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菊是一条重大线索,叶波也立即赶到嘉枝镇,“这是个取卵团伙?但我们近些年没有发现类似的犯罪。”
“阿菊这个团伙的大本营可能本就不在咱们市,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难说还存不存在。”岳迁回忆穿越前南合市的情况,同样没有听说过类似犯罪团伙的存在。
“我先派人去花园酒店问问情况。”叶波说:“岳迁,我听说刘珍虹以前很优秀?”
岳迁眼神一沉,刘珍虹什么都没有说,但他已经初步从她的反应,以及村民们提到的客观现实中描摹出当年的悲剧——
刘珍虹靠着优异的成绩,从农村走向广阔的天地,她的命运好似改变了,只要她继续努力学习,她,她的家人,今后可能有的丈夫和孩子,都会过上幸福富足的生活。
可是她低估了外面世界的可怕,尤其是当她的家人身患重病,来到她所在的城市向她求助时。
高昂的医药费像一条黑色的布,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无法再像过去一样学习、工作,摆在她面前的首要问题是筹钱,她知道父母养育自己有多辛苦,她不能自己走出了农村,就抛下他们,她打定主意,就算不上学了,也要想办法将家人的病治好。
可她一个连毕业证都没有大学生,在城市里无依无靠,去哪里搞那么一笔钱?
有人嗅到了她的急迫,有人利用了她的困难,阿菊,或是阿兰阿竹,她们来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告诉她,你很美丽,你很年轻,你很聪明,你完全有能力救你的家人。
她为了医药费四处碰壁,再找不到钱,母亲就没救了。她明知前面可能是陷阱,但她犹豫再三,还是踏了进去。阿菊对她说,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要提供一个小小的卵子。你母亲给了你生命,你付出一个卵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能取卵过程出了事,导致刘珍虹一生都无法生育。”岳迁没有系统了解过取卵,但看过相关社会新闻,取卵在现在都有风险,更别说二十多年前,犯罪团伙更是不会像正规医院那样,刘珍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只有她自己清楚。
“刘珍虹得到一笔钱,这笔钱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岳迁思索着,推翻了前面的想法,“不对,可能出事的不是那一次。刘珍虹身体恢复之后,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提供卵子,她的母亲需要更多医药费,她不得不这么做。但是短时间多次取卵的伤害,她不了解,或者了解了,也只能继续。最后,她的身体彻底损伤,无法再提供卵子,收入断了,母亲的治疗无法继续。她是在父母都去世之后,狼狈回到村里。”
办公室安静下来,众人似乎都看到了一个曾经熠熠夺目的女人,被推向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片刻,叶波说:“你这个,你这个……哎!”
“这只是我的推断,还是要等刘珍虹情绪缓过来了,再向她求证。”岳迁迅速从刘珍虹的悲剧里走出来,“我现在还是没有找到那个最关键的点,柳阑珊遇害的原因。”
陈随点头,“是,即便现在确认刘珍虹是取卵受害者,柳阑珊父母是得益者,那柳阑珊的死和这件事好像并没有关联。”
“她确实接近过刘珍虹,我亲眼看到了。”岳迁踱着步,“但她的反应完全不像知道刘珍虹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找刘珍虹。她像其他人一样,对刘珍虹感到猎奇,她看刘珍虹,抱着的是看戏的心态。”
陈随说:“她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不知道刘珍虹是她妈?她遇到刘珍虹,完全是个巧合?”
“她知道自己身世这一点也很奇怪。”岳迁说:“她是怎么知道的?”
没人回答得上来。
“陈所,叶队,我刚才突然有个想法。”岳迁的视线落在李福海的照片上,“李福海当年有没有接触过阿菊这样的人?”
第22章 归乡者(22)
“因为李福海没有生育能力?”陈随立即明白岳迁的意思。
岳迁点头,“柳诚罗曼云会成为目标人群,李福海有类似的特点。他创业之前,家境就很不错了,当年他和李倩子为了生孩子,四处求医,说不定在这个求医的途中,就被阿菊等人盯上。”
“但他没有孩子。”叶波说:“他没能成功?”
岳迁想了想,分析道:“因为没有生育能力的是他,不是他的妻子,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像柳诚那样接受孩子和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柳家的情况和李家不一样,柳诚和罗曼云家人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他们彼此之间很有感情,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孩子是不是自己的种,没那么重要。但李家有那么多兄弟姐妹,兄弟姐妹的孩子全都和李福海有血缘关系,可能对他来说,养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不如养兄弟姐妹的孩子?”
叶波皱着眉,“那不就说明他和阿菊这条线关系不大吗?”
“不,还是有关系,他可能只是最终没有接受阿菊提供的方法,但他们曾经深度接触过。”岳迁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李福海和李倩子离婚,也是因为在这件事上意见不合。叶队,我觉得还是要想办法找到李倩子。现在李福海自杀的动机几乎都捋遍了,找不到,就算是中邪,也得有个由头吧?一切都排除掉,那么就只剩下取卵这条线了。”
叶波沉默了会儿,食指隔空点了点,“你小子,初来乍到,就给我布置起任务来了。”
“这个……”岳迁看看陈随,笑起来,“是陈所给的自由太多了。”
陈随咳嗽,警告似的看了岳迁一眼。
岳迁正色道:“李福海的死如果确认和这条线有关,那就能解释柳阑珊为什么会在失踪之前悄悄去惠平镇参加他的白事。”
陈随问:“嗯?怎么解释?”
岳迁愣了下,关于柳阑珊和李福海的关系,他并未拉出一条明晰的线,刚才说出的也是一个极其初步的想法,“我的意思是,柳阑珊是取卵上的一环,李福海如果也是,那么他们之间必然有关,且两人都已经死了。只是细节和具体的逻辑,还需要更多线索来补充。”
“是个方向。”叶波一拍桌子,盯着岳迁,“李倩子我再想想办法,取卵这条线,你打算从哪里切入?”
岳迁一看叶波的眼神,就知道他在考自己,“柳诚见阿菊的地方叫花园酒店,听说是永宾市以前很有名的酒店,我刚才查了下,这酒店已经在十年前转手,新名字花园天地,这地方可能是阿菊的一个临时驻地,我打算去看看。”
叶波说:“转手的话,查起来就困难重重了。”
岳迁最是知道这种情况很麻烦,但这一趟还是得跑,“先碰碰运气吧。”
刚出差回来,马上又要走,岳迁回家拿行李,满耳朵都是老岳的念叨,“哎这就又要走了啊?这个陈所,都不让你歇歇?我得去跟他说说!”
岳迁赶紧拦住老岳,“爷,你半辈子协警白当了?这不有紧要的案子吗?”
“有案子也不能把人当驴来使唤啊,我还是得找他说说!”
“不兴说的啊!”岳迁将老岳按在凳子上,这老一辈总喜欢走关系,好像什么事,只要说说,对方就一定会给面子。
“咋不兴呢?”老岳说:“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得沟通。”
“陈所古板,听不进去,你给他说急了,他给我记上,以后不让我升职怎么办?”岳迁本想说“时代变了”,但想了想,对付固执的老年人,还是只能顺着他们的理解说。
果然,老岳思考了会儿,点头,“也是这个道理,陈所一看就是个不通人情的。那你等等,我去一趟市集。”
“你干嘛啊爷?”
“买猪脚,给你卤着路上吃!”
岳迁连忙追出去,老岳居然已经骑上三轮车跑了。“爷!”
“哎——”身后传来这么一声,听着还挺耳熟,岳迁一回头,只见尹莫扬手,“爷在呢。”
岳迁啧了声,“好好一个帅哥,何必把自己说得那么老呢?”
听到帅哥,尹莫眉梢不经意地勾了勾。
岳迁打量他,“你不会是单纯路过吧?这也不顺路啊。有什么事快说,我马上要走。”
尹莫伸手,“还钱。”
“……”岳迁一下子气短了,左右看了看,“不是说了一发工资就还你吗?快了快了!”
尹莫点点头,倒是没再逼他,可也没走,两人就这么桩子似的戳在院门口。岳迁狐疑道:“你……只是来讨债?”
尹莫眼里浮起一丝犹豫的东西,岳迁不确定,但遮掩的尹莫有些陌生,他不由得凑近看了看。“你怎么了?我暂时不能还你钱,你忧郁起来了?”
“柳阑珊的尸体是在惠平村外的河边发现的?”尹莫突然问。
岳迁眉心一皱,神经下意识绷起。尹莫身上疑云重重,嘉枝村许多八卦都和他有关,他却游离于嘉枝村之外,很少对外界表露兴趣。岳迁印象中,这似乎是尹莫第一次跟他打听案子。
“你知道些什么?”岳迁立即问。
尹莫沉默下来,视线朝下。
“你真的知道些什么?”岳迁又问。
“运送她过去的工具是什么?”尹莫反问。
岳迁脑子飞快运行起来,尹莫这个问题不简单,柳阑珊的遇害现场并不在河边,她被杀死之后,有人将她搬运到了河边,掩埋起来。如果路途短,单人、多人可以直接搬运,而如果路途长,大概率需要运输工具。尹莫这么问,简直像嫌疑人在打听警方的调查进展。
看出岳迁的想法,尹莫直白地说:“我没杀人。”
“那你干嘛打听这个?”岳迁说。
尹莫又沉默了下,岳迁暗自检讨,自己穿越之后一切应对得当,侦查也正在逐步推进,怎么每次和尹莫相处,就容易露出不成熟的一面?这男的确实会点邪术吧?会邪术的嫌疑人?这就可怕了。
岳迁甩了甩头,赶走荒唐的想法。
“是什么车?”尹莫问。
岳迁说:“你怎么知道是车?”
“……”
不语的尹莫,在岳迁眼中更可疑了。因为下雨,以及村民围观造成破坏,现场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痕迹,但警方内部有判断,凶手用车搬用尸体,至于是哪种车,暂时没有线索。
尹莫转身就走。
岳迁立即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惯性之下,将他按在了院墙上。
“……”尹莫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有些不满,“很痛。”
“别跟我耍花招。”岳迁眼里有了审问嫌疑人时的锋利,“你在现场?”
尹莫平静地看向岳迁的眼睛,缓缓摇头。他这软绵绵的劲儿让岳迁感觉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但又很着急。“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尹莫说:“八卦。”
“什么?”
尹莫说:“大家都八卦,我不能八卦?”
岳迁将他松开,他活动了下被按痛的手,又看着岳迁。岳迁说:“你要是知道些什么,最好现在就告诉我。”
“我需要你的答案。”尹莫竟然又问:“是车吗?”
岳迁注视他片刻,“不能确定。”
尹莫皱起眉,思索了会儿,“我再想想。”
“尹莫。”岳迁将人叫住,“别想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
尹莫点了点头,那神态甚至有几分乖巧。岳迁越发觉得琢磨不透。
这趟去永宾市,岳迁和两位市局的刑警同行,老岳卤的一锅猪蹄,路上就被三人解决完了,拜猪蹄所赐,岳迁迅速和同事们熟络起来。
目前警方掌握的关于阿菊的线索仅存在于花园天地,岳迁一行一到,立即来到花园天地。
当初颇受追捧的酒店现在已经被改建成了商业楼,下面四层是餐厅,上面全部租给小商户,开满了美甲店、理发店、各类工作室。
岳迁找到花园天地的经理,对方很年轻,一问三不知。两位刑警和不少工作人员聊过,他们都是花园天地接手之后几年才来工作的,对花园酒店的经营状况都不知情。
岳迁在各个楼层转了一圈,“林哥,周哥,要不咱们就住在这边吧,我看楼上有不少民宿。”
林哥周哥同意,岳迁找了个看上去比较老,但比其他家宽敞的民宿。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坐在前台打游戏,不大热情。岳迁说要个套房,他抽空看了岳迁一眼,咬着烟说:“三人行啊?”
林哥周哥:“……”
岳迁笑道:“还有房间吗哥?”
老板很不耐烦地站起来,登记时又打量了他们几眼,一边递房卡一边说:“别玩过火啊。”
“这老板在想什么?”林哥抱怨。
“也不怪他乱想,这种酒店接待的大多都是来开房的吧?”周哥说,“不过他这装修太过时了,又不热情,感觉没什么人来。”
岳迁打开套房的门,四处看了看,有两间卧室,客厅有床也有沙发。家具虽然过时,但用料很好,不是那种网红酒店的廉价品。整体风格像是老一辈喜欢的,但老板的年纪还算不上老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