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叙青:“见她?”
“有什么好见的,我和你不一样。”梁叙白知道梁叙青口中的“她”是指两个人的母亲,自对方和梁安明感情疏远后就两地分居,长期定居在阳城。
“你还打算胡闹到什么时候。”梁叙青偏头看他,“我没有太多精力再来处理你的事,这一年里我替你收拾的烂摊子已经很多了,你也该成熟点。”
梁叙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你也觉得我是在胡闹?”
梁叙青不语默认,引得梁叙白自嘲地笑了下:“也是,像你怎么可能理解我呢。你从出生开始就什么都有,哪能体会到我这种连选择权利都不配拥有的人,是什么心情。”
梁叙青皱了皱眉:“如你所说,我不理解。接下来这段时间都安分些,我要去趟海市,没空帮你收拾烂摊子。”
梁叙白突然猛地打断了他:“海市?去那里干什么。”
“谈生意。”梁叙青被他打断,神色透露着不满。
梁叙白却紧追不舍地问他:“谈生意?”
他怀疑也不足为奇,现在已经很少有需要梁叙青亲自去谈的生意,除非是梁安明亲自嘱咐他去做的事,否则基本没有。
而梁安明,他连海市是哪儿都未必知道,一个二三线城市,要找名人都得往前数个三十年找。
梁叙青见他一脸不信,也没多言,言尽于此后转身就要走,走出去才两步,又听见梁叙白喊住了他。
“哥,我也要去。”梁叙白不客气地拽住了他哥的外套,“我也要去海市。”
梁叙青面无表情地对着变脸速度过快的梁叙白说:“我没有空管你。”
梁叙白不依不饶地跟在他后面,声音有点小,那语气像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有人会管我的。”
谈则没想过会在海市见到梁叙白,当他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围巾,在大街上看见衣服穿得十分时髦但一看就抵不住海市冬天的梁叙白时,他恨不得把眼睛挖出来擦擦干净雾气再装上去。
可不管怎么挖,都是梁叙白。
确实是梁叙白。
梁叙白也看见了他,或者说谈则觉得梁叙白是故意来的这条街,专门找他的。
谈则无语的想趁其不备掉头就跑,奈何脚下打滑,扑哧摔了个屁股墩儿。
还没爬起来,头顶已经落下一片阴影,梁叙白带笑的脸映入他眼中,他唇角边有道很明显的伤口,看起来有几天了。
谈则愣了愣,“你的脸怎么了?”
梁叙白蹲下身来:“谈则,你这是关心我吗?”
谈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从地上麻利地爬起来,对着他比了个中指,懒得多废话地往前走。
他最近本来就心情不佳,一是临着去谈成远家里小住的时间越来越近,二是黑犬的事。
梁叙白这人为什么老是往人枪口上撞?这样会显得他这人耐心很差。
谈则闷头往前走,梁叙白竟然就在后面跟着,路上遇到谈则的熟人,还给两个人都塞了把五香花生。
谈则估计梁叙白是不会吃的,看这表情就知道,当即伸手从梁叙白手里抓了回来,一个人吃两把。
最后谈则还是把衣着单薄的梁叙白带回了爷爷奶奶家,他奶奶出去打麻将了还没回来,爷爷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哼小曲。
见他带同学回来了,热情的要给梁叙白下饺子吃,谈则替梁叙白拒绝后,把人拽到了自己房间里。
谈则把床上自己的衣服都扒拉开,给梁叙白在床上腾了个位置坐,自己则是毫无顾忌地坐在了地上,开始扒五香花生。
室内有暖气,热得厉害,梁叙白把衣服都脱了只剩下一件长袖长裤,安静地看着谈则啪嗒啪嗒的扔花生壳。
谈则头也没抬就知道他在看自己,“你看什么,饿了?后悔了?没门儿,没你的份了。”
“不是,衣服。”梁叙白笑着出声提醒道,“你这样都被我看光了。”
谈则一瞟,领口太大,果然是一眼过去无比坦荡,还能看见几个没消下去的印,他往上拽了拽,继续吃自己的。
没一会,梁叙白就从床上滑了下来,坐在他身旁。
谈则盘着腿,梁叙白一条腿曲着,背抵着谈则的衣柜,两人几乎是肩膀贴着肩膀。
梁叙白:“你想知道我脸是怎么回事吗?”
“我爸打的,他看不惯我。”梁叙白舒展了下肩,不等他回答,“你不是知道吗,我和他关系不好。”
谈则哼地笑了下,“谁和谁爸关系好了,我也没问你呀。”
谈则和他爸关系不好,黑犬也跟他爸关系不好,这梁叙白也跟爸关系不好。
天底下好爸基本频繁出现在“太好了爸!”,除此之外算是稀缺动物。
梁叙白:“你刚刚见到我不是问了吗,问我脸怎么了。”
“我那是客套的。”谈则非常不客气地戳穿了自己浅薄的社交面纱,“你还当真了。”
梁叙白笑笑,谈则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跟着笑起来。他倒也不好说这是什么感受,心里有点同情,同病相怜的感情让谈则更加无法对梁叙白恶语相向。
也没法让这个穿着不抗冻的衣服就敢跑到北方来的人重新回大街上去。穿成这样就敢……
谈则正眼看了看梁叙白。
方才穿得多,他没有仔细看,虽然知道两个人体型看着差不多,但这似乎差得有点太不多了。
“梁叙白。”谈则蓦地喊了他一声,“你知道阳城吗?”
梁叙白回视他,一脸莫名其妙:“当然知道,但我没怎么去过,小时候好像去过一次,不记得了。”
谈则:“是吗?”
“嗯,为什么问这个。”梁叙白收回视线,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谈则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十分凶悍地拽着梁叙白的高领领口往下用力扯了下,光洁的脖颈露了出来,没有痕迹。
他猛地突然松了一大口气,讪讪松开几乎要把梁叙白几乎勒到窒息的手。
梁叙白紧紧蹙着眉,因为空气突然剥离而脸涨红,神色却依旧淡定,不慌不忙地朝着谈则投去视线。
“抱歉……”谈则顿时心烦意乱起来,抓了抓头发,同时也松了一大口气。
他那天咬了黑犬很多下,程度有轻有重,短时间内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大概就是巧合。
仔细想想怎么可能,他生日那天梁叙白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里挂水,他临着出发去阳城的时候,梁叙白人还在江市呆着,他和黑犬认识的时候,梁叙白和他关系还很差。
怎么可能。
幸好没可能。
第44章 23:00 桃了!
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让谈则变得有些沉默,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过了不知多久,房间里的暖气弄得他昏昏欲睡,背靠着衣柜眼皮打架,忽然嗅到冷冽的香水味在靠近,这股味道本来该老老实实的待在他旁边,可现在却是迎面而来的。
昏昏沉沉的大脑警觉性也有点降低了,谈则闭着眼小憩,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鼻子出了问题,脸颊上却陷了点下去。
指尖触在他脸上,伴随着温热缠绵的吐息。
谈则刷的睁开眼,和梁叙白直直对视上,梁叙白倾斜着身体怔在原地,维持着手撑地的动作,似乎是在讶异他醒着。
兴许是还沉浸在刚刚做过“梁叙白就是黑犬”的假设中,谈则对梁叙白出奇的应激,他直愣愣地推了他一把,迅速从地上窜起来后撤好几步。
谈则下意识皱着眉质问:“你干什么?”
“你的脸上有……”梁叙白出声解释,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用你管,”谈则语气生硬,胡乱糊了把脸,“……你离我离得太近了。”
梁叙白只能沉默地看了他片刻,深邃的瞳孔中恍然浮现出点儿谈则看不懂的情绪出来,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
“谈则,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谈则动作在空中僵滞。
他的手机铃声这时突兀响起,在地板上震动,备注写着苗苗,他迅速拿起电话接起,语气平和地聊了几分钟挂断。
梁叙白发觉,谈则对很多人都是友善的,无论是电话里那位不知男女的苗苗,还是夏玄,还是形形色色的其他人。
唯独对他,似乎格外苛刻。
在今天谈则无意释放出的,对他本人的善意中,梁叙白就像泡在迷药里一样莫名地沉沦了。
从街上被谈则带回家,在属于谈则的私密空间里与他并肩坐着,似乎能缓解掉一些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身体逐渐放松。
和谈则那双无意中透露出同情,毫不掩饰怜悯的鹿眼对视上时,梁叙白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于是他笑了,感知到的、气氛中的那份温馨却如昙花一现般在提到“阳城”时冷却下来。
而现在,当梁叙白问出谈则是否真的很讨厌他时,气氛彻底坠入冰点。
谈则也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生硬,但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刚刚那份猜测,情绪才牵连到梁叙白身上。
明明就是他和黑犬的事,为什么要把梁叙白扯进来?
梁叙白一看就伤心了。
但他实在烦,无论是对于梁叙白总是理直气壮地靠近他,还是对于黑犬真实身份的焦虑,都让他觉得很烦躁。
梁叙白正仰头看着他。
谈则懊恼解释:“我心情不太好,看到你想到了点别的事,再有就是被你吓到了。”
“所以语气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我没有。”
梁叙白当然知道这里的“别的事”是指的什么,谈则在某些方面一直很敏锐,哪怕他小心翼翼的防范一些,短时间内看见相似的体型,任谁都会感到诧异。
如果不是梁叙青表示让他不要直接顶着这种痕迹出去损害社会风化,至少遮一遮,刚刚谈则扒他领子的时候就完了。
甚至梁叙白都还没完全从逃过一劫的庆幸中抽离出来,谈则的这份应激就又泼了他一盆冷水。
他彻头彻尾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骑虎难下。
其实他从头到尾都不了解谈则。
谈则真的会因为梁叙白也喜欢他,就选择接受、容纳那个谎言吗?
梁叙白真的负荷的起谎言的代价吗?
梁叙白表示理解的对着谈则笑了笑,撑着地站起来,仿佛刚刚只是个不要紧的小插曲,而问出讨厌与否问题的人也不是他。
梁叙白声音平和:“我就是那么一问,没有放在心上,你也别放在心上。我刚刚就是想替你把脸上沾的花生碎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