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锦不悦道:“我连纸人都知道,你还觉得我是个局外人?”
岳迁摇头,“‘那边’的世界,‘这边’的世界,可能和我们本来的认知不同,我还在摸索,你能帮我,我很高兴,但如果帮我的代价是你遇险,那我情愿没有你这个朋友。”
薛锦沉默下来。
“而且我们是不一样啊,假如我遇到麻烦,我就穿到‘那边’去,你能吗?”岳迁半开玩笑道:“所以锦哥,你悠着点,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盯着纸人,别让他闯祸。”
薛锦和岳迁对视片刻,点了点头。
积案队的整体氛围比重案队松弛,再加上岳迁没有具体的任务,队友们即便和他打招呼,也比较客气。他一边思索接下去怎么做,一边继续看纸人之前在看的案卷。
薛锦说成林集团有问题,不少家族企业都经历过灰色阶段,业务不干净,或者干脆就不是正当业务,做起来之后才洗白,但“这边”的林腾辛似乎的确是个一般意义上的好人,这个世界的版本之子,并不是林腾辛。
两个世界诡异的联系,如果“这边”的林腾辛遇害,或者杀人,“那边”作为版本之子的林腾辛就会消失,整个世界一齐崩溃。
岳迁摇了摇头,将这个危险的想法赶出脑海。
假如找到这个世界的版本之子,是不是能够与他联手,来对抗林腾辛?
照居叶伟的说法,“那边”的版本其实已经混乱了,濒临崩溃,正常的世界,版本之子们不会觉醒,不会因为掌握的能力而贪婪,他们本该是善的具象,一旦有一个版本之子觉醒,世界就将岌岌可危。
岳迁再次否定自己的想法,这个世界的版本之子不能觉醒。
岳迁思绪纷乱,不知不觉已经将案卷看了大半,这是20年前,发生在南合市的一起悬案。被害人名叫谢围,谢家做珠宝生意,家境殷实,谢围从小就很优秀,学了不少乐器,很有艺术造诣,但在选择未来的路时,谢围和家里产生了分歧。
谢家的长辈已经给他铺好了路,他脑子很聪明,考上名校不成问题。他自己却对音乐情有独钟,自己跑去签了演艺公司,还未成年就成为练习生。当年偶像团体还不像现在这样多,他被选中以男团身份出道,但在出道前一个月,他死在谢家老宅的床下。
谢家老宅早就不住人了,在乡下,家具什物都很老旧,屋中摆放驱邪神像,当地说老宅闹鬼,曾有恐怖片去取景。谢围并不是在老宅长大,他死的那张床,是谢家老太爷睡过的,过世也是在那张床上。现场极其诡异,谢围躺在床下,血和蛆虫满地,当时是夏天,屋中有许多硕大的蛾子,床上布满蛛网,这些蛾子就在蛛网上挣扎。
谢围的死因是注射毒.品过量,但根据调查,他非常自律,从未接触毒.品,有人用毒.品杀死了他,并将他放在床下。他的经纪人报警时,没有线索指向谢家老宅,他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过去半个月,严重腐烂。
这起案子直到今天也没有侦破,而谢围的梦想也在那个夏天划上句号。
岳迁合上案卷,他并不是来调查积案,他必须找到两个世界更多的联系。
王学佳的话给了尹莫启发,深夜,他在院子里削竹竿,搭起一个纸人的雏形,快天亮时,他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岳迁,在图纸上加了两笔。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读者问到尹莫上次穿越为啥身体会留下,因为上次情况很特殊,他的身体先被易轻占据、控制,普通人的灵魂要么被挤走,要么死掉,而他因此到了“过去”。其他回合的穿越,尹莫和王学佳一样,都不会留下身体。
第157章 版本之子(10)
“岳队,你这杯子,跟你出过不少现场吧?”茶水间,积案队的同事笑着打招呼。
岳迁这是运动水壶,装不了热水,他往里面灌了一瓶凉水,“陈哥,早上好。”
“好,好!适应得还可以吧?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啊。”陈哥是个热心肠,见着谁都爱聊两句。
岳迁跟他寒暄片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盯着黄色水壶出了会儿神。
他从重案队调来积案队,很多物品都没动,薛锦和夏临给他收着了,但这个水壶被他……被纸人拿了过来。纸人知道这是尹莫送的?还是单纯觉得这个喝水方便?
他很想和纸人聊聊,从薛锦和王学佳的描述来看,纸人有点蠢,但好像也很有趣,薛锦请纸人吃大餐,纸人就跟薛锦跑了,还把穿越这么大个秘密一五一十告诉薛锦。说纸人捅大漏子吧,纸人还挺会辨识敌我,只给薛锦说了。
总觉得纸人和自己就像存在于这具身体里的两个人格,其中一个人格显现的时候,另一个人格就在沉睡,不可能坐在一起好好谈个心。
岳迁转着笔,不由得想到,纸人现在在“那边”,是在睡觉,还是被尹莫叫起来了?纸人醒了的话,会和尹莫怎么相处?尹莫会和纸人调情吗?
嗯?这种稍微不是滋味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岳迁诧异地想,我在吃醋吗?吃纸人的醋?我醋我自己?
草!太幼稚了,怎么和尹莫一样?
岳迁甩了甩头,开始进行交到他手上的工作——整理案卷。
快到中午时,岳迁手机响了,打来电话的居然是尹年。看着这闪烁的名字,岳迁神经绷了一下。尹年找他有什么事?问尹末的消息吗?正在组织语言,铃声停下来,尹年那边挂断了。
岳迁并未松口气,尹年没事肯定不会打这通电话,说不定等下又会打来。
果然,午后,尹年的电话又来了,这次岳迁已经想好说辞,迅速接起来。
“尹先生。”
“岳警官,最近还好吗?”
“还行,不过尹末我这边还是没有消息,实在是不好意思。”
尹年却说:“我今天找你,不是想打听尹末的事。”
岳迁有些诧异,“嗯?”
尹年语气慎重,“我听说你调岗了,现在不在重案队?”
“啊,对。”岳迁说:“现在在积案队,不过你放心,尹末的事我放在心上,即便不在重案队了,也会随时留意。”
尹年说:“我不是催你调查。岳警官,你是因为查尹末的事,耽误了正经工作,所以才……”
岳迁瞬间明白尹年这通电话的用意,“不是不是,跟尹末没关系,正常的工作调动,尹先生,你别放在心上。”
尹年似乎并没有被说服,犹豫道:“是吗?”
岳迁解释道:“我在重案队待太久了,最近状态不是很好,老忘事,脾气还暴躁,喝中药都没什么用,我们队长让我停下来好好想一想。真没事,积案队这边的工作也很重要。”
没想到尹年却理解错了,“因为去了尹末的殡仪馆,你才这样吧?你还是被这件事影响了。”
“啊……”岳迁卡住了,“哈哈,不至于不至于,这说得跟尹末是邪祟似的。”
尹年沉默了会儿,说起家里的长辈。尹末失踪得蹊跷,失踪前的所作所为也很奇怪,长辈们是真的将尹末当成了邪祟,即便不是邪祟,也被邪祟影响了,驱邪法事都办过不止一场。
岳迁从尹年的话语中听出心痛和不满,想起尹莫的那个“梦”,尹末不知因为什么请假回国,一直住在尹年家里,尹年对他关怀备至,每天都叮嘱阿姨做他喜欢的菜。
“尹先生!”岳迁说:“最近你有空吗?我想去尹末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尹年愣了下,“好,我有时间。”
岳迁一下班,就收到尹年的消息,他已经到市局附近了。尹年是个很有时间概念的商人,岳迁迅速收拾好东西,与他会和。
尹年先为上午那通电话道歉,“工作时间,打搅你了吧?”
“没事,我正要接呢,你就挂断了。”岳迁说:“我应该及时回拨的。”
“是我考虑不周。”尹年很客气。
岳迁觉得和尹年相处压力有点大,他太板正了,礼数也太周全,尹末跟他分明是兄弟,性格却相差太远。
又在想尹莫了,岳迁暗自叹口气,“那边”现在是什么时间,尹莫不会趁着他不在,去请灵了吧?想到这,岳迁就不大安心。
“岳警官,你很着急?”尹年问。
此时是下班高峰,路上堵得水泄不通,车走几步停几分钟。
“不急。”岳迁说:“急也没用,我们能把车停这儿,跑过去吗?”
尹年挑眉,笑了笑,“你一定要跑的话。”
“算了,等下被交警逮到。”岳迁努力心平气和,“要跟我领导告状。”
夕阳快退尽的时候,车停在一个高档小区,尹末在离家出走做白事之前,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尹年打开门,“有阵子没打扫了,可能有点脏,不好意思。”
岳迁进屋一看,房间宽敞整洁,家具盖着防尘罩,一看就有人定时来做清洁,哪里算脏,顶多是没有生活气息。他在几个房间转了一圈,开始仔细看屋子里的东西。
他让尹年带自己来尹末家里的目的很明确,尹莫能穿越,但遇险这个契机实在是不好把控,他想试着找一下另一种契机,比如重要的物品,连接两个世界的钥匙。
但它存不存在,是什么,岳迁并没有头绪,只能先什么都看看,万一有线索呢?
岳迁在房间来来回回时,尹年没有跟随,他像个客气的客人一般站在客厅的阳台上,眺望小区的人工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尹末不是从这里失踪,他离开南合市,去朔原市的时候,可能就已经将重要物品带走了,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弃的空壳。岳迁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岳警官,你和尹末是不是以前就见过?”尹年从阳台上转过身来。
岳迁看着尹年的眼睛,他说得很认真,很慎重,但似乎很困惑。
岳迁没有立即回答。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告诉你尹末的事,你很惊讶。老实说,我也不能理解尹末为什么会在纸人上写你的名字。你们应该有某种重要的交集,但警方、我请的侦探都调查过,你们应该不认识。”尹年皱着眉说,“你答应帮我,还亲自去朔原市,在我意料之外。即便尹末还是没找到,但我感受得到你很上心,你好像……比我还想找到尹末。”
尹年顿了顿,“这阵子我经常回忆,猜测,也许你没有对我说实话,也许你和尹末之间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我忽然有了点印象,尹末有一年回国,好像认识了一个社区警察,那是你吗?”
岳迁心跳很快,前几次和尹年接触,尹年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现在为什么想起?是尹莫的穿越改变了过去,所以尹年才多出这段记忆?
尹年回到屋里,他并不确定,他在向岳迁要一个答案。
岳迁深呼吸一口,“尹先生,抱歉,上次其实我也没想起来,后来和同事聊天,我才想起可能是和尹末接触过。”
尹年眉心紧皱着,“你们……”
“我们后来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也不清楚他读完书之后在做什么。”岳迁很谨慎地提到尹莫的“梦”,他并不是亲历者,所有的感情都是尹莫传达给他的,他像尹年一样,也碰触不到最真实的场景。
尹年点点头,“我其实一直觉得尹末更适合待在国外,他从小就和我们这个家庭格格不入,我爸也不大喜欢他。他很聪明,那么小出去,也适应得很快,而且他喜欢唱戏,这是个很突出的特点,让他交了一些朋友。那年他突然回来,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连你也没说?”岳迁问。
尹年回忆,尹末回国之前没有通知任何人,尹父问他为什么回来,他不说,尹父很生气,他在家里待着不痛快,尹年赶紧把他接到自己当时的住处。几个兄弟姐妹中,尹末和尹年关系最好,但这种好并不是尹末依赖尹年,而是尹年过于主动,他不断将尹末拉向自己。
即便是面对他,尹末也没解释回来的原因,只说有些事要回来做。
但据尹年观察,尹末整天待在家中,没有和朋友接触,更不像办什么事的样子。他担心尹末憋出毛病,赶尹末去健身房。
之后有一天,汪姨兴冲冲地跟他汇报,尹末和朋友出去玩了。他很惊讶,尹末回来后,他立即跟尹末打听。尹末说得很含糊,什么帮警察维持秩序。
尹末从来不是爱凑热闹的人,怎么会和警察搭上关系?尹末不继续说,他只得跟汪姨了解。汪姨也是一知半解,说最近社区搞了活动,警察来做讲座、发礼物,人手不够,有些年轻人去当志愿者,帮忙,尹末说的大概就是这个。
尹年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想观察尹末一段时间,但还没有开始实施,尹末就买了回学校的机票。
“这就回去了?”
“嗯,事情办完了。”
既然尹末走了,尹年便没有再多想,他很忙,每天简直是挤出时间关心这个古怪的弟弟。他自我开解,尹末也大了,马上就要毕业,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能逼着尹末事事都向自己汇报,那样弟弟会讨厌自己。
可他又忍不住想,尹末办的到底是什么事?除了帮警察,尹末完全没有干别的事啊!可是尹莫来回几十个小时的飞机,就为了帮警察做事?怎么可能?
这事后来被尹年淡忘了,和尹末之后做的出格事相比,这根本不值一提。只是此时此刻,尹年终于将岳迁和那时的警察联系在一起。
他有种很难形容的怪异感觉。
岳迁无法向尹年解释,他知道自己在尹年眼中变得可疑了。
“尹先生,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立即停止调查。”岳迁说。
“不,你是最关键的人物。”尹年迅速权衡利弊,“我虽然想不出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牵连,但我感受得到,你应该不会害尹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