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漠然地挣脱了梁越的手,推着小推车去找阿兮和傅幽会和。两个人的素质明显好过平均值,一晚的休息后都显得精力充沛。
由阿兮带路,他们一路朝着西北方进发。
找乐器的优先级毫无疑问在第一,阿兮循着记忆,很快找到了一栋很显眼的小洋楼,“对,就是这家没错,他家客厅里有一架钢琴。”
阿兮推开门,眼睛就瞪得溜圆——客厅本该摆放钢琴的位置,是空的。
而且,很显然,这架钢琴刚被搬走没多久,因为地上的灰尘还明显留着一架钢琴的轮廓!
“有队伍比我们快?”阿兮惊道。
“不可能,我们绝对是第一个朝这个方向走的小队。”傅幽立刻道。
“也是,况且在废墟上搬运那么大的物件,不可能不被我们察觉。”阿兮挠了挠头,“那咱这是……见鬼了?”
“滋啦……”
话音未落,正对着他们的大彩电忽然亮了起来,自顾自地开始播放一则电视购物广告:
“好消息,好消息,钢琴大甩卖!”男主持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推销身边的钢琴,“原价10万的雅马哈,现在只要998包邮送到家!心动不如行动,你还在等什么,买它!”
“就是这架钢琴!”阿兮大叫道,“我的天,怎么跑电视里去了?!”
那架钢琴上有一个女孩子正在边哭边弹《辉煌的大圆舞曲》,只是琴的弦轴松动,听起来荒腔走板、旋律阴森。
女孩好像已经弹了很久很久,十根手指都已经弹得露出烂肉,血糊满了琴键,然而只要她敢稍稍停下来,站在钢琴边的妈妈就会狠狠扇她的脑袋:“给我继续练,弹得这么差,还要不要考十级了!”
女孩抽搐的血肉模糊的手指,就更加努力地在琴键上翻飞,敲出更加叫人难以忍受的声音。男主持这时候温柔地说道:“玲玲,看镜头,笑一个。”
那女孩就扭转脖子看向屏幕,嘴咧到耳朵根,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微笑,“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玲玲,我就要上初中啦。等我考完十级,爸爸妈妈就要把钢琴卖掉,好不耽误我学习呢。只要998,真的很便宜哦!”
“有、有点想要,”傅幽咽了口口水,“998,太划算了……”
“而且还是包邮的诶,”阿兮目不错珠地盯着电视,琥珀色的眼瞳都被染上那五彩炫目的光,“可以直接邮寄到祭台,收件人填大巫,都不用我们自己搬了……”
“我也一直很想学琴……”电视广告散发着难以拒绝的诱惑力,谢云逐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一步,不知哪年哪月的回忆涌上心头。
啊,那个时候好像连游戏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也过着像一般人一样普通的生活,偶尔听到那些美妙的演奏,也会产生自己去学琴的念头……
想象着把手指放上那冰凉的琴键,弹出美妙的旋律,他又情不自禁向前走了一步……不过初学者应该弹不了那么好,需要大量的练习……等等,练习?
想到那年复一年、永无止境的练习,谢云逐心里的咸鱼突地翻了个身:好麻烦、为什么要做那么辛苦的事情,他就不能躺着歇着吗……
涌上心头的厌恶感,让他有了一瞬的恍惚,胸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扒拉着他大喊着“醒醒!”可是脑袋又昏昏沉沉听不清。
他拍了自己一巴掌,努力睁大眼睛,才一身冷汗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快走到电视机跟前!
而那一家三口已经全部挤在电视屏幕上,脸挨着脸,带着渗人的笑容,呼之欲出地盯着他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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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太阳祭祀
那一瞬的清醒太短暂了,谢云逐依旧无法从自己的执念里脱身,想买钢琴的冲动以一种碾压一切的音量,在他的大脑中循环。
谢云逐狠狠咬了下舌头,忽然一把搭住身旁傅幽的肩膀,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想屁吃呢!998买雅马哈,你们吃软饭的就整天异想天开着不劳而获!”
傅幽被他骂得一愣,继而飞快地领会了他的精神,一把揪住身旁快扑到电视上的阿兮,“包邮包邮,整天想着包邮!这点小便宜都要占,你这辈子格局就这么大了!”
阿兮浑身一个激灵,也是反应过来,立刻扭头看向谢云逐,贴脸开嘲讽:“练钢琴,就你?”
谢云逐怒,然而无法反驳,抬腿踹了傅幽的一脚。
傅幽:“?”
三人虽然无法从自己的执念里脱身,然而对其他人都极尽嘲讽挖苦,又掐又骂又打,终于勉强制止了彼此前进的步伐。
电视里的一家三口,笑容完全扭曲,妈妈叠着女儿,爸爸叠着妈妈,开始翻腾着朝电视外面拱,谢云逐抄起火炉里燃烧的木条,猛地朝电视掷去,“跑!”
谁知根本不用他喊,阿兮和傅幽各推着小推车一边,已经动作整齐划一地撒腿就往外跑!
操你妈这样活蹦乱跳的天选队友你家有没有啊!
谢云逐断后,然而并不妨碍他逃跑如飞,三人如一阵旋风冲出了豪宅,将一家三口狠狠关在了那扇黄花梨木大门后。
三人速度不减,继续飞沙走石地跑了一阵,回头发现怪物并没有追出来,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傅幽转身踮脚看了又看:“你们有没有发现,屋里的怪一般都不会追出来?”
“对哦,”阿兮扶着膝盖大喘气,“莫非墙壁是天然结界?”
“不,那是……呼……他们的家……”身后发出谢云逐的声音,两人齐刷刷回过头,又齐刷刷低下头,看到了光速坐下休息的男人。
因为全速跑动,谢云逐累得有点眩晕,在喘息的间隙中缓缓道:“我在柜子上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了,还有玲玲的钢琴考级证书……他们或许也留有生前的执念,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
说完,发现两人仍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胸口。他不由低头一看,便发现那起伏的胸膛上,扒着一只毛茸生物,眼泪把他胸口的衣服都打湿了。
“这是什么?”傅幽好奇地问道。
谢云逐不愿在解释上多花一颗脑细胞,随口道:“数码宝贝。”
“啊哈哈……”阿兮和傅幽听完后扯了扯嘴角,都很给面子地干笑起来。
现在,这个数码宝贝就很有感情地呜咽哭着,在他的衣服上蹭来蹭去:“呜呜呜阿逐,刚才你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中了邪一样往那里走,怎么叫你都不听……我真的以为你要死了呜呜……”
谢云逐啧了一声,把他拎了起来:“傻毛球子,你刚才没受到电视广告的蛊惑?”
“什么电视广告?”毛球睁着茫然的大眼睛。
毛球不会受到影响?因为具有神性吗?
瞧,这不又发现了一个变废为宝的机会?谢云逐把他放在手心里掂了掂:“不错,下次如果我中招的话,你就扑到我脸上来亲我吧。”
“!”毛球激动得在他手心里匀速哆嗦,“亲、亲亲亲你……”
“嗯,因为那样我肯定会恶心得马上醒过来。”说完,谢云逐又毫不留情地把他塞回了背包里。
就听那边傅幽小声地跟阿兮吐槽道:“谁家数码宝贝会和主人亲嘴啊?”
“就是啊,”阿兮也小声道,“感觉有点罔顾人伦……”
“我能听到谢谢。”谢云逐揉着泛痛的腰,用目光将两人突突击毙。
休息完毕,三人默契地两个倒油一个点火,把这个鸡娃之家一炬焚成了灰烬。在烈火的哔啵燃烧声中,还能听到里面猛砸钢琴的声音,然后是小女孩的欢呼:“噢耶,再也不用练琴啦!”
异教徒和钢琴都付之一炬,他们现在的处境可谓是非常不利,乐器是一个都没找到,而敌人明显地一天天在变强。
“我还知道一个乐器的位置,就在不远处,你们愿意再和我去一趟吗?”阿兮将汗水黏糊的栗色长卷发都扎了起来,“如果这次能找到,就可以验证我心中的一个猜想,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后续我们的寻找将容易得多。”
“当然,”傅幽活动着筋骨,“刚才热身了一下,现在感觉状态正好。”
谢云逐张了张嘴,背包里熟悉的推背感又来了:“去嘛、去嘛!”
他顿时烦了,“我去……”
两人望过来,心想大佬你这是在骂人还是真的想去?
他们对视一眼,目光里精光乍现,立刻默契地一左一右把正在与石头焊接的谢云逐夹起来:“那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阿兮没有说谎,那间小屋的确不远,而且垮塌严重,已经看不出楼的形状。阿兮并没有进屋,而是在废墟里一阵翻找,搬开重重碎石泥土,她翻出了一个狭长的盒子。
“找到了!”她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喇叭状的乐器,“你们看,唢呐!”
谢云逐和傅幽立刻警惕地四处张望,不敢相信这次居然没有任何作妖,就这么轻易地拿到了乐器。
“你怎么知道废墟里埋着唢呐?”傅幽眼睛里满是兴味,“埋得这么深,一般人可找不到啊。”
“当然找不到,因为这是我昨天故意埋进去的,连异教徒都没发现。”阿兮得意道,“现在我也已经能确定了,异教徒果然知道我们每一天需要寻找的东西,它们会提前把东西藏起来,守株待兔等我们上钩!”
就比如那架钢琴,昨天还好好地摆在那儿,今天大巫一说要寻找乐器,异教徒立刻就会想办法据为己有。如此一来,他们寻找的难度将呈几何倍数增加。
“但是只要提前将需要的东西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阿兮晃了晃那根唢呐,“异教徒就没办法了。”
“问题在于,”谢云逐锐利的眼神看向她,“你怎么会提前知道今天需要的东西?”
阿兮笑了笑:“我告诉过你的,我看到了太阳祭祀的壁画,而且我对各种宗教仪式都很熟悉。所以昨天的时候,我就把所有有可能的仪式物品都藏了一份。”
音乐,的确是祭祀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但能想到这一层并提前行动,其余二人也不由惊叹于她的先见之明。
这样一来,只要尽可能地提前藏起可能的仪式物品,或者干脆将这些东西都提前放到祭台边,所有人的通关几率都将大大提升。
“而且这群异教徒的智商很低,即使是我们没预判到的物品,也可以用他们无法想象的方法获得,”傅幽补充道,“比如寻火的那天,它们会藏起火柴和打火机,但是却不知道镁棒、放大镜、电池和锡箔纸的妙用。这次的物品,其实也不必局限于乐器,只要是能发出美妙声音的东西都可以。”
“傅哥你说得太对了,”阿兮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整个思路都畅通了,“幸好我们在第三天就发现了通关的诀窍,不然接下来还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
谢云逐没有参与讨论,也没有任何放松之色,路过阿兮时他提醒道:“你是不是忘记了太阳?”
阿兮轻松的表情顿时一僵。
这一次不用他们绑架,谢云逐主动向前走去,“既然乐器已经有想法了,走吧,去看看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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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到了西北废墟的尽头,他们才抵达阿兮发现壁画的地方。
那是一所小学,名叫“银华镇第一小学”。
这名字取得煞有其事,但其实银华镇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中,包括副本中出现的NPC和人形怪物,也无法在现实中找到任何痕迹。
而这所学校甚至只有一半是清晰可见的,另一半隐藏在浓厚的雾气里,这就是副本的空气墙了。贸然进入雾气,就会被异空间吞噬,永远无法再回来。
他们进入小学,不同于进入其他屋子时那种压抑阴森的感觉,反而感觉周身松快,心情说不出地舒畅。而那些尾随在后、探头探脑的异教徒,也都消失无踪了。
“舒服吧?”阿兮走在前面带路,“我怀疑这里是太阳神的地盘,以前是培养小信徒的地方,所以里面一个异教徒都看不到。”
“不错的安全屋,”傅幽左右环顾,姿态也明显比在外面时放松,“可惜距离祭台有点远。”
很快,阿兮所说的壁画映入了大家的眼帘——原来就是教学楼墙壁上的宣传画,从一楼画到了六楼,蔚为壮观。
壁画分为区别明显的上下两个部分,分别对应天界与凡间。
谢云逐先看向了地面部分,十来米长的区域,用黑色的油彩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抽象小人,像风吹过的芦苇一样弯曲着身体,面朝中心跪拜。并且每个人的身上都画着一根突兀的小黑条,像切腹一样与腹部穿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而在中间被黑色小人们拱卫着的,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台!
在祭台近边跪立着的,应当是身份更高一级的人物,摆脱了那如草芥般抽象的形体,显示出更多细节:有的手里拿着长条形的东西,似乎是竹简或者笏板;有的拿着乐器,似在吹奏歌咏。
而宽广的祭台之上,中间是一团巨大的火,摆放着三牲等贡品,空气中绘满了鲜花和香草。
祭台上只绘着一个人,而且是所有人中唯一站立着的。她的肢体弯弯绕绕地扭动,似乎是在围着巨大的火翩翩起舞。她的身形比其他小人要大不止一倍,刻画也要清晰得多,甚至能看清头上的冠冕,曳地的宽袍大袖,以及手中的两把“L”形矩尺。
谢云逐凝视着她舞动扭曲的身形,“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