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性温柔,没有这样说过话,戚颂明显愣住了。
“那个……”他的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样东西,递向苏眉。
“村子里淘的,你头发长,用得上。”
那是一个玉簪,很漂亮。
戚颂这个人很含蓄,只送簪子,别的没说。
她接过来,挽起头发,当着他的面插上了。
戚颂对她点点头,转身向外走,他的同伴早已经下楼了。
她犹豫着,反复咬唇,想要叫住他,又实在不好意思。
“小戚。”爸爸走出来,叫住了戚颂。
他把一张字条递给戚颂,说:“如果有空,就去家里坐坐。”
……
叶满站在窗边,向天井看,戚颂和韩竞正聊着天,十分放松,他们年纪已经不小了,都已经不在路上跑。
他有点羡慕苏姐,她见过从前的他们。
“那年过年,他忽然登门,爸爸留他在家里过节。”苏眉温婉地笑着。
叶满转身,看向苏眉发上精美的玉簪,说:“他并不在乎颂哥没钱。”
苏眉忍不住笑:“他想颂哥嫁进来,以后不用出去跑车了,陪他一起弄古董,他觉得颂哥很有天赋。”
叶满歪头:“那你呢?”
苏眉垂眸,轻轻地、有一点小姑娘的雀跃:“我喜欢他啊,我接了他的簪子就是喜欢他啊,人要互相欠才能有来有往,我被他救命,接他的簪子,就是等着他上门来收报酬。”
叶满:“后来颂哥嫁进来了。”
苏眉嗔道:“没有,韩竞开玩笑的。颂哥他那时候是没什么钱,觉得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他跟我说要去赚钱回来结婚。过了些年他赚够了钱,就回来求婚了。”
这房间的后窗外有一颗柿子树,叶子落光了,就剩下柿子挂在枝头。
一个木讷的柿子“啪嗒”掉下来,叶满的视线晃了晃,说:“真好。”
说爱就敢爱了,他们是跟自己完全不同物种的人类啊。
说了这么半天的话,苏眉松动了一下脖子,抬头看叶满,说:“你头发太长了。”
叶满:“嗯。”
“来,我帮你绑一下。”苏眉叫他在窗边坐下。
叶满习惯听话,乖乖坐好,背对着窗户。
阳光晒在他的背上、脖子上,很温柔。
“我一直想跟你道歉,那天颂哥不是故意提到以前的事,是个误会。”苏眉解开皮筋,用梳子慢慢理他长长的自然卷。
叶满连忙说:“不、不关你们的事。”
苏眉:“那天晚上我听见了你们说话,你说他说谎,还说他喜欢别人你也不在乎,是在赌气吗?”
叶满:“……”
他低着头,良久开口:“没有赌气,我那是在哄他啊。”
苏眉:“……”
她看了眼窗外,一道影子与窗户重叠。
“哄他?”苏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叶满:“我知道他骗了我,可我不该说出来,说出来就是戳穿他,他肯定不高兴的,我那样说就是为了让他放心啊。”
苏眉慢慢意识到了叶满脑回路的不同。
她有些哭笑不得:“他是因为后一句生气的,你没察觉吗?”
叶满:“嗯?”
他茫然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沉默下来。
苏眉慢慢引导:“所以后一句话不是真心的,对吗?”
叶满:“是真心的。”
苏眉:“……”
她又往窗口扫了一眼。
苏眉:“你不喜欢他吗?”
叶满有些害羞,小声说:“我很喜欢他。”
苏眉:“可爱情都是独占的,你怎么会不在乎?”
叶满努力组织语言:“因为我本来也没指望竞哥会喜欢我很久,也没妄想他会喜欢我有多深、只喜欢我。像他那样五光十色的人,他的世界太大了,认识太多优秀的人……就像那个苗族姑娘,我知道她很漂亮,个性独立又有能力,我比不过,我刚认识他那会儿,在他拉萨民宿里有一个顶漂亮的男孩儿要追他,吉他弹得特别好,我也比不过,那样的人有太多了。”
苏眉微微蹙眉,她觉得叶满看不到他自己的好:“你对你们的感情没信心吗?”
叶满只是说:“就算他心里永远有别人,我也还是会喜欢他,因为我决定喜欢他了。”
苏眉慢慢理他的头发,叹道:“如果他伤害你呢?他不喜欢你了呢?小叶,假如他有一天开始腻了、烦了,对你没耐心了呢?”
叶满:“那我也喜欢他。”
苏眉问:“假如他不要你了呢?”
叶满卡住,他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只是想想都觉得很难受,半晌,苏眉觉得他会说一些早有准备潇洒的话,却听他说:“那、那我就回去睡一觉吧。”
窗外,韩竞轻轻抬头,黑眸看向天空洒下的金子。
屋内,苏眉还在问话:“你既然不在乎,之前为什么要冷着他,跟他闹了两天别扭。”
叶满小声地说:“我就是有点吃醋,我小心眼儿,又笨,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了。”
苏眉忍不住笑了起来,窗外,韩竞也轻轻弯唇。
有一点吃醋就好,那代表叶满在乎他。
虽然他不知道叶满为什么忽然和自己在一起,但他现在知道叶满对他的爱很清晰很强烈了。
自己对叶满感情也很深,可叶满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喜欢、有一天会不喜欢他。
他们对彼此的爱的深度都了解得不够深刻,这不是一句半句话就能解决的。
韩竞立刻开始思索解决方案,能想到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复杂化两个人之间的牵连,纠葛越多越好,不止情感,还有经济、责任、意志……家。
他垂眸看看手机上跳出来的群聊消息,客栈大群里正热闹,开在福建民宿的店长邱毅在问他和叶满什么时候才能到福建,他好去接。
要不,就先把自己的家给他吧。
苏眉给他绑好了头发,露出整张脸,上面头发扎起来,蓬蓬松松束在脑后,加上他天生卷毛儿,造型很轻易就出来了,干净清新。
叶满下楼,坐到韩竞身边,笑眯眯问:“好看吗?”
韩竞深深看他,然后忽然凑近,懒洋洋勾唇笑:“这是谁的人啊?没人认领我领回去了。”
叶满脸慢慢红了,圆圆的眼睛真诚地看着他的脸,用那种粘滞又柔软的声音说:“你失忆了吗韩竞,我是你的啊。”
夏天的时候,他们初见,韩竞见他坐在餐桌上腼腆又紧张的样子有趣,拿手机发消息逗他、撩拨他。
他低头回消息,鸭舌帽边上露出的耳朵也是这么红,耳朵绒毛细腻,像颗桃子。
他问叶满怎么不听人说话呢,叶满也是差不多和他这样的距离,用这样的独特声音说:“我在看你啊。”
时间两两折叠,小满说:“我爱你。”
韩竞把最后一点距离挤压,吻上了他的嘴唇。
两个人在洒金的天井中接吻,亲密、温柔,时间仿佛在这个老宅中静止。
戚颂走进苏眉的工作室,说:“我刚刚看他们好像和好了。”
苏眉瞪他:“看你以后还乱说话吗?”
戚颂理亏地笑笑,问:“你在做什么?”
苏眉:“给小叶做一套衣服,当见面礼。”
戚颂:“不和我们一起出去玩?”
苏眉:“你带他们去吧,他们不会留太久,我把衣服做完。”
戚颂:“……”
他皱眉说:“侯俊的事还没消息,他还没见过小叶。”
“那时候小叶还只是个学生,”苏眉说:“总有一天会等到消息。”
在江西,叶满见了他看过最精彩的秋天。
他工作的时候很难看风景,都是上班下班匆匆一瞥,他觉得秋天总是过得格外快,树被风掐着脖子疯狂摇晃,落下来快速坠向地面,然后变成泥土色。
叶满每年都会捡叶子,在某天下班,路过看到一片很完整、很漂亮的叶子,捡起来,捏在手上带回家。
他用过很多办法,用水泡、用书夹起……但留不住秋天。
但这次车一路地走,他看到了很精彩的秋天,光线穿过树林,与因风而沸腾的雾共舞,枫叶火红,灼得世界沸腾。
是一种极安静的沸腾,叶满甚至能听到飞鸟对话的声音。
他站在林子里,听到一只鸟说:“你个大卷毛儿不像本地人。”
叶满说:“嗯,我是异乡客。”
鸟说:“你肯定没什么钱吧?看起来就很穷,我送你一点吧。”
于是一片完美的红枫叶在飞鸟踏过后从枝头落下,恰好落在叶满的镜头上。
他拿下来,听到飞鸟说:“拿去买花。”
戚颂觉得叶满的玫瑰做得蛮好,跟着学,想送给老婆,但祸害了许多飞鸟的钱,还是以失败告终。
夜里他们到了个古镇,在这里看了打铁花,去景德镇,做了陶瓷,还去南昌看了滕王阁。
仨人里只有叶满会背这个,俩人在后面等着,就像看孩子表演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