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周兰又端着几盆炒菜过去:“俺啥都不会,就做饭马马虎虎,炒了点菜你尝尝,别客气,吃完了还有……”
啃了不知多少年的压缩饼干,谢云逐哪里受得了带锅气的炒菜的诱惑,顿时被香迷糊了。这次他把遮阳伞掀开一点,露出了脑袋,破天荒地说了声谢谢,接过菜后又很快缩了回去。
“噗噗噗——”阿兮那伙人肩膀抖动着,捂着嘴拼命忍住笑意。好不容易轻松一天,大家撩猫逗狗的闲心都起来了,变着法儿去投喂大佬。
到最后,只见那朵遮阳伞蘑菇不厌其烦地朝着祭台边挪动挪动再挪动,大家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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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大家都拿出了包里的好东西,互相分享,一起喝酒聊天。虽然只认识了四天,但大家俨然已经是患难与共的亲密战友。
“要是梁越也在就好了。”徐宁诺有点感伤,“其实他只要熬过那一天就好了,大家团结合作,都会好起来的……”
“唉,早知道那天我和晓兔早点回来了。”黑背也一脸懊悔,“不然我们说不定能达成全员通关成就呢!”
老玩家们淡笑着,多少感到此刻的氛围有些奇异——他们习惯了在游戏中尔虞我诈、彼此提防算计坑害,这种和谐友爱的画风,就好像阴沟里的糖纸一样突兀。
不过管他呢,人生得意须尽欢,明朝暴死土里埋,片刻的欢愉享受便好。
篝火聚会之后,大家也都找到了自己的遮蔽物准备入睡,按照之前的安排,还是两三人一组轮着守夜。
一整个夜晚都风平浪静,早七点左右,徐宁诺被上一轮守夜的人叫醒,叫她守最后一班。她揉着困眼爬出棚子,外面高照的日头让她的生物钟不知所措。
因为夜里的狂欢大家都睡得很晚,此刻都在各自的棚子里休息,和她一起守这一轮的是周兰大姐,也是困得东倒西歪。
不行,不能睡……徐宁诺盘坐起来,一边深呼吸一边做了几个瑜伽动作唤醒身体,在外面的时候,这是她每早的必修课,会让她从一天的开头就精致起来。
说起来,在现实世界,她也是个坐办公室的小白领呢,做着说出去很体面的工作,尽管时常因为超前消费而左支右绌。
之所以进入游戏,其实完全是因为一时冲动——她有个闺蜜名叫陆嘉梦,她长得没自己好看,成绩没自己好,交的男朋友也不如自己的,而这恐怕也是她们友谊能维持这么久的原因。
然而她们大学毕业后,情况却截然相反,她做个了普通的小白领,开启了外表光鲜其实痛苦煎熬的996生涯;而那个向来只配做自己跟班的陆嘉梦,居然在职场上一路开挂,现在已经年入百万了!
徐宁诺压根不相信陆嘉梦有那种本事,她从一些隐晦的渠道听说了《混沌天途》游戏的存在,得知在游戏里通关就可以在现实中施展“奇迹”。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陆嘉梦肯定是偷偷用游戏给人生开挂了!
既然她可以,那么从小就比她优秀的自己为什么不行?怀着这样的心思,她进入了游戏,结果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咀嚼着后悔,她失去了困意,身旁的周兰已经歪着脑袋发出呼噜声,她便想着从包里找点吃的。带进来的沙拉轻食早已经在高温下发馊了,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好在她还带了一些代餐粉和能量棒……
忽然前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不忏悔吗?”
徐宁诺怔怔地抬头一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祭台下,正是前两轮和她一起组队、对她十分照顾的梁越。
男人看起来好像只是离开去上了趟厕所,还穿着失踪时的那套冲锋衣,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神情有一种忘却生死般的平静。
“我听到你们聚会的声音,所以就找回来了。真快活啊,怎么不叫上我呢?难道我不是你们的同伴吗?”
梁越遗憾地说着,双眼则一动不动地盯着徐宁诺,抬脚踏上了通往祭台的阶梯。
“越哥,你回来了!”徐宁诺结结巴巴道,“你之前去哪里了?我们找你找得好苦……”
“你不想我回来?”
“哪里的话,你可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呢,”徐宁诺咽了口口水,努力笑了笑,“我现在就把大家叫醒,大家看到你回来,一定会很高兴……”
“那么,你高兴吗?”梁越向前走了一步,手略一松开,一肚的肠子便都流了下来,徐宁诺想要开口尖叫,立刻就有肠子飞过来堵住了她的嘴。
“徐宁诺,当初你为了自己逃命把我推进浴缸里的时候,你有忏悔吗?”
“唔唔唔——!!!”
梁越已经不再需要答案了,微微笑道:“别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因为你并没有害我,而是将我引向了新生。”
“所以我回来了,”他的肚皮敞开,鲜红的肠子像拥抱的手臂一样四面八方地伸展,“我要带你走向一条更光明的路。”
“徐宁诺,”他用肠子拥抱了惊恐哭泣的女人,“欢迎加入肠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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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吊尸
“啊啊啊啊——!!!”
7:49,爬起来上厕所的晓兔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尖叫,惊醒了所有梦中人。本该守夜但禁不住睡着了的周兰大姐,睁眼看到了那一幕,吓得跌坐在地,也跟着哭嚎起来。
所有人都抄着武器飞快地冲了出来,谢云逐钻出自己的棚子,也为眼前的一幕打了个寒颤——
在距离祭台不远处的一道断墙上,挂着徐宁诺的尸体。
她的肚皮向两边敞开,里面被完全掏空了,而本该在那个位置的大肠小肠,被拉成了长长的一根,一圈圈缠在她自己的脖子上,成了勒死她的上吊绳。
“怎么回事?!”大家第一时间看向一同守夜的周兰,然而周兰面色大骇,已经吓得舌头僵直,从那模糊的哭喊中只能辨认出破碎的话语:“俺不知道……俺睡着了……”
“这点事都做不好,守夜怎么能睡着呢?!”
“这……对不住,都是、都是俺不对……”
宋自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大家也别怪周姐,幸亏她睡着了,不然没准也要遇到危险。”
“所以说为什么是这种死法?这是什么邪教仪式吗?”前一天还一起依偎着说女生间的小话,现在徐宁诺却被如此残忍地杀死,晓兔快崩溃了,“我早上起来看到,真的要吓死了!”
“救、救命,那肠子怪……追过来了?”黑背颤颤巍巍道,“它已经害死了梁越,现在连徐宁诺也不放过……”
“有可能,这是一种具有装饰性的死亡展览,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宗教意味,”谢云逐缓缓开了腔,“但也有解释不通的地方。为什么梁越是‘失踪’,而徐宁诺是被当场杀死并挂起来展览?有谁和他们两个比较熟悉,知道他俩的关系吗?”
“我跟他们熟一点,因为都是新人嘛,所以第一天的时候走得比较近。”晓兔说,“梁越大哥很靠谱,虽然也是新人,但是特别照顾我们。宁诺姐姐还偷偷和我说,这种好男人现在不多了。我没见他俩吵过架起过矛盾,梁越大哥失踪后,宁诺姐姐就一直很伤心的样子……”
谢云逐“嗯”了一声:“明白了,先把人摘下来检查看看吧。”
他嘴巴在动,但人没动。小队里有几个胆大的,只好主动上前,忍着恶心把徐宁诺的尸体摘了下来。
人所有的肠子加起来,足有七八米,现在就这么一圈圈地像项链一样挂在脖子上,让所有人都直观地感到了那长度,更不用说它还滴着黏稠的液体,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
傅幽一边忍着恶心替徐宁诺摘“项链”,一边露出了一个苦瓜似的笑:“我早说了是吊绳效应吧……”
阿兮忍无可忍:“呸呸呸,还不快打一下你的乌鸦嘴!”
“如果让我现在的手碰到我的脸,”傅幽闭了闭眼睛,“我就再也不要这张帅绝人寰的脸了。”
等他们把尸体大致清理好了,谢云逐才蹲下来,戴着手套检查伤口。他脸上没有任何嫌恶之色,给予这具尸体的,只有与对待活人一视同仁的不耐烦。
“撕裂状的伤口,是从内部被什么东西生生挤裂开的;死者的身体上,以及口中都有大量肠粘液,这堵墙亦是如此。”他说得绘声绘色,“你们可以想象肠子像蟒蛇一样缠住受害者,而她自己的肠子也跟着挤破肚皮钻出来,缠住她的脖子,拖到墙上挂起来……”
“呕——”看到尸体都没吐出来的周兰,被他描述得大吐特吐起来。
“做好准备吧,”谢云逐望向昨晚还兴高采烈,此刻脸色却如丧考妣的众人,“游戏正式开始了。”
这是老油条们的恶劣口癖,把第一个清理者的死亡,称之为“游戏正式开始”。
这本该轻松的一天,因为徐宁诺的死亡而蒙上了浓重的阴影。无法从尸体上找到更多信息后,大家便在离祭台较远的地方挖了个坑,将她的尸体埋了起来。
副本结束之后,她的尸体也会回到现实世界。她的亲人终究会看到这惨绝的一幕,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躺在床上散发出腐臭……那会给亲人留下何等的阴影,何等的悲痛,难免叫人兔死狐悲。
为了财富、地位,以及那些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就赌上自己的性命,这一切真的值得吗?然而当他们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他们已经身在副本中,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
那些新人的脸色尤其难看,实质般的压抑气氛笼罩在祭台上空。他们一铲一铲为同伴填上泥土,一同埋掉了自己的愚蠢和天真。
即使有一天的缓冲期,他们也感觉喘不上气来,抱团结队地一同出发,尽量只去近的地方,寻找下一轮可能的任务物品。
大佬给了不明确的指示,所有与“祭祀”和“战争”有关的物品,都可以纳入考量。所以大家放飞想象力,差不多把附近能拿的东西都一趟趟搬运回来,在祭台下面堆成了破铜烂铁的小山。
谢云逐闷头睡了一整天,但由于炎热和思虑过重,也没怎么睡好。毛球就一直兢兢业业地在他身边摇扇子,替他送来阵阵小凉风。
偶尔在这样的时候,谢云逐会感到有个小家伙陪着也不错——别人家的契神虽然大杀四方,但能像自家毛球一样傻乎乎地给自己扇半天扇子吗?
躲在帐篷里,他索性脱掉了上衣,全方位地给自己降温。毛球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盯着他,忽然道:“你好瘦呀。”
瘦,但是那身材又很漂亮,不是骨瘦如柴的干巴,而是每一块肌肉都生得恰到好处,就好像一把历经战乱的名刀,积蓄着深藏不露的力量。
但腰还是太细了,一看就是没好好吃过饭。当他背朝着自己的时候,还能看到隐没在裤腰里的半个黑色印记,就好像一个醒目的指引标志,拽着人的视线不住地往那里看。
那是自己打下的,证明他属于自己的烙印,每次看到这个印记,毛球的心里就涌现了无尽的满足。
“要多吃一点呀,”他碎碎念道,“多吃一点才有力气……”
谢云逐对他的评价嗤之以鼻,正好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便顺手抄起毛球过来擦了擦汗。
别提,这么个大热天,毛球居然还是蓬松干爽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转过头捂住脸开始嘤嘤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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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子时,大家纷纷拿着武器来交任务。大巫将两把法器交握在胸前,声音庄严洪亮:“用你们手中的武器,劈碎邪神的偶像!”
大家一愣,带回来也就算了,还要劈碎,这下彻底把邪神得罪了个彻底。只听“哗啦”一声,是谢云逐毫不犹豫地动了手,用刀劈碎了他面前的寿星泥塑。那蟠桃似的大脑袋,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里面是空心的。
无事发生。
大伙儿便也纷纷跟上,在大巫的注视下,或劈或砍或射击,毁掉了自己带回来的邪神偶像,然后将残片丢进了熊熊烈火中。
神光在他们额头上逐一亮起,从这象征般的举动中,一种莫名的决心和力量充斥了每个人的心,好像他们真的要握紧各自手中的武器,为太阳神讨伐异己。
“侍奉神君的勇士们,我看到你们佩带长剑挟着强弓,勇猛威武天下皆知,即使是大渊中的凶鬼和尸骸林中的罗刹,也要回避你们的锋芒。”大巫苍老的声音在祭台上回荡,“现在,我要你们去为我准备足够的鲜血,填满这尊鼎。”
说着,她竟然从火中取出了一只灼灼发烫的青铜鼎。
那是一尊不大的四足方鼎,每一面都雕刻着突出的兽面、花草以及繁复的太阳图腾,看起来生机勃勃、充满吉祥意蕴。
“也对,祭祀的时候少不了血,在殷商时期,甚至还会用到大量的人牲作血祭。”阿兮扶额,“问题是就算提前想到了,谁会真的去准备血啊……”
这副本的难度阶梯,刁钻得叫人防不胜防。
“嗯……”傅幽摸了摸下巴,“这鼎多大?十升差不多吧?”
谢云逐点了点头,“差不多是两个成年人全身的血量加起来那么多。”
大佬一张嘴,就是冲天的晦气,所有人都看了他一眼,既想让他别说了,又指望他多说点。
“没关系,从异教徒身上获取血还算容易。”宋自明道,有了神光和枪,他说话格外有底气,“明天大家一起行动,想办法杀几个异教徒回来。”
“是啊,大巫让我们收集武器,不就是叫我们大干一场吗?”鑫磊身上别了两把刀,挺起了精壮的胸膛,“坐以待毙的日子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要反抗到底!管他异教徒还是肠子怪,全都来问问老子的刀!”
但他们激动可没用,大伙儿还是看向了谢云逐,就好像迷途的旅人,习惯性地看看手里的指南针。
谢云逐道:“就这么办吧,先杀几个异教徒试试看——不过在此之前,要先确保安全地度过‘夜晚’。”
昨晚的阴影还没有散去,不知所踪的梁越、惨死的徐宁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谢云逐安排所有人沿着祭台用家具等物做了一圈防御工事,又将剩下的10个人重新分了四组,每组安排两小时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