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则还想据理力争一下,但是归根到底这也是梁叙白一片好心,是梁叙白这个坏心眼难得的好心,再加上之前听翟绪说得那些话……
算了。
谈则磨磨蹭蹭地坐到梁叙白身边,一坐下,摊开的掌心就被人擒住,梁叙白的手凉凉的,四指掐在他掌侧,拇指压在他腕骨上,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五指修长有力。
腕上还戴着一块智能手表。
他的刻板印象中,富二代都该戴劳力士和江诗丹顿。结果梁叙白戴个水果手表。
谈则觉得翟绪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是真开始有点听进去了。
“你和翟绪很熟?”梁叙白没忘记下午的事,甚至心心念念了一整个晚上,眼下逮着机会便问。
谈则被这么一出弄得有点懵,他还在悼念梁叙白是个不能随心所欲花钱的富二代呢。
“……还行吧,他这人也不讨厌。”谈则随口回答道。
“那谁讨厌。”梁叙白漫不经心又是一问,用指尖替他把药膏抹抹匀,上了一层之后还要再上一层。
谈则乖顺地张着手,任由这人的指尖在手掌一点点滑动。擦过掌心时,谈则不受控地屈了屈五指,想闪,却被梁叙白死死遏制住不让动。
“你是不是就想听我说你这人不讨厌?”谈则五指曲着,掌心痒得有些难耐。“……你也还好吧。”
“我也看习惯了。”
谈则虽然提不起喜欢梁叙白,但也没到特别讨厌的程度。
就是嘴巴有点烦人,讨人厌。
“噢,看习惯了。”梁叙白重复道。
谈则有种预感。
果不其然,梁叙白不明显的浅笑了下,又寻话头来找他的茬。
“你等会还要卷头发吧。”梁叙白瞥了眼他还直溜溜的另一侧,笑了下,“这么敬业啊。”
“烫伤了还要拍买家秀?”
谈则有些无语,抽了抽手,没抽动。
“……你要是可以把嘴锯了,我勉强算你是个好人。”谈则把头扭开,语气淡淡的。
梁叙白抬手,手背贴上谈则脸颊一侧,轻飘飘地把人的头给推了回来。谈则顿时瞪大了眼睛,对梁叙白这种熟若无睹的“动手动脚”有些接受无能。
“你干嘛!”谈则这下真的把手抽出来了。
梁叙白面色镇定,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妥,“我看看头发而已,要不要我帮你?”
第27章 23:00 较劲
谈则是个有点矛盾的人,别人身上有哪点儿让他觉得不舒服、不爽的时候,要是没交集,这种不爽就会在时间的发酵下变得越来越浓厚。
但一旦这人对谈则好点,他就会觉得这人也没有那么差,顺势对对方也好起来。
就跟他现在对梁叙白的态度似的,平心而论,梁叙白除了性格龟毛,为人自大傲慢了些,其他方面都还不错。
谈则就是受不了梁叙白摆出来的那副“除了我全世界都是低端货色”的姿态。
梁叙白一旦不欺负他,他就开始有点惦念着梁叙白的好了,起码让他交两千房租就能住在海湾,烫伤了给他上药,还有个财大气粗的兄弟常来海湾提供羊毛薅。
想着想着,梁叙白已经替他把头发卷好,还额外附赠了点自由发挥,他给谈则喷了点定型,手指不经意间在他额前蹭了蹭:“可以吗?”
“……嗯。”谈则简单嗯了一声。其实比他自己弄得好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开发廊的呢。
梁叙白从他桌上抽出两张湿纸巾擦手,眼神从镜子中谈则的头顶一直打量到发尾,炙热得有些过分。
正当谈则对这种眼神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听见梁叙白缓缓开口。
“长头发很适合你,以后也不要剪。”
谈则愣愣,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梁叙白是在指那天车上,谈成远勒令他去剪头发的事儿,他没好气地哼了两声,“用不着你说,我……我头发养了很久,我比谁都知道。”
“我舍不得剪。”谈则沉沉声音,下意识摸了摸。
梁叙白这热心群众当完了,自然而然地被谈则赶客了,人刚被推出门,卧室就啪嗒一声响,上了锁。
手上还残存着点定喷气味的梁叙白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心想谈则真是个放下碗就翻脸不认人的家伙。
用完就跑!
谈则这段时间每次做完造型,都会提前发照片给黑犬看,一来是问问黑犬来不来,二来是每次发过去的时候,黑犬都会夸夸他,要是听不到,谈则不免觉得心里痒痒的,很不习惯。
这次他也照例给黑犬拍了照片发过去,还不忘拍拍受伤的手卖个惨,他什么也没说,就发了个哭哭的表情。
谈则:[(T_T)]
黑犬:[怎么了?]
谈则:[我被卷发棒烫到手了,伤口特别长一道!刚刚冲了很久,好疼啊哥哥……]
黑犬:[撒娇呢?]
谈则顿时僵在原地。
他其实不太疼了,伤口处理得很及时很到位,梁叙白放在家里的烫伤膏一看就很贵,敷上后不厚重,还凉凉的。
除了真扯到或者碰到,他基本都感觉不太到。
平时刀划个大豁口也没事,碰上这茬,小碰小烫下,倒是第一时间想着跟黑犬说说,想看他有什么反应,下意识想让他关心一下,博博关注。
谈则还想反驳,反驳自己这不是在撒娇,但是仔细想想下来,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等等……
为什么啊。
意识到点什么的谈则,猛地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瞬间整张脸爆红,和煮熟的虾如出一辙,他下意识攥攥手,忘了左手烫伤的存在,扯到的时候疼得他脸变形了下,忍不住嗷嗷叫。
“嘶——”
谈则立刻从凳子上窜起来,在卧室里来来回回踱步,好几次差点左脚绊右脚地摔在地上。可能是他太久没回话,黑犬又发了信息过来。
黑犬:[怎么不说话。]
黑犬:[还疼吗?不要用没有保护壳的卷发棒,我给你买新的。]
黑犬:[没不让你撒娇。]
黑犬:[可以撒娇。]
这人在说什么呢。
自从上次,承认黑犬和思思他们不同,以及黑犬不让他动不动就拍马屁之后,谈则和黑犬的之前日常的聊天库就被砍掉了大半。
平时和黑犬就互相分享下日常,聊得也挺多的,都很平常。有时候谈则分享下今天吃了什么,去了哪里,又会聊点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黑犬则是偶尔在学校开组会,看文献写论文,有时候在外面健身。
仔细回想,谈则和黑犬聊直播间的时间倒是越发少,不管黑犬有空来直播间与否,谈则都会给他发照片。
而黑犬不需要他喊,没空的时候都会提前打招呼,其余的时间都准时出现在直播间里。
很奇怪的一种相处模式,像老朋友一样。
谈则有点懵,他为什么会对黑犬无意识撒娇。这样怪异的状态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黑犬隔着屏幕逗逗他的时候,他偶尔还会不好意思。
原本自然而然的亲昵到如今却显得有些古怪、心虚了起来,他下意识想要回避黑犬的这句“没不让你撒娇”。
能够随意撒娇的状态和关系,放在他和另外一个男人身上,会不会有些太超出他的思考范畴?
谈则:[啊!]
谈则:[我要去直播了。]
距离他直播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谈则却落荒而逃地结束了自己挑起的话题,心虚地把聊天框给关上。
谈则魂不守舍地从房间里出来,径直走到冰箱前拿了罐冷藏的啤酒出来,这是他买的,原本想买一箱,被梁叙白以有损身体健康的理由堵着买了一扎。
麦芽发酵后的涩和苦裹着啤酒沫沫儿在他嘴巴里滚过,谈则感觉口腔有点异样的疼,舔了舔才发现里面长了个口腔溃疡。
他还发着懵,杵在冰箱前把一罐啤酒都喝完了,剩下点最苦的啤酒沫儿,干脆利落地扔进垃圾桶里,发出声巨响。
还是想不通为什么。
谈则干完这些,一扭头,梁叙白已经站在不远处看他有一会儿了。
谈则现在脑袋正打结,今天开始梁叙白在他心里的印象又有了点好转,以至于他看见这人盯着他时,没有一惊一乍的,反而很活泛地想到点什么。
谈则定定看着他,有点冒犯地开口问:“梁叙白,你谈过恋爱吧。”
被莫名其妙弧了半天的黑犬本人原本打算出来抓抓包,看看扬言要去直播的谈则在客厅里扑通扑通的干什么,没成想被谈则提了这么个问题,梁叙白瞬间怔在原地。
梁叙白反应过来些许,僵住的背脊再次放松下来,他弯弯唇角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来:“你打探我干嘛?”
“你说不说?不说就算了。”谈则也没有很好奇,硬气地瞪他一眼,单手拉开易拉罐,空气中突出来道浮沫声。
梁叙白存心想逗逗他,依旧笑着,“你说梁叙白哥哥,拜托你告诉我吧,求求你了,我就告诉你。”
谈则毫不犹豫:“神经病,你爱说不说。”
梁叙白被骂了也不恼,眼底笑意更深,他无声笑笑,出声回答。
“没有。”
谈则被这两个字惊到,难以置信且狐疑地打量梁叙白好几眼,眼神中满满当当写得都是——我不信。
“你没谈过怎么知道自己是同性恋?”谈则皱皱眉,不是很理解。
知道梁叙白是同性恋纯属意外,估计学校里没几个知道,还有不少女孩傻傻的跟他表白。谈则是去年撞见,有个男生把梁叙白给堵楼道里了,激情澎湃地表白了一大堆,梁叙白回了个不好意思,紧接着就又被打断了。
男生叽哩哇啦说了特别多,说知道梁叙白是同性恋,是喜欢男的,是偶然听见梁叙白打电话知道的,还扯了一大堆什么群体不容易,瞒着可以理解,他嘴巴很严,同样也深受其扰,拜托了学长和我交往吧……
谈则旁听后的评价是这男生肯定没少看营销号和日剧,张口就是爱不分性别这种老掉牙的大金句。
然后梁叙白在楼道里笑了两下,隔着层消防通道的门,谈则都能听出里面熟悉的揶揄。
梁叙白回了句:“嗯,我是,你说得都很有道理,但是我不喜欢现代版摩登孔子。”
紧接着那男孩儿一下子就哭着跑了,谈则在门口没忍住吭哧笑了下。
梁叙白把门一推开,径直和谈则的脸对上,两人还相对无言了片刻。谈则要走,被梁叙白当场横抬胳膊拦住,笑不达眼底地威胁,“学弟,听墙角不好,不要出去乱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