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地上完成了召唤仪式,招来了阿波罗的战车。
而驾驶着这辆战车的,果然是傅幽。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谢云逐用脚趾都能猜到他脸上苦哈哈的笑——骚包惯了,这下变成最耀眼的信号灯了!
天狼星果然被吸引着朝他追去,傅幽被追得好不狼狈,像是一颗发癫的流星在空中闪转腾挪。不得不说他还是深谙逃跑艺术的,那几匹马也够给力,好几次转了个大急弯,堪堪躲过了肉球的迫害。
果然,肉球的转向是弱点,它太过庞大,每次跃迁都会被惯性甩出去一段距离;内部又不能统一,时时都在掐架,故而外部的环境越复杂,它的动作就越迟缓。
谢云逐停在天的一边,一块乌云飘过恰好将他和雪橇车挡了个大半。他正忙里偷闲地观察着局势,忽然就见那道金光朝自己射来——
该死的傅幽正驾驶着日车朝这边冲刺!
不要过来啊啊啊——!!!
谢云逐想也不想,拍着驯鹿屁股就跑,然而傅幽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理,像块恶心的牛皮糖一样黏在他后面不放。
而天狼星,就这样带着无穷的威压迫近了,第一次谢云逐和他靠得那么近,甚至看清了头顶上两个长毛的洞穴——那是一具神尸的鼻孔。
他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都要冻结了,心跳快得超出了负荷,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利用一个转向拼死甩开肉球,那一瞬间有数十根手指就贴着他的脑门扫过!
而傅幽居然还牢牢地跟在他后面,甚至一扬鞭子与他并驾齐驱。
狂风送来了他的大呼小叫:“救命救命救命!我跑了这么久,该轮到你了吧!”
“滚滚滚!”谢云逐大怒,“毛球,掏家伙!”
“得令!”毛球立刻从他的包里翻出了《撒旦圣经》。
“伟大的堕天使之王,坠落的拂晓之星,您是罪恶的伊始,不义的开端,唯有在您的反抗中我们能找到救赎之路!”毛球握紧《撒旦圣经》,飞快地念诵道,“赐予我力量吧,我愿将我的一切献给您!”
一只地狱血手凭空出现,缠住了傅幽的战车,勒住其中一匹马的咽喉,它的尖爪刺入马的皮肉,转瞬间就把它吸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干尸!
更多的血手,如同空气传播的瘟疫,紧接着涌向另一匹马。剩下三匹马顿时受到惊吓,脚步大乱,咴咴叫着左冲右突,险些将傅幽甩下战车。
毛球警告道:“离我家阿逐远点!不然下个就吸你!”
警告归警告,他已经将《撒旦圣经》挥舞起来,转眼又是一只巨大的血手,阴郁黏稠地朝日车袭来!
“你XX,你还真是翻脸无情啊!”傅幽也是毫无风度地破口大骂,见势不妙立刻调转缰绳,一溜烟地朝另一个方向飞窜。那延伸的血手差不多是撵着他的屁股追上去,将他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撵出三里地。
这一耽搁,天狼星果断追逐着他的光辉而去。这一次傅幽阵脚大乱,已经是无处可逃,在天狼星吞天噬地的巨口下,他果断割断了缰绳,放任自己向下坠去,而天狼星这一大口,只吞掉了那四匹被吸成干尸的马。
从这个高度摔下去,是个人都要死了,但考虑到傅幽小强一样的生命力,谢云逐又有点不太敢确定。
他来不及多想,因为天狼星居然没有朝下追击,反而调转方向,朝自己追来!
而他的驯鹿气喘吁吁,已经累得口吐白沫,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不少。
此刻距离副本结束,还有30分钟。
谢云逐凭借高超的驾驶技术,和血手的些许抵抗,侥幸逃脱了两次。等到第三次的时候,他自己也感到时日无多。
毛球勇敢地站出来,浑身的毛在风中飘舞,“阿逐别怕,我来保护你!不就是个大肉丸子吗?它连毛都没有!”
英勇的台词没说完,他就被谢云逐粗暴地塞回了衣领子里。
毛球贴着他高热的胸口,感到了他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愿意为了保护阿逐付出生命。
而谢云逐仿佛能读懂他的心,说话时伴随着胸腔的震动:“你个废物能做什么,乖乖待着别动!”
毛球呜咽了一声,他知道自己太弱小了,不像那些了不起的神明一样,有毁天灭地之能。他甚至连保护自己的心上人都做不到。
要是有更多更多的爱就好了,爱会成为他的光环和羽翼,他的王冠和权杖,爱是一切力量的渊源……
“阿逐、阿逐……”他抱着谢云逐的脖子,“去黄金海,去那个充满爱的地方……”
谢云逐下意识一低头,便与他金色的眼瞳对视了,毛球更大声道:“相信我!带我去黄金海!”
谢云逐一咬牙,操纵缰绳调转方向,直直地朝着天狼星冲去!
黄金海的方向就在那里。
而天狼星完全没预料到他自杀式冲锋的行为,已经完成了跃迁,闪现到了他身后,与雪橇车恰好完成了一个极限换位。
这一次,谢云逐不再与他缠斗,竭力冲向前方,那片烧成金色的大海正在前方,那片埋藏着太阳神与大巫的地方!
而他连毛球能做到什么也根本一无所知!在这垂死挣扎的时刻,他像疯了似的去赌一个幼神的许诺!
论直线速度,他不可能是天狼星的对手,以至于他抵达黄金海上空时,天狼星也对着他张开了巨口。
这一次谢云逐看得足够清楚,原来那口中层层叠叠的,不是嶙峋的牙齿,而是更多交缠在一起的神尸,那些胳膊密密麻麻地伸出来,成千上万只眼睛贪婪地等待着即将入口的养料。
“跳!”毛球拉着他的手,直直地从雪橇车上跳了下去,“别怕,我会拉着你!”
谢云逐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英勇一跳,然后一切都变作了拉长的速度线,失重急坠的感觉让他连挣扎都做不到,底下沸腾的黄金海转瞬间就逼近眼前!
一种本能正在冲破身体,毛球无师自通地开始想象,这片空间属于他——虽然只有很小的一块,但这是他的领域,一切由他主宰。
他握紧了谢云逐的手,然后宣布此方空间的重力并不存在。
停下——
空间在那一瞬凝滞,他们真的悬停在了半空。
这是第一次,毛球凭自己的力量做到的,小小奇迹。
明明是个蒲公英一样的小东西,居然真的能在空中拉住他。不可思议之余,谢云逐感觉脚底心都要烧起来了,“不是,我们还在往下掉啊!”
“我、我知道……”毛球的脸都憋红了,“我在努力、努力……”
说着,他俩同时一抬眼,就看到头顶的天狼星,如扑食的老鹰般俯冲而来!
毛球一咬牙,爆发出了他神生里最大的力量,猛地把谢云逐朝某个方向一甩。谢云逐猝不及防就被甩飞出去,心在胸腔里咕噜乱滚,脑浆也快被离心力搅匀,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感到自己被什么甩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上。
“抱紧了!”阿兮的吼声从耳边传来,“这鹤有毛病——根本——停不下来!!!”
因为太过颠簸,阿兮的一句话都被甩成了三段。
不用他说,谢云逐已经抱住那扑腾的大白翅根,把自己死死地焊在鸟背上,原来接住他的正是阿兮的战斗冲锋鹤!
在那剧烈的颠簸中,他努力地扭过头,去寻找毛球的身影——太迟了,为了把自己甩出去,毛球也被迫承受了反作用力,加速向下坠入了黄金海中。
他只有那么小一只,落入这涌动岩浆般的大海,连朵小水花都溅不起来。
谢云逐怔了怔,其实也不能说有什么感情,他本还打算在副本后找个机会把毛球处理掉呢——可是,这的确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不顾一切地为他拼命,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要保护他。那双懵懂的、明亮的、只映着自己的眼睛,那些拥抱着他安然入睡的夜晚,从此不会再有了。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就认真给毛球取个名字了。
这样也不算白来世上一遭。
早就说过不该找契神,来到他身边的人,都只会有这种下场。很难得的,谢云逐那颗炼得比铁石还冷硬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更加深层的痛楚,似乎要从内心深处翻涌上来。就好像回到了被铃声的幻觉所蛊惑的那一天,记忆的死灰里亮起了明灭的火星,把他的心都烫出了鲜血淋漓的洞。
停下——谢云逐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不要被那种情绪吞没,他必须将注意力放在战场上。
天狼星在黄金海上不断闪烁移动,仿佛在寻找,或者说在“思考”。这可能是毛球为他争取的最后一点宝贵时间。
谢云逐转过头想和阿兮商量对策,忽然一张讨人厌的脸从另一边翅膀上抬起头:“嗨!”
“嗨你大爷。”谢云逐的脸顿时黑了。
不要脸的傅幽,居然还苟活于世,谁批准的?
“没办法,”阿兮趴在中间扒拉着仙鹤的背,努力调和矛盾,“我毕竟欠了他一个人情,而我又是一个不忍心见死不救的好人。”
“看看,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傅幽恬不知耻地甩了甩头发,浑不知狂风已经把他珍爱的发型吹成了拖把头。
“家人们我看不了表,现还剩多久?我感觉已经坐了一个世纪的云霄飞车了!”阿兮又问,她的栗色长卷发在空中狂舞,化作凶器随机抽打旁边两个男人的脸。
“还剩24分钟!”傅幽一张嘴就吃了一口秀发,“大妹子,出去后我给你介绍个Tony,把头发修修吧!”
“谢了傅哥,你介绍的我放心!”
见他俩的烦人劲不减平时,谢云逐的心也平静下来了,嗯,倒不如说是心如死水……他干巴巴地插了一句:“肉球看过来了。”
又道:“这鹤是不是要飞不动了。”
这两句,成功地让两人闭上了嘴,瞪大了眼。
阿兮立刻指挥着仙鹤往地面俯冲,碎碎念道:“阿弥陀佛,渡人先渡己……家人们,是我把你们丢下去,还是你们自己跳?”
“说好的不忍心见死不救呢?!”傅幽喷了,“就你还他妈好人呢!”
“放屁,活人才能当好人,死人只能是死人!”阿兮振振有词,表现出清理者的平均素质——在游戏里,不以自己为中心是活不久的,“我已经救过你们一回了,接下来你们自求多福吧!”
“你先想办法让这只鸟用脚降落!”谢云逐掰着仙鹤翅膀,努力调整重心,充当人形平衡器。终于在一阵狼奔豕突之下,仙鹤成功地以猪拱地的姿势落地。
就这飞行水平,仙鹤还敢有意见,一阵狂甩把两个超载的男乘客都甩了下去。
脚落地的那一刻,谢云逐顿时感觉腿就像面条一样软,一下就大字型躺倒了。傅幽没比他好多少,扑到在地变成了一个ORZ的姿势,“我就不该把老头鬼送的拐杖丢了……”
没有了载具,还剩20分钟,两人凶多吉少,无非就是个先死后死的问题。傅幽勉强撑起胳膊去查看情况,口中喃喃:“我肌肉含量高,肉柴还塞牙,天狼星大人先吃他……”
“……”谢云逐光顾着喘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精神和肉.体都濒临极限,他已经很努力地去活着,活过这七天,活过这三年,可死亡终究会到来,他已经学会了用足够的平静来等待这一瞬的终结。
并感到如释重负。
阿兮趴在鹤背上,居然没有立刻溜之大吉,而是不可思议地盯着前方:“你们看——”
谢云逐循声偏过头,便见到那片黄金海上立着一个人影。明明隔得那样遥远,可是祂的形象却又那样清晰——
那是一位白发金眸的天神,皎月的光辉流转在祂的发间,太阳的金黄点亮了祂的双瞳,那俊美无俦的容貌如山河日月般不朽。祂身着一袭古朴的青衣,雪白的云流缭绕身旁,大巫口中的神君必定是如此神圣庄严,才会叫人甘愿在长夜中守望千年。
而天神的手中所握的,是一把雕金饰银的华丽长弓,沸腾的黄金海涌到祂脚边就颤抖着止息,亲吻祂的鞋尖俯首称臣。
天神凝视天空,将弓拉至满月,手中却并没有箭。却见那黄金海一潮潮升起,如金鸟拖着华丽的尾羽绕着他的指尖飞旋,凝成一支金色的长箭。
此刻,箭尖凝聚着金芒,对准了西北方的天狼星。
第27章 “可能性”
“是东君!”阿兮和傅幽同时反应过来, 正如祭歌中所唱的一般,当代表灾兵的天狼星降世,东君将挽开弓箭, 西北望,射天狼!
“不对, 东君已经被消化成一滩了,”傅幽立刻道,“这可能只是祂力量的残余!”
然而谢云逐却有了一种奇异的感受,没有任何证据,他只是直觉地感到,那个存在并不是东君, 或者说, 不完全是。
天狼星在这样的瞄准下,竟然浑身战栗,似是恐惧, 又似是爆发的先兆。如同野兽在遇险时会尽力夸大自己的身形,天狼星也在不断扩张, 那些紧密交缠的神尸迅速展开, 就像一个急遽发酵的面团, 很快涨成了原来的三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