”
“快!”潮生说,“开始啦!”
斛律光回神,抓住龙尾,被带得全身掠起,冲上天去。项弦落地,带起烟尘,只见那魔龙低掠而过,斛律光身手极其敏捷,冲向龙头,牢牢抱住了其中一只龙角。
“然后呢?!”斛律光在空中大喊。
“心灯——!”所有人同时吼道。
斛律光抬起一手,猛地按在龙头上,魔龙纵声嘶吼,撞断了戈壁的岩石。
“打仗那会儿早知道该把它放出来,”项弦说,“这么瞎滚乱撞两圈,比千军万马都好用。”
“打魃军时放,”萧琨道,“早被穆天子收走了!快追!”
斛律光竭尽全力,心灯光芒若隐若现,按在龙头时光芒一闪,项弦喝道:“有戏!”
白光开始驱散龙角上的黑气,但与他们所想象的大闪光不一样,兴许缘因斛律光修为实在不足,又远非生死存亡之际,心灯只能释放出少许,与魔气陷入僵持中。
只要斛律光来一招爆发,魔气就能被吹散了!
“不不不!”潮生说,“他要被撞死啦!”
潮生很担心斛律光性命。项弦与萧琨展开最高速度,追在那乱冲乱撞的魔龙身后,眼看斛律光的心灯隐有迸发的势头,但魔龙已一头撞断了三座孤立的峭壁石岩。
项弦:“要撞进城里了!”
萧琨眼看已有希望,却怕斛律光重伤,更怕魔龙冲进高昌城中,只得从高处飞下,祭出玉玦,魔龙发出狂吼,黑气滚滚,被吸入龙腾玦。
项弦从旁冲来,协助萧琨,搭在他的手背上一同发力,两人同时猛然一收,魔龙才被彻底收回。
平地上留下头破血流的斛律光,摇摇晃晃朝他们走来,继而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潮生快步跑来,跪在他的身边,抚摸他的额头,绿光绽放,为他疗伤。
项弦与萧琨前来查看,见伤得不算太重,才松了口气。两人将斛律光扶起,一时不知道该安慰还是嘘寒问暖一番。
大伙儿保持沉默,在那寂静中,项弦与萧琨同时叹了口气。
斛律光茫然地看看大家,说:“对不起。”
萧琨与项弦马上异口同声道:“不要紧!”
萧琨说:“你没事就行,切莫往心里去。”
项弦解释道:“我们只是在想,该如何上昆仑。阿黄,要么你……”
“我不去!”阿黄看破了项弦的意图,无非让它再上山一趟,找禹州下来接。
阿黄忍无可忍:“要去你自己去!上回飞得我累死了!昆仑风大不说,还冷得要命!白玉宫地方大不说,外头有结界,进不去,喊人也听不见!嗓子喊哑了才找着个人。”
“啊,对不起。”潮生说,“长戈他上了年纪,耳朵有点背。”
“你这回可以不着急,慢慢地飞过去。”项弦说,“不然你看咱们这一大群人,拖家带口的。”
“不,”阿黄展开了抗争,“我哪儿也不去。”
“好。”项弦只得说,“那么……咱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萧琨想了想,说:“既然前往昆仑拜访,便须得展现诚意,我记得西域楼兰古道,亦能朝圣。”
乌英纵答道:“是,我记得,虽然从未去过,但自小便听说。”
项弦打了个响指,说:“出发。”
太行山巅:
一只浑身沐浴黑火的巨大鸟儿飞来,砰然撞上了无形的结界,全身火焰四散,发出痛苦的嘶吼。
牧青山身穿一袭猎户束身衣,不畏风雪,背着一个箭筒,箭筒内只有一根箭,箭头闪烁着五色光华,犹如梦境闪烁。
“鸟儿啊,你还不死心,在寻找什么?”牧青山的眼神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蒙眬之中带着飘忽与茫然,“寻找那些根植于你回忆之中的不甘与执念么?”
黑翼大鹏鸟羽翼重重收拢,声音犹如雷霆。
“你又何曾破除过心中执念?”黑翼大鹏化作一名身材魁梧的青年,沉声道,“不远千里,追寻我直到此地。”
牧青山展开右手,手中凭空幻化出一张巨大的鹿角长弓,两处弓头闪烁寒光,出现利刃,只等黑翼大鹏鸟扑下,便要展开一场玉石俱焚的死斗。
“若苍狼、白鹿同在,”黑翼大鹏低声道,“兴许与我尚有一战之力。仅凭你……”
牧青山没有回答,双目陡然变得清澈,视线落在高空中的黑翼大鹏身上。
“……仍然扭转不了这一切啊。”
话音落,黑翼大鹏化作黑焰流星飞射而下,牧青山则化作一道光华,双方动作极快,化为太行山巅缠斗的虚影,在高空中数下碰撞,鲜血飞洒。
黑翼大鹏浑身魔气爆散开去,及至短兵相接的刹那,黑翼大鹏亮出魔爪,一爪朝牧青山当胸穿过!
巨响声起,重重梦境涌来。
鲲与鹏合而为一,悬浮于空中,俯瞰神州大地。
“我便将是这宏伟世间,唯一的主人——”天魔之声震彻旷野,过往的无数记忆犹如海啸般飞速涌起,被红光与烈焰笼罩的凤凰大明王,曜金宫中的日出与日落,孔雀大明王沉睡的面容……诸多飞鸟犹如层云滚滚东去,人间的沧海桑田变迁……
……及至北地巨鲲化作眉眼间蒙着黑布的妖王,朝他走来。
时光中,上一任驱魔师朝他射出了最后一箭,鲲鹏再度分离,黑翼大鹏的妖身崩毁,修为尽失,一缕幽魂投向天脉,再度转生。内丹依旧流浪于大地,渐渐地,在戾气滋养之下,再一次聚集为人形,那缕执念追寻着过往,充满了不甘与怨愤,凭借最后心愿,重塑了自己的身躯。
黑翼大鹏睁开双眼,一手保持刺穿牧青山胸膛的动作,全身被梦境中的回忆所笼罩。
牧青山口鼻中源源不绝地涌出鲜血,却已拉开了巨大的鹿角弓,将箭矢抵在了黑翼大鹏的胸膛处。
牧青山放箭!
太行山巅的高空中发出一道爆破,魔气冲击波扩散,吹起千年不化的积雪,曜金宫的结界却依旧坚固无比,直到最后,仍未朝黑翼大鹏王敞开大门。
短短刹那,黑翼大鹏与白鹿同时化身兽形,纠缠在一处,又猛地分开,白鹿拖着鲜血,坠向太行山深处,黑翼大鹏则在空中斜斜被击穿,爆散出滚滚黑气,内丹破碎,坠向远方。
天魔宫:
浮空岛高悬天际,雷云环绕,终年不散,黑气隐隐萦绕于宫殿各处,宫外巨大的平台插入雷云深处,底下是万丈之遥外的神州大地。
九条道路延伸向岛屿中央的中庭,中庭生长着黑色的参天大树,树木的脉络与枝条隐隐泛着光泽。黑树顶上,则是随着时间流逝而缓慢旋转的金色巨轮。
一道黑气在前引领,撒鸾跟随于黑气之后,来到天魔宫正殿中。
“我们又见面了。”男人的声音在正殿内响起。
撒鸾顿时紧张起来,四处环顾,只见巨树下的王座前,一名男人站起身,朝他走来。那男人上身近乎赤裸,身下围一袭王裙,皮肤白皙,身材瘦削,胸膛、腹肌处隐隐泛着黑色的符文。
他的左肩处受了明显的伤,肩上停着黑色的鸟儿,鸟儿释放出黑火,覆盖了他的伤处,在火焰的力量下,男人的伤口正缓慢愈合。
他的长发被编成了数条小辫,束于脑后,面部带有古老西戎人的特征,眉目形态充满狂野之风,高颧骨,高鼻梁与深目,额上文着刺青,与现今世上宋、辽、金、夏任意一地之人俱有极明显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