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自己的口头禅,忽然从他口中冒出来,谢云逐还有点不习惯,“哦,毛毛想到主意了?”
“嗯。梦神关闭了兰因通向外界的门,所以我一直认为无法再召唤‘可能性’。”弥晏盘腿坐在枕头上,“但是现在想想,这或许是一个巨大的误区。”
谢云逐不由坐直了一点,心脏也砰砰跳起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搞清楚这个“可能性”究竟是什么,但每一次只要能召唤过来,就一定可以起死回生、力挽狂澜。
“因为‘可能性’并不止存在于那个世界。在你身上,在小原身上,还有在兰因的许许多多人身上,我都曾感受到‘爱’。”弥晏的手按在了他的心门上,感受着他蓬勃的心跳,“只要有‘爱’的地方,就存在着‘可能性’。”
那岂不是能从兰因直接召唤“可能性”了?!谢云逐先是跟着一喜,然而头脑很快冷静下来。一个东西假如本就存的,但直到现在才被注意到,那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它太过弱小,存在感稀薄,不堪大用。
“这些土生土长的‘可能性’能够利用吗?大概有之前的几分实力?”
弥晏摇了摇头:“从另一个世界召唤来的‘可能性’,拥有神明级别的力量,之前我召唤的也都是那些。相比之下,从普通人身上提取出来的‘可能性’力量微弱,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果然不出他所料,对付一些小虾米也就算了,想要凭借这些可能性去对付梦神,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但是我们曾一起清理过兰因不是吗?”弥晏继续道,“我们曾经帮助过很多很多人,将他们的噩梦变成了美梦。一个人的爱虽然稀少,但是千千万万人的爱组合起来也会是巨大的力量。哪怕不能对付梦神,但能够帮我们挣脱噩梦的话,也足够了。”
“你说得对,不能忽略这部分力量……”谢云逐倒是在此基础上,有了一些新的灵感,“话说回来,你还记得刚才那个长头发的救援者吗?”
弥晏点了点头,那个救援者是当年真正救过小原和今川百姓的人,她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将力量笼罩整片地区,实力不容小觑。
“我认识她——虽然是幼年版的——她的小名叫小桃花。”谢云逐扬起眉毛一笑,“和她一样强的鬼还有好几个,都是我的小弟——好毛毛,现在我有挣脱噩梦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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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柔和温暖的力量如水波扩散,在没有路的大地上掀起尘土,在夜空中与风激荡。它那样轻柔,却又广袤无垠,遍布四野,那是冥冥中一种无声的呼唤。
同一时刻,兰因所有的清理者和鬼魂们都抬起头,望向了某个远方。仿佛月亮的引力搅动潮汐,爱神的意志正在与他们联结,那一刻所有人与鬼的心跳都合上了节拍,呼吸都落入了同一个节律。
他们都蒙受了爱的感召。
“我在哪里呀……”迷路的孩子懵懵懂懂地朝着光走去,他闭上眼睛,可是每一步都踏在正确的路上。
“是强大的神契者!他指明了道路!”某清理者的临时据点中,被异状折磨得精疲力尽的清理者们,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喜悦,“就是那个方向,快,我们也去帮忙!”
“好熟悉的力量!是艾深老兄回来了!”血池中探出一个没脸没皮的脑袋,兴奋地咋咋呼呼,“娘子,当初多亏了他撮合,咱才能相知相守这么多年!”
它怀里抱着的一个红盖头鬼新娘,笑得脸都裂了,“可不是么,这恩情必须还!老尸,走,咱可不能落在别人后面!”
在遍布着荒凉梦境与无尽迷宫的城市里,众生穿越重重迷障,被光芒牵引前行。纵有旷野迷途,爱会指引方向。
走在最前面的是却是一群奇怪的孩子们。
“所以说,小云哥真的叫我们了吗?”留着曳地长发的女鬼小桃花,欢呼雀跃地问道。
无脸的金发男鬼点了点头,他怀中的小熊呼呼笑道:“当然啦,他喊我们去玩一个超有意思的游戏呢!”
“什么游戏?黎洛,快告诉我嘛!”
“噩梦游戏——就是进入别人的梦境里面,与梦魇厮杀的同时找到唤醒噩梦主人的契机,破解一重重噩梦……”
一个浑身尸斑的小鬼挠了挠头,没怎么听明白,“也就是说……要把那些梦魇全部杀光光?”
“哈哈!”小熊咧开嘴笑起来,“你说得没错,就是要把他们全部杀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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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谢说老公那句话的语气请参考BV1H7411g76h
这么古早的梗不知有没有人看过hhhh
第154章 反击
“你是说, 我的老公仍是爱我的?”体型硕大的怪物大马金刀地往地上一坐,把她的大砍刀插在了一旁的地上。血珠从她的脸颊和发梢上滚滚而落,她坐在那里就像一座淌着血瀑布的大山。
“是啊, 我已经斩断了他和小三的孽缘,重新绑牢了你们之间的红线,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你和你的老公分开了。”弥晏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是掌管着姻缘的爱神,你可以相信我的话。”
“太好了,我就说这死鬼只是一时糊涂,他的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怪物热泪盈眶, 一把抱起了地上的老公, “亲爱的,你回来就好,我不怪你, 都是那个贱人的错……”
然而这一抱似乎用力太猛,以至于本来只有一层薄薄皮肉连接着的脖子忽然断了, 老公的脑袋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血从脖子的断口里喷发出来。
弥晏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 以免被血溅到。
怪物却结结实实被血喷了满脸, 她一把捂住那个咕啾冒血的断口,哭道:“老公呀,你的脑袋怎么断了, 我也没使劲啊?!”
她心情激动用力太猛, 老公被砍得七零八落的身体立刻被晃得散了架,断肢和尸块噼啪落下——老公看起来像是死了有一会儿了。
“没事儿,老公, 我这就把你捡起来,回去缝缝还能用。走,我们回家,以后好好过日子……”
趁着怪物在那儿拼凑尸体,弥晏一退再退,悄悄溜出了那个溅满放射性血迹的房间。
谢云逐就躲在拐角处偷看,也真替他捏了把冷汗,这爱神不好当啊,怎么还要管阴间的事呢?
弥晏和他碰了头,立刻悄声问道:“那个女的逃走了?”
“跳窗走了,好险,就差一点点就要被逮住了。”谢云逐拍了拍胸口,依旧心有余悸。他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弥晏就靠在椅背上,凑过来听他说话。
就在十分钟前,谢云逐在危急关头做了一个生死抉择。有一半的几率完全是个死局,而另一半几率通向生路,在缺乏线索的情况下,他几乎是凭本能在一秒钟内作出了决定。
万幸,他赌对了。
事情说来并不复杂,一开始他和弥晏凭借身材优势,在楼内仔细搜寻,发现那个渣男和小三其实躲在了不同的房间里。原配化身的怪物正拖着大砍刀杀过来,她先进入哪个房间,就必定会将里面躲着的人劈成碎片。
问题在于,这个梦境的主人究竟是那个渣男,还是那个小三?
他们必须保护梦境的主人,才能化解噩梦,所以那一刻的抉择忽然成了生死攸关的事。而谢云逐给出的指令是,让弥晏把怪物引入渣男躲藏的房间,自己进入小三的房间帮助她逃跑。等到她跑到自认为安全的位置,这一重噩梦应当就会破解。
“所以说,你是怎么猜到梦境主人的?”弥晏好奇地问。
“直觉。”谢云逐冷静分析道,“梦境主人的潜意识里充满了恐惧和自我贬低,将原配想象成一个强大残暴的怪物,这更符合偷情女性的心理。出轨是对原配的极端蔑视,我想如果是那个男人,他不会认为被隐瞒的妻子有惩戒自己的能力,他说不定连被发现的噩梦都不会做。”
作为爱神,弥晏都没有他对婚姻如此深刻的洞悉,不由感到佩服,“阿逐什么都知道。”
“人性罢了。”谢云逐啧了一声,“不说这个了,你的呼唤发出去了吗?现在有多少响应?”
“我能感觉到,一个个微弱的可能性在向着这里集结,”弥晏从后面环抱着他的脖子,把下巴垫在他的肩窝上,“有成千上万个之多,就好像水滴组成的浪潮,最先到达的那几个最为强大,已经开始侵蚀噩梦的边缘。”
“好,那么突破噩梦已经不是问题了。问题在于出去的一瞬间,我们就会直接和梦神对上。凭借现在拥有的‘爱’,你觉得你能在祂手下坚持多久?”
弥晏歪头想了想,然后道:“十分钟——会不会有些太短了?”
“那就十分钟,”谢云逐知道哪怕是这十分钟,也是弥晏拼死换来的时间,他侧过脸来在弥晏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去找到离开兰因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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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开始,谢云逐对黎洛那群小鬼发出的召唤就有所不同,并非是“请求支援”,而是“来玩吧”。
游戏么,自然会有输赢。那群心高气傲的小鬼是绝对不想输的,于是干得格外卖力,一个个跟人形炮弹似的,几乎是平推了外面几重噩梦。
然而和他们比起来,谢云逐想赢的心只会更热烈。当然了,除此之外,他还具备赢的实力和手段。
以至于最后双方顺利会师后,那群小鬼全都呜哇大叫起来,蛛蛛在地上打滚,黎洛更是把气得把小熊摔在了地上。
不算谢云逐之前破解的两重噩梦,一共剩下七重。小鬼们从外向内拆解了三重,而谢云逐和弥晏从里向外突破,一共干碎了四重。
是他们赢了。
“为什么啊?我不活啦!”小桃花以发洗面,“又输给小云哥了!为什么不能让我赢一次啊!”
“该死的,一进到噩梦里我们就全部变小了,只有甲壳虫那么大,所以才会打不过噩梦主人的!”蛛蛛无能狂怒,“这不公平,重新来!下次一定赢!”
黎洛捡起小熊,砸了他的脑袋一下,“笨,变小的话大家都是一样的。再来一次我们还是会输!”
谢云逐看着他们叽叽喳喳吵作一团,笑而不语。他能赢当然有能赢的理由,一个是他身边带着大杀器弥晏,一个是他早已总结出了变小变大的规律:事实上,他们在梦境中的大小,和他们自己的存在感有关,所以刚进小原梦境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剥了皮的老鼠大,随着梦境的推演,就慢慢恢复了正常人的大小。
也就是说,只要适当提升在噩梦主人心中的存在感,他们就可以变大,做到更多的事情。利用好这条规律,破解剩下四重噩梦就变成了手到擒来的事。
当然,现在可不是炫耀胜利的时候,谢云逐板起脸,打断了小鬼们喋喋不休的争论:“都把嘴闭上。既然是我赢了,那接下来就必须听我的安排,明白了吧?”
小鬼们虽然狂傲,但好歹具有愿赌服输的美德,都乖乖点了点头。
目前他们正处在谢云逐和弥晏的总统套房里,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撑起了隐匿屏障,好让他们躲避梦神的注视,算是勉强挤出了喘口气的余裕。
谢云逐走到窗边,向外窥探,以便掌握局势。这一看之下,形势的严峻远超出他的预料:
他看到大地上满是疮痍,曾经灯火辉煌的城市已经变作了一个巨大昏暗的迷宫,层层叠叠的建筑好像消化系统的褶皱,像消化食物一样蠕动着,吞没彷徨其中的众生。地上几乎没有光亮,一片绝望死寂的昏黑,而天空却亮着漫天闪烁的碎星,好像一只只迷离的眼睛。
不,那不是星星……谢云逐恍惚了一瞬,忽然有所警醒。这个东西他见过的,在梦神的伤口里流淌出来的他的“血”——那显然就是“梦”本身,此刻肆意流淌,遮蔽了夜幕,成为了新的天穹。
而在那梦境最浓郁之处,他看到了波比。他的小狗像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一样动弹不得,那扭曲一切的力量依旧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体里倾泻。而在波比身旁,那阖动着巨大羽翼,搅动夜风与云流的神主,果然就是……
谢云逐的思绪忽然又断了一瞬——这该死的熟悉的感觉!——等他晃过神来,他已经高高昂着头,隔着一扇窗,与夜空中的神灵完全对视了!
那根本不是人类能承受的目光,好像有着黑洞一样的引力,正在引渡他的灵魂,一整个宇宙一样的压力铺天盖地地压下来,要他战栗,要他臣服。
隐匿屏障毫无意义,他们早就被发现了;从噩梦中厮杀出来也毫无意义,只要梦神想,就可以把他们丢进一整个兰因的噩梦中;反抗毫无意义,他们不可能对抗一位神明,更何况祂还执掌着那至高无上的权柄……
“阿逐!”弥晏忽然一把揽住他的腰,一下将他从那种侵入性思维里唤醒了。谢云逐被他从身后紧抱,耳边听到他沉着冷静的声音,“不要和祂的眼睛对视。”
这样说着,弥晏却仰起头,毫无畏惧地看向天空,那双炙热的眼瞳是初生的日轮,不畏惧任何夜晚的迷梦。狼群里刚长成的崽子亮起獠牙,要去挑衅头狼的威权。
然后他低下头,当着梦神的面,吻了吻谢云逐的耳朵:“十分钟。”
十分钟,他来抵挡梦神,谢云逐去找到出路。
谢云逐无言地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所有的信赖、珍重、关切都无需言说。然后他们各自坚定地向前,去面对各自的使命。
弥晏毫不犹豫地走出了隐匿屏障,他站在富丽大酒店顶层的窗棂上,继续向前一步,没有坠落,却是凭空踩在了空气中。他的脚下,是灯火黯灭的大地;他的头顶,是笼罩兰因的梦魇。
凭着心中充斥的爱意,他让爱神的领域蔓延,在这天与地之间,造起了属于他自己的城池。那些蒙受召唤而来的人们,在疮痍的大地上抬头仰望,会看到黑夜中的小小太阳,散发出明亮的辉光。
如同往常一样,弥晏用心去感受那些爱意,他们中有不少鬼魂,是阿逐和自己曾经帮过,将它们的噩梦变作美梦。兰因的鬼魂没有忘记,所以它们来到了这里。
还有许多聚集于此的清理者们,他们并没有迷失,也没有恐惧,来到这里是为了践行人类可以不受操控而活着的自由,他们将与自己一同反抗梦神的暴政。
爱是生生不息的回声,涓滴细流也可以汇聚为海洋,那些细小的可能性聚集在起来,将会成为他的刀刃与弓矢。
点点金光在手中汇聚,弥晏缓缓抚过手中那把长弓,力量充盈手心的感觉已经久违了。当他将弓弦拉成饱满的月轮,脑海中的一切杂念便消失殆尽,只剩下空旷的风声。
“该死——”梦神暗骂一声,当被那箭镞锁定,没有任何神敢不避他锋芒,即使是祂。哪怕关闭了兰因的门,可爱神竟还能汇聚起如此磅礴的能量,该说不愧是他吗?这个曾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的家伙……
“去吧。”松开弓弦的一瞬,弥晏闭上了眼睛,夜风扬起他的白发,他的心里一片空净澄明,只留下最纯粹无暇的杀意。
倏忽之间,那闪光的长箭划破夜空,如一颗灿烂的火流星,黑色的梦魇沿途被撕裂,如滚滚浓烟被风吹散,留下一道笔直的穿云之路,直指梦神的眉心!
第155章 神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