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则一下子觉得浑身都跟有刺在扎一样似的,密密麻麻的、不受控的尖锐的疼痛往毛孔里钻,本来就复杂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不可言说,他恼怒地拍了下头。
“这都什么事啊……”
谈成远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有一会儿,可梁叙白却没跟着下来。谈成远下来时步履匆匆,路过谈则时神情极其复杂地瞧了他一眼,一把夺过自己的包。
谈则想问楼上都发生什么了,还想问问梁叙白和谁待在楼上。可谈成远却像是带着一肚子的气似的,连半个字都没说,径直地快步走出这里。
谈则这时候是追谈成远也不是,留下来等梁叙白也不是,犹豫再三还是追着谈成远去了。
谈则沉默地跟着他,想要问都不知道从哪里切入,只能一路跟着谈成远,等谈成远随便找了个酒店入住下来,他才空下来自己一个人的时间。
谈则有点茫然地站在街头,翻出手机看了半天,还是坐地铁往海湾的方向去了。
楼上有谁,谈则还不确定,徘徊了一个多小时后,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电梯卡了,他上不去。
但是谈则在这边住了个半年多,物业也认识他,沟通过后,物业给他刷了电梯让他上楼。谈则一直到梁叙白家门口,俯首在门上静静听了会儿动静,没有声音。
这才小心翼翼地输入密码,把门打开。
可和谈则想象得不一样,他原以为梁叙白又出去了,海湾里空无一人。
但梁叙白在,他正坐在客厅里,茶几上摆放着两杯尚未喝完的茶水,旁边陈放着点其他东西,还有一张空的、没来得及填写的支票。
谈则面对的是个背影,笔挺的衬衫沿着梁叙白的背线,服帖地覆在身上,手臂处堆砌着点褶皱。
听见开门的动静,梁叙白以为是乔茵又回来了,冷冷地扫过来一眼,结果看见的是侧身站在门口、一脸纠结的谈则。
谈则抿抿唇,把鞋柜里自己的拖鞋翻出来换上,一声不吭地走到梁叙白旁边坐着。
梁叙白有点意外,谈则下意识坐得离他很近,几乎是膝盖抵着膝盖,而他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在楼上讲什么了。”谈则闷声开口,“我没问我爸,看他表情也不太好。”
梁叙白把茶几上的支票拿起来扔进垃圾桶里:“我来的时候已经在聊钱了,不知道怎么聊的。我说了,是我单单喜欢你,和你没关系,你也已经搬走了,只是东西还没收拾完。”
谈则沉默了两秒,忽然小声说了句抱歉。
梁叙白顿时就知道他在说什么,神情暗了暗,过了一会儿才语气淡淡地表示理解:“很正常,很多人都这样。而且,你未必就是喜欢男人,说你不是gay也没什么不对的。”
谈则一下子被他绕进去了,他确实不太理解梁叙白这话的意思,在他的定义里,他喜欢的人是个男人,等同于他是个同性恋。
谈则憋了一口气,半晌道:“你不是男人?”
梁叙白:“……”
梁叙白哑然失笑,无语地笑了半天,最后捕捉到的重点却是:“你喜欢我?”
“滚呐。”谈则握拳轻轻地打了下他的腿,语气愤愤,“我有什么办法,黑犬不就是你吗。”
谈则是觉得,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梁叙白一个人的事,哪怕事情复杂到看起来就像是“三角恋”,可真真切切发生在身上的确实只有他和梁叙白两个人。
有时候谈则真想改一改自己善解人意的毛病,可是他想到梁叙白当天是出完柜、被打了,又被他甩了,就觉得心情很坏。
也觉得梁叙白没有那么可恶了。
而梁叙白选择出柜,谈则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想起来那天他问梁叙白,如果谈恋爱谈得好的话,会不会跟爸妈说。
梁叙白没想过暴露之后他俩可能就不再是恋爱关系了吗,听他之前的意思是想过吧,可梁叙白还是说了。
什么意思,非他不可?这太暧昧了啊。
梁叙白不知道谈则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看着谈则离自己很近的脸颊。谈则以前和他很有距离感,坐在一起的时候中间也会留个人位,现在……
没有像阳城那时候一样,逮着他就很黏人的一直紧紧抱着,也没有像平时那样隔个人位。
梁叙白伸出手,用指节捏了捏他的脸颊肉。
谈则突然被他掐了掐脸颊,怔怔地看着他,梁叙白眼底有浅浅的笑意,离他离得很近,一扭头险些亲上的近。
“小贝,”梁叙白又掐了下,笑出声来,“好可爱呀小贝。”
谈则顿时从脖子红到顶,整张脸升温的速度快到不知道有没有两秒,他慌不择路地往旁边挪了挪,急哄哄地大声道:“你不准这么叫我!”
“黑犬不就是我吗?为什么我不可以叫啊。”梁叙白膝盖撑到沙发上,缓缓俯身向他贴近,“你说的啊。”
谈则眼睁睁看着梁叙白离他越来越近,急得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他脑袋里白光一闪,及时出声遏制:“我可以说,你不准提。”
梁叙白果真停住不动了,笑着问:“为什么。”
“你还有脸提,你骗我在先,你还有脸提黑犬。”谈则红着脸从梁叙白身前溜走,姿势扭曲地钻出来,在旁边站定,整个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梁叙白定定盯着他:“我就要提。”
不提还得了?
“你不准提。”
“我就要提。”
“不准。”
“就要。”
谈则率先觉得这种行为太二了,无语至极,不想再继续这个无厘头的对话。
他来这趟就是想问问,再解释一下自己之前那句话,现在目的达成了,他扭头就要走。
可还没走出去两步,梁叙白就大步冲到他背后抱住了他,谈则脸上热还没褪干净,被抱的突然,连反抗都忘了。
谈则忽然神绪乱飘,切身体会到梁叙白的拥抱和那天阳城的拥抱如出一辙,他愣在原地。
梁叙白觉得差不多了,再抱下去谈则指定要发作,主动松开了手。
“谈则,我要搬出海湾了,海湾是我妈的房子,以后我不会再在这里住。你要不要和我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谈则背对着他,撒谎道:“我已经找好房子了。”
“在哪里?”
谈则胡扯了个之前和夏玄看过的那房子的地址,话才刚说出口,梁叙白就笑了。
梁叙白把谈则的身体扭正,说:“你知道付鸣一当时那套房子租给谁了吗?”
谈则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就看见梁叙白笑着指了指自己,他主动凑上来用额头贴住谈则的额头,轻声说:“因为我不想你出去和夏玄住,所以偷偷租下来了。”
“谈则,你不在我身边,我很想你,每天只能看你的照片。”
谈则脸色一僵,想到梁叙白还藏着“黑犬”马甲时的诸多“恶行”,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看的是正经照片吗……”
梁叙白一本正经道:“正经的不正经的都看了。”
第51章 00:00 拍了拍你
谈则的额头被他贴着,这时候才意识到两个人根本没有安全距离可言,他故作镇定地把梁叙白推开,没好气地说:“梁叙白,你再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就打你。”
梁叙白笑着,坦然地挺起胸膛,单手叉着腰,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嗯哼了一声。
谈则心里暗骂他是无赖,无情地转身就要走,可又想起刚刚梁叙白所说的“重新开始”,身子顿住片刻。
什么叫重新开始。
他们两个又该怎么重新开始,还有开始的必要吗?谈则栽过一次跤,不管不顾地喜欢上个身份信息全无的黑犬,然后就那么惨烈地翻船了,再重新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不免小心翼翼、谨慎起来。
面对梁叙白,也意味着要面对更多的问题。谈成远和梁叙白他爸认识,两个人是老同学,这事情如果真心发酵起来,谈则自己都不敢想象,更何况——
更何况他还那么混乱。
有些事儿没头没尾的开始,没头没尾的结束,难道还要没头没尾的重启吗?
谈则有点纳闷儿,低着头说:“梁叙白,我还过不去这道儿坎,你让我怎么跟你重新开始?离婚都还有冷静期呢,你当我是出去旅游的啊,旅游了几天收假了就该回来了。”
“不带这样儿的。”谈则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的比喻实在很不妥当,干巴巴地打着补丁,“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可别自恋。”
换做平时,梁叙白应该会对他这比喻笑出来,然后得意地逗他两句,可梁叙白却是很认真地听完了,并且认真地做出了回应。
梁叙白:“我知道你需要时间,但是谈则,如果我不紧紧跟在你后面的话,我会担心你突然就不见了。”
“说实话,在今天之前,我心里也很没底,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态度,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是很讨厌我、不想见我。”
梁叙白说的是实话,谈则离开后,他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海湾,只觉得哪里都不舒服。
以前家里总是整洁中带着点凌乱,都是谈则生活过的痕迹,沙发上压出来的褶皱、垃圾桶里蓄出来的橘子皮、厨房里永远不会断供的鸡蛋,还有偶尔遗落在不知道哪个角落的长发。
可谈则走后这些东西都消失了。
梁叙白试着把过度整洁的家里弄得乱一点,假装谈则还在的样子,空闲的时间里他会忍不住去想,没有回复他道歉短信、不表态会不会回来的谈则,真的还会出现在他身边吗?
于是梁叙白去学校找他,兜兜转转一大圈却没有见到谈则。
梁叙白的心也不是铁做的,只是有些事情不会给他太多缓冲时间,他很专注地盯着谈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不在意,也不是无所谓,但是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思考你究竟会不会讨厌我。”
“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去抓住你。”
谈则半晌没说话,盯着梁叙白的眼睛,忽然觉得梁叙白这洞察力真是恐怖如斯,他压根就没提,可梁叙白怎么看出来的。
明明是发生在两个人身上的事,到头来纠结的只有一个人,困扰的只有一个人,这本身听起来就很不公平。
谈则对此很纳闷。梁叙白一解释,他这点纳闷儿也像是水一样化开流走了。
“再说吧。”谈则含糊说了一声。“……住哪里的事我自己会解决,没什么理由住一起,我先走了。”
梁叙白拉住他:“谈则,我去找你的话,你会不会不见我。”
谈则飞快扔下一句不会,夺门而出。
直到晚上,谈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还在想白天发生的事,他没忍住摸了摸额头,总觉得还是有点热。
他面对梁叙白也脸红了啊,不是尴尬,就是单纯地觉得不好意思。
分明应该果断推开的。
谈则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还做了个梦,这是他第一次梦见梁叙白,没有夹带着黑犬。梦见他们凑在一块吵架、没营养的话题吵了一箩筐又一箩筐,然后莫名其妙地手拉手一块儿跑着私奔了,他爸还有梁叙白他爸在后面狂追……
回头还能看见飞过来的拖鞋。
谈则迷迷瞪瞪地醒了,坐在床上回忆这个诡异的梦,搓搓脸,又看看手机。
行动力超强的梁叙白在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信息。
梁叙白:[我今天来找你吃午饭,你有空吗?]
谈则揉揉脸,慢吞吞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