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叙白下意识牵动下唇角,回答:“谈则,谈吐的谈,原则的则。”
乔茵多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冷笑了下,“你们关系很好?”
梁叙白察觉出乔茵情绪上的不对劲,当即提起了防备心,略显警惕地蹙眉看着她。
“你们看起来很亲近,我倒是很少看见你和谁这么亲近。”乔茵收敛了下表情,“他是你爸塞进来的?”
“……我不想和你聊这些。”梁叙白当即也勾了个冷笑出来,“你去问梁安明啊。”
乔茵的声音又沉了点,她侧目看向梁叙白,说:“你是不想聊还是不敢聊?”
梁叙白深觉讽刺,慢悠悠地说:“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敢聊你敢听吗?”
他这样,几乎是明牌亮了出来。
梁叙白从来不害怕把性取向这件事亮出来给他们看,自从和谈则谈上恋爱后,他就想过找个合适的时机坦白。这件事他早晚是要说的,今天乔茵既然提了、觉出不对了,他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挺没意思的。
乔茵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一向优雅的她对着司机拔高了声音,声音尖锐:“开快点!”
看见乔茵不痛快,梁叙白很痛快的轻声笑了笑。
车辆内再次陷入静默,乔茵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下了车后提着自己的包风风火火地冲进家里,梁叙白则单手揣进兜里,气定神闲地走进去。
他正好目睹,乔茵大步流星地冲到梁安明面前,毫不手软地把手里的提包重重抡在梁安明脸上!
梁安明脸上一痛,被上面的钻刮破了脸,瞬间见了血,他失声怒吼:“你干什么?!疯了吗!”
乔茵压抑了整个车程的情绪顿时爆发出来,她以毫不逊色的音量怒斥了回去:“梁安明!你怎么养的儿子?!”
梁安明直接被抡了一脸,平时的伪装也很难再维持下去,脸上表情扭曲,直直把乔茵往后推:“你到底想干什么?!莫名其妙的!我儿子不是你儿子,你生而不教反过头来怪我?”
“生而不教?你在说我生而不教?叙青就是我生出来的、我培养出来的,你有什么脸说我生而不教!是我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是我难产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那时候你在干什么?”
“你说我在干什么!叙青能有今天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诡异的沉默了。
梁叙白站在二人身后,也算是听得很明白、很清楚,即便这么多年来他都很清楚,在梁安明和乔茵眼里只有梁叙青才算得上是合格的、优秀的儿子,但是头一次面对这样口无遮拦、毫不顾忌他想法的争吵时,梁叙白还是觉得胸口喘不上气来。
从小到大梁叙白都想不通、想不明白,自己比起梁叙青差在哪里,他打能记事起,就在学各种各样的东西,乐器、围棋、茶艺、书法、骑术,学得他几乎没有任何自己空闲的时间。
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仰着头观望比他大个几岁的梁叙青,看着他凭借早出生几年,远远走在前面,他佩服过、嫉妒过、不甘过,羡慕过。
他在两道深幽的、恨铁不成钢的视线里拼命攀爬,追寻,把自己累得够呛。
梁叙白总想着,什么事都要做得最好、做到完美,做到没法儿给别人挑错。
可有时候梁叙白也会想,为什么人心能偏成这样?为什么他明明不满意、不高兴,却还是不得不踩着他哥走过的路,去迎合他们的注视。
为什么?
梁叙白忍了二十来年,实在是不想再忍。
梁叙白压着胸口的憋闷,轻笑出声,第一次语出惊人地直白揭露出两个人的心思:“……教得不好的儿子都是对方的责任,教得好的拼命邀功,你们划得很清啊。”
乔茵脸色很难看,她回头看了梁叙白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陌生。
“到底怎么了?”梁安明实在对这种场面有些不耐,暴躁地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自己冒着血珠的脸。
乔茵用力闭了闭眼,推了梁叙白一把:“你自己说。”
梁叙白身体不动,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他直着腰,看着梁安明的脸,一字一句道:“爸,我喜欢男人。”
空气静了两秒,下一秒,掌风袭来。
“混账!”
梁安明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扇得梁叙白眼冒金星。
梁叙白甚至都没站稳,瞥见梁安明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脖颈时,心里更加痛快了,他很轻快地笑出声来,眼底带着得意,愈发语出惊人。
“我基因太差了,就不延续下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乔茵脸色一白:“你在胡说什么!”
乔茵慌不择路地和梁安明对视上,两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叙白抬头望了望天,不可避免地感受到股凉意,由心底往上钻,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逃吧,应该逃的。
逃去见谈则好了。
这次被打得这么重,能装装可怜让他抱一下吗?
梁叙白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可怜来着。
第47章 23:00 梁叙白
谈则下午的课结束后,先跑了趟学生会的办事处,去拿点东西,出来的时候正好迎面碰见夏玄。
继上次夏玄生日表白被拒后,他好似一直在躲着谈则,细数下来自那之后至今,他和夏玄好像都没正经见过面。
夏玄见到他也很讶异,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可还是生生压住,露出个不尴不尬的笑容寒暄:“好久不见,学长。”
“好久不见,你来拿东西?”谈则往旁边让了一步,给夏玄腾出空间来。
夏玄点点头,却没动。
谈则也不着急,就跟着继续往下找了个话题:“我听他们说你下学期不打算在学生会了?不再考虑考虑吗,你去申请的话,大三可以当部长的。”
夏玄笑了笑:“我兴趣不太大,有两年学生组织经历也够了,大三还是专注在课业上吧。外联部……也很累。”
谈则猜测夏玄大概率是要升学的,本科读完后还会往上再冲一冲,他家庭条件不错,后续申请出国留学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谈则开玩笑道:“那祝你课业有所长?”
夏玄跟着低笑两声,沉默两秒,再度抬眼看向谈则。谈则的头发又长长了,他气色看上去不错、心情也很好,脸上没有尴尬,自然又平和。
谈则看上去过得很好,见到他也没有觉得尴尬不适,反而是他一直在躲躲藏藏。二十岁的年纪,难得剖白一次就被拒绝,夏玄也没经历过,只能避开可能遇见谈则的所有场景。
近三四个月过去,那些总是围绕在心间的尴尬、不好意思在再次直面谈则时稍微褪去了不少。夏玄不自然地扣扣手,想起他生日那晚的事,抿了抿唇,还是犹豫开口问道:“你……梁叙白对你好吗?”
谈则闻言愣了愣:“什么?”
“啊,我说你们相处得好吗,因为我看你气色很好。”
谈则还是没太听懂,半迷半懵的,“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轰——!
谈则大脑断片了片刻,当即难以置信地笑了出来:“谁和你说的。”
夏玄这下也被打蒙了,顿时有点晕头转向的,他啊了一声,有些手足无措地摸了摸鼻子,一时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想解释却不太敢再继续出声,张张嘴巴还是什么都没说。
意识到夏玄不是在开玩笑后,谈则表情变了变,从原本的荒谬、难以置信逐渐变得严肃,他皱着眉追问:“谁跟你说的?”
“就是我生日那天,梁叙白来接你……我跟他聊了几句,我说你有男朋友了,这个人是不是他。结果他说是,我就一直以为,你们在谈恋爱啊。”
谈则听到后半截的时候耳边轰轰嗡鸣作响,连最后几个音节都听不太清了。
谈则脸色忽的变得很差,他耳鸣,听不太清夏玄说话的声音。对方见他这幅样子,急哄哄地又说了一堆,可谈则现在什么都听不见。
梁叙白对夏玄说他是他的男朋友?
在那个时候?
为什么?
是单纯地冒名替了下来还是……
谈则僵硬片刻,动了动眼珠和夏玄对视上:“他给你打电话说要来接我是几点?”
夏玄被这个问题问懵了,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开始找聊天记录,最后找到一则通话记录,时间显示着凌晨两点半。
“凌晨两点半。”
谈则胸口剧烈起伏着,拿出手机开始查找聊天记录,在当天的凌晨两点半,黑犬给他发了最后一条消息,是晚安。
之后一直到谈则第二天清醒、敢回信息后,黑犬才有其他回复的信息,谈则努力稳住声线道:“不是的、他不是我男朋友……”
夏玄欲言又止,鉴于谈则有点难看的脸色,还是止住了话头。
谈则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出神太久,他冲着夏玄勉强露出个带着歉意的笑容出来,低声拜托道:“我的事拜托你别往外说,可以吗?”
夏玄怔怔点点头。
“谢谢,我有点事,先走了。”谈则跟他匆匆告别,不等回应转头就走,他走得很快,甚至慢慢地开始跑了起来。
直到他跑过了大半个学校,直直冲到校门口,鼻腔、肺里是奔跑中冷空气灌入后的疼痛。谈则不由自主地伏下身,剧烈地喘着气。
是不是太奇怪了……
身为男朋友的黑犬在得知他要在外夜宿通宵,竟然只是很平常地发了消息、回复晚安。而身为舍友的梁叙白却在凌晨两三点大动干戈地开车赶过来接他回家。
黑犬下线了,梁叙白就来了。
平时甚至会对直播间水友吃醋的黑犬在面对发布到网上的那些他和梁叙白的“亲密照”时,竟然毫无反应,他甚至为了煽风点火还告诉了黑犬,梁叙白喜欢他。
可是黑犬还是没有反应。
黑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好像是在海湾停电后的第二个晚上,在梁叙白发现他穿女装的第二个晚上,他向来数据平庸的直播间就那么突如其来地降临了一位财大气粗的榜一。
电光火石般迅速串联起来的一切,那些过去总是想不通、不理解的地方都在慢慢疏通,逐渐走向一个结论。
谈则四肢发凉,似乎有冷汗滴到了眼睛里,他步履虚浮地走了两步,肩上的背包不知不觉往下滑落,毫无方向地乱走了好几十米出去。
直到背上的包摇摇欲坠,他下意识去提,发冷汗的手在摸到包带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没干。
他答应蒋于冬今天去给梁叙青还银行卡的。
蒋于冬给他的地址是公司地址,还给了梁叙青的私人电话。
谈则蹲在路边,强打起精神来给梁叙青打电话,他喉咙里发哑,电话被接通后直接报了名字:“……喂,我是谈则。”
谈则赶到梁叙青的公司时,站在这栋与他身上学生气完全不搭的大楼前时,忽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他犹豫了两秒,走到前台做登记、等人来引路,再坐电梯直直到达顶层。
出了电梯后就是梁叙青的办公室,谈则叩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