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似乎不认识,路禾刚想解释,就听到了旁边传来的声音。
“这种虫子学名叫水蛭,虽然看着不好看,但是晒干了也是中药,还能治中风偏瘫,跌打损伤。”魏秋亭蹲在草地上,把刚刚路禾扔过来的虫子捡起来,轻轻晃了晃。
路禾简直不忍再看,魏秋亭也没有玩笑的心思,轻轻抖了一下它,又把那只虫子远远丢开了。
魏秋亭只是站在边上的草地上看着他们,一点都没有自己亲自下去帮忙的想法,看起来包袱要比那些学生重得多,仿佛他才是那个来旅游度假的。
“路老师,你用不着那个担心你的学生,水蛭也不都会吸血,刚刚那只就不会。”魏秋亭笑眯眯地把双手插进口袋里,一边视线落在旁边的泥地里,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露出两个酒窝,“不过里面其他的会不会吸血,我就不敢保证了。”
路禾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抓虫子,又跟某个莫名其妙的人在这里聊虫子,还有一个学生在旁边认真旁听。
纪明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魏秋亭,冷哼道:“我记得你学的西医。”
“学西医的就不能了解中药,博采众长?”
“说明你哪方面都是半吊子的水准。”纪明川嘲讽了一句,就没再理会魏秋亭,跟基地负责人聊了聊,就准备组织其他学生上来,还顺带训了几个一直在摸鱼划水嬉戏打闹的学生。
路禾知道这个年纪的人玩心重,不过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玩得起来,不过本来大自然就是最初的游乐场,就算条件不允许,也会自己去找乐子,人就是这样。
魏秋亭在边上对着路禾叹了口气,无奈耸耸肩,笑着说:“路老师,你也看到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就被人质疑专业水平,路老师记得要离这种人远点。”
纪明川一边听着,手上的青筋微微暴起,就看到魏秋亭站在田埂上,微微低下头,俯身在路禾耳边说了句什么,让他连旁边负责人跟他说的话都没听清。
“纪老师?”对方问道。
纪明川回过神,眼神不善地盯着魏秋亭,眉头紧紧蹙起,却对上了魏秋亭一个不怀好意的表情。
那家伙跟路禾说了什么。
“路老师之后打算去哪高就,让我参考参考,之后说不定还能一起做同事,毕竟在这里遭人针对排挤,这种压抑的职场关系不利于身心健康,要是久了人都要抑郁了吧。”魏秋亭压低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路禾听着对方张口就来,要会因为纪明川的态度就郁郁寡欢,就不是魏秋亭了,而且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备受打击的样子,更像是乐在其中。
“你别总是说笑了,如果想气纪明川,也不需要经过我吧。”路禾一直就清楚纪明川跟魏秋亭的关系不好,也不知道对方在刚入职的时候两个人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总觉得有时候他在场的时候,魏秋亭像是故意用他来气纪明川一样。
魏秋亭对他的态度,他都看得清楚,如果对方的举动没有影响到他,他也不介意魏秋亭拿他说些玩笑话。
他回头看了一眼上来的学生,手上腿上都沾了一层泥,一个个巴不得冲去洗手间洗一洗。不过在这里只是简单冲洗一下手脚上的泥,一会回民宿再做一下整理,就得去赶飞机。
“刚刚干了这劳什子农活,现在让我们拉练走回民宿?”有学生差点没爆出粗口,牲口也得歇会吧。
“三公里嫌少?那就给你加到十公里。”纪明川正在擦拭眼镜,虽然摘下眼镜,可冰冷锐利视线没了镜片遮挡显得压迫感更足了,他冷冷地扫了这个学生一眼,薄唇微张,“刚刚的话,你给我组织好语言重说一遍,劝你想清楚再说。”
路禾站在外面的小院里,听着旁边吵吵闹闹的说话声,和从刚刚开始就没停下的水声,突然笑了一下,把手上喝完的塑料水瓶扔进垃圾桶,然后朝着他们走过去。
魏秋亭没下田,手脚干干净净的,所以没跟他们抢洗手间,拍了拍裤子上一点都不存在的灰,慢悠悠站起来。
心想他也不是利用路禾去气纪明川,更像是用纪明川的事,跟对方找话题,不过对方一点都没看出来啊。
第148章 他的角色(一更)
等走了四公里回到民宿, 一些人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毕竟今天一天不是爬山就是干农活,后面还是水泥路和山路交替走徒步了一个小时。
纪明川站在门口大气都没喘一下, 除了发丝和身上的衬衫有点凌乱,但从对方的脸色上一点都看不出剧烈运动过的迹象。
那张冷冽瘦削棱角分明的脸, 还是那么不近人情, 尤其是冷冰冰地叫出几个人名的时候, 在那几个学生眼里, 对方的形象顿时变得比索命的恶鬼还恐怖了。
“你们几个是中途离队坐车回来的。”纪明川皱着眉, 冷笑道, “怎么,我还能冤枉你们了?既然那么不喜欢集体活动,现在大家都休息的时候,我来给你们单独布置一点任务。”
纪明川给了路禾一个眼神,路禾知道对方的意思应该是让自己先上楼,对方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罚这几个学生,但他知道纪明川有分寸, 所以也不担心。
等车来接他们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这段时间刚好能休息一下收拾东西,再洗个澡,而且他可能也需要时间, 找人好好聊聊。
路禾的视线落在前面那些说说笑笑一边上楼的那群男生身上。
这些人从他身上走过的时候像是铺面卷起一股热浪,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精神气, 不过路禾并没看到那个即使在这群人中也依旧显得鹤立鸡群的高大人影。
以往对方会被几个玩得好的男生簇拥着说说笑笑, 眉眼中是藏不住的得意光彩,在这群张扬另类的学生中,更显得嚣张恣意, 无所顾忌。
他收回视线,准备上楼。
这家民宿在旅游淡季不会住进那么多客人,他们刚刚扎堆回来的时候,整栋楼都变得闹哄哄的,民宿老板也靠在前台的柜子上,叹着气说了句:“年轻真好。”
路禾笑着点了点头,那民宿老板知道他们过会就要退房,还忍不住想多闲聊几句。
对方是一个中年女人,她儿子也跟这些学生差不多大,去年刚去外地读了大学,感到亲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平时可没有机会看到那么多长得好看的孩子。
客人少的时候,她放个手机坐在一楼追剧,看着这些人进进出出,偶像剧都看不进去了。
这些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那些电视里明星还要好看,看着就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而且他们这条街其他开民宿的,或者其他店铺的,都有人跑来看。
别看民宿一楼休息区有时候坐了那么多人,都是邻里街坊跑过来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这些老师学生的。
他们南古水镇就这么点大,来了什么人一下子全镇都知道,看他们的模样一个顶一个的好,说是有剧组来拍戏他们都信。
“我之前看你那么年轻还以为也是学生,不过这几天相处下来,感觉路老师你真的比其他差不多年纪的人要显得老成很多,难怪会当带队老师了。”民宿老板笑着说。
路禾本来想解释一下,严格来说这次带队的应该是纪明川,不过看民宿老板还在跟他滔滔不绝,最后也没再解释,耐心地听对方说起这些事,特别是跟自己有关的,心里有点古怪。
他从没去思考过,在别人眼中,他会是什么样的。
“老?”路禾愣了一下。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是说路老师你气质沉稳,跟其他人很不一样呢,就好像……”
这个民宿老板想了一下,继续说,“好像不会动摇,对什么都看得很淡,要知道有的人再长个二十岁都做不到这样。”
等她说完有点抱歉地看着路禾:“不好意思路老师,我是不是有点冒犯?”
路禾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不会。”
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既然每个人最后都要进入把一切都看淡的天命之年,那在年轻的时候,才更应该,享受会动摇的日子,和情绪像海啸一样在胸膛里流淌的感受,那才是生活。
等他上了楼,民宿老板托着脸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路老师长得那么好性格有那么好有没有女朋友,要我生的不是儿子是女儿,怎么着也得撮合一下。”
“撮合什么?”
纪明川刚好走过来,让那几个偷懒逃了三公里徒步的男生沿着民宿旁边的大路,从门口到尽头那棵树下为止,来回跑十躺。
做错了事不罚,在他这里是断不可能的。
民宿老板摆了摆手,笑着说没什么。
等纪明川上楼她才松了口气,要说她今年也四十了,这位纪主任不管怎么样年龄都不会超过三十,可被对方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憷,一身完全都不收敛的攻击性,也就路老师那种好脾气能跟对方处得来。
民宿老板又坐回去拿着手机看了看自己常刷的社交平台,毕竟偶尔她也会在平台上运营自己的账号,如果有人来南古水镇旅游,就会被推荐到她的帖子,她也经常用这种方式来拉客。
突然有条热搜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亲子鉴定后,娱圈太子爷首次发博。
这名字一听,槽点满满,点进去一看,最前面是一个标红的账号,表明经过了平台的认证,不是被冒充的。
商-Vanrett:[图]
这个账号只是发了一张图,图上是一张摆在桌子上的暖黄的蘑菇小灯。
底下已经有了不少评论,看到这个账号,她发现自己也有印象。
这几天好像关于商家亲子鉴定的事在网上闹的沸沸扬扬,网友也很热衷去讨论一些豪门八卦。
而且娱乐圈一半的一线二线明星都签在商家名下的娱乐公司,这么看对方确实称得上是圈内太子爷。
[:说吧,这东西多少钱,说出来让我死心。]
以对方的身份平时会在平台里晒出来的东西,基本都是一些高奢,毕竟再贵的东西在他眼里都稀松平常,所以评论区一些人习惯性地开始跟着复制。
有的人也会问起之前亲子鉴定的事,分不太出来到底是真关心还是幸灾乐祸,不过当事人不回应,底下的人只能根据对方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的照片瞎猜。
商应欢的账号之前会在上面评价一些明星的长相,评价极其毒舌,不留情面,一些粉丝本来不满,可碍于对方算是自家哥哥的老板儿子,也没说什么,等到对方用一模一样的方式嘴了对家,心里突然有种诡异的爽,慢慢的也就平衡下来了。
几个人没被那大少爷嘴过,没被嘴过的都是糊得没被对方看见的,所以大多数人围在这里还是一种看热闹的心理。
[:我刚刚去搜了同款,拼夕夕三块五包邮。]
[:你说多少?]
[:也是用上同款了(微笑.jpg)]
[:起猛了,竟然有我能买得起的同款。]
民宿老板一边看一边暗叹这种大少爷还用拼夕夕三块钱包邮,觉得还挺接地气,就注意到这照片露出的桌子还有墙,怎么那么像自家民宿。
不过全国各地不知道有多少这么装修的,她也没太在意。
商应欢随手发了一条动态,就把手机丢在一边,然后把蘑菇小灯收进了行李箱里。
说不出为什么这么干,就好像刚刚一开门进来,看见那盏放在桌上的小灯,突然就想这么做了。
就像个想炫耀礼物的孩子。
他拿着衣服进浴室冲了个凉,想到今天到星州市,就会有人接他回祖宅,心情不知道怎么的有些烦躁。
等水从头淋到脚,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细长的眼睫被水丝拍打得翻翘起来,忍不住又想到了刚刚在农学基地的时候,路老师用纸巾给他擦脸的样子。
那种让人发痒的触感好像被刻在了他的肌肤里,让商应欢下意识把淋浴的水开大了,眼睛也紧跟着闭上。
不管是在雨里淋成落水狗的,还是满脸是泥的,又或者是干劲十足却摔得龇牙咧嘴脸色扭曲的,他狼狈的样子对方都见过,却从来不会在对方那双眼睛里看到其他的情绪,除了那个不断在变化的自己。
商应欢洗了很久,沉着脸一根一根手指地抠着指甲缝,等到指甲缝还有手脚的指纹上都没有一点泥渍了才肯罢休,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拿起外面的毛巾把顺着身体滑落着的水痕都擦干净,披着浴袍往外走,毛巾也随意搭在肩上,推门出去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差不多到了要退房集合的时候。
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吐出一口气,心想路老师应该也不想看他这么踌躇不前。
是不是父母亲生的又怎么样,是不是留着商家的血又怎么样。
起码他现在知道,比起缥缈的血缘,更让人割舍不下的,是长久的陪伴。
路老师……应该也会一直陪着他,起码在克兰霍顿的这几年,一定会的。
商应欢有点不确定地睁开眼睛,今天这么一折腾他也累了,打算一会去车上再睡一觉,晚上还得回祖宅去应付那一帮子人。
从小到大嫉妒他的人不少,但他也不是谁都配嫉妒的。
……
路禾上楼的时候,发现有个人就站在楼梯边上,见到他上楼后,视线立刻看了过来,看样子是在等他。
在穆云舒开口之前,路禾主动道:“现在还有时间,就进来聊聊吧。”
就算穆云舒不来找他,他也希望能跟对方聊聊,毕竟他能看得出对方这一路上,都好像心里压着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