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开城门的时间,安无疾就命人开了门。
昨夜湖广王和东江王未能入城,这么冷的天,也不能真露宿在外,因此就去最近的村庄里寻了几处人家住下。
知道是皇室藩王,村民们俱是惶恐,把最好的房子拿出来给他们入住,还杀了鸡,备了最丰盛的饭菜。
两位藩王心里看不上这些,但为了名声,还是都表现得较为和善。
甚至今早离开之前,还每人给村里留了些钱财,不过是指缝里流出去的一点散碎银子,都不值他们一顿饭的花销,可这些村民们却都感恩戴德。
没等他们入京,关于他们仁善的好名声就已经传开了。
而在城门开了半个多时辰,便民街上也开了不少商铺,来了不少百姓之后,两位藩王的队伍才姗姗进了城。
百姓们纷纷避让,正待跪拜就瞧见了安无疾与御林军。
众所周知,安无疾也是半个秦家人,所以有他在的地方,也从不叫百姓们跪拜。
所以众人便只是躲进商铺,或者站在摊子后,却并未行礼。
便是藩王队伍入京,安无疾也抬了抬手,没叫人跪。
地上积雪寸深,跪下来衣裤定就湿了,冻着了可不好。
而安无疾自己则向前几步,率军迎接藩王队伍。
两方人马碰头后各自停下,安无疾就当着周遭百姓的面,大声道:“下官恭迎两位殿下,昨夜实在是过了开门的时辰,职责所在,下官这才未请两位殿下入城。”
“不过两位殿下宽厚,愿意与百姓们一般遵守皇城规矩,下官实在佩服。”
几句话就把百里岳和百里赫架了起来。
他们若是表现出不悦,那就是不宽厚,不与百姓一般遵守规矩,那与那些恃强凌弱的权贵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若是他们大度地不去计较,心里这口气就出不去。
不过二人也不是什么善茬,自然不能这般简单就被安无疾拿捏。
东江王所在的车厢里传出几声闷咳,侍从便急忙道:“殿下您喝点水,润润喉,待入了宫便叫太医瞧瞧。”
回应他的依然是两声咳嗽。
这侍从便满脸焦急,还隐有愤怒。
他上前几步,怒目瞪着安无疾道:“安总军就莫要说风凉话了,我们殿下远道而来,为了早些见到陛下都没怎么停歇,本以为昨日能赶在城门落锁前进来,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昨夜那么冷的天,我们一行人无处落脚,殿下都染了风寒,今早都......”
“好了!”轿中传来一声微哑的男声,是东江王。
“本王这侍从不懂事,还望安总军勿怪。”东江王也不露面,在轿中又咳了几下,才道,“还请安总军带路,本王也想快些休整一番去见陛下。”
东江王处处没怪安无疾,但处处都把他说成是不近人情。
远道而来的藩王,想要快些见到新帝,却不想还是没能赶在城门落锁前进城,又为了不破坏规矩,大半夜寻落脚之处,还不小心染了风寒。
虽说安无疾是恪尽职守,但情况特殊,他便是通融一下也无妨。
可如今他这所作所为,倒显得有些刻板不近人情。
便是周遭百姓,也都觉得安无疾做的有些问题,毕竟那两位可是藩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叔伯,便是真的开城门进来,百姓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百姓,天然对权贵有着崇拜和畏惧,会本能地将本就高高在上的人捧得更高,反而不把自己的权益当回事。
即便这高高在上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更不可能把自己手里的权势财富分给他们一点,他们也还是会如此捧着。
而这一点,他们自己都从未发现和在意过。
安无疾脑子不比秦枭和楚九辩等人,但他能站到这个位置,可不仅是因为与秦枭的交情,更因为他确实有能力。
在武将之中,他也是谋略和脑子都更胜一筹的。
因而此刻他完全能看明白东江王打的什么算盘,便露出一副紧张之色道:“殿下竟染了风寒,那实在是下官的不是。早知如此下官便也该变通一下,给殿下开了这个百姓们没有的特权。”
他特意加重了“特权”二字。
习惯了权贵们拥有和使用特权的百姓们,也像是忽然被人点醒。
是啊,安总军这般做,是叫权贵与他们普通百姓一样遵守规定,这是尊重他们,他们怎么能觉得是安总军做得不对?
“安总军哪里的话?”湖广王的声音也从另一架马车里传出,“本王可从未想过要什么特权,如今不也同百姓们一样待到城门开了才进城吗?”
交锋到这里,谁也占不到便宜。
甚至湖广王隐隐觉得再说下去,他们会说不过这位安总军。
这可是武将,竟也有这般口才和头脑。
百里岳心中对人才的喜欢和渴望又深了些,他掀开车帘看向安无疾,缓了神色道:“请安总军带路吧。”
安无疾瞧见周围百姓的神情,便知道没多少人被带偏,就也不想再争辩,请道:“二位殿下这边请。”
他将两人分别送至各自的府邸,交由其他人负责,这才准备回宫。
可百里岳却下了车叫住他,行至他面前,笑道:“早听说安总军年少有为,如今见了果然气度非凡。”
安无疾面色不变,躬身道:“殿下客气了,您才是雄才大略,威武不凡。”
百里岳朗笑出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本王许久未回京,不知京中可有哪些好去处?”
“殿下是想找酒楼?”
明日这些藩王就要去城外庙里斋戒习礼,今日想吃点喝点倒也可以理解。
百里岳道:“是啊,可有什么推荐?”
“锦绣坊中有陛下的酒楼,菜品与酒水俱佳,殿下可以尝尝。”安无疾不忘给皇帝揽生意。
百里岳便道:“不知安总军今晚可有空闲与本王共饮?本王与你一见如故,甚是投缘。”
安总军早听说百里岳麾下人才济济,他也很喜欢搜罗各种人才。
眼下这位明显是递出橄榄枝,想与他交好。
若是楚九辩,此刻就定会应下来,再看看对方能开出什么条件,借此打探些情报。
但安无疾知道自己虽然有些头脑,但绝对不是湖广王的对手,因而便委婉拒绝了邀请,而后便称自己还有事要做,快步离开,一路朝皇宫而去。
百里岳站在原地瞧着他远去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真可惜。
人才若是不能为他所用,倒不如直接毁了,免得便宜了他人。
宫内,养心殿。
楚九辩从外面解手回来,见秦枭已经下了床。
屋内已经并排摆好了两个洗漱架,旁边还有换水的桶,皂荚和刷牙的柳条一应俱全。
宫人正往脸盆里倒热水。
楚九辩解开披风挂在门边的架上,抬眸就对上了秦枭的视线。
二人相顾无言。
两个宫人知道他们都不是喜欢被伺候的主,因而放好东西便悄声退下。
房门被关上,屋子里便只剩了他们二人。
楚九辩这才抬步,行至秦枭身侧两步远的地方站定。
“冷吗?”秦枭问。
“不冷。”
雪落在发间,一进屋里便化成了水。
几根发丝黏在楚九辩脸侧,秦枭指尖动了下,楚九辩却已经先一步抬手捋开发丝。
秦枭摩挲着指尖,无声地笑了下。
楚九辩已经不再避讳秦枭,也不怕暴露出自己的神异之处,因而直接当着秦枭的面就从空间里拿出了牙具和牙膏。
当然以防万一,之前楚九辩就把牙膏换了别的容器装,牙刷买的也是木质手柄。
秦枭拿着柳条侧头看他,道:“这东西看着倒是好用。”
楚九辩早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从商城里买了一套洗漱用品,甚至包括剃须刀。
因而此刻秦枭话音刚落,楚九辩就把一道崭新的牙具递了过去。
秦枭一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伸手拿过了牙具,问道:“这都是你变出来的吗?”
“嗯。”楚九辩也不可能给他介绍系统商城和空间的用法,就含糊地应了。
秦枭照着他的样子,用牙刷沾了些牙膏,放入嘴里。
清爽的柠檬薄荷香气,他瞬间就想起了那日雨夜,青年唇间便是这个味道。
清甜,柔软。
他脸色微微一变,垂眼朝身下看去,衣袍宽大,倒是瞧不出什么异样。
大清早的,屋子里又热,昨夜又与楚九辩同床共枕了一夜,秦枭觉得自己火气是有些旺。
刷完牙,楚九辩就又在脸上挤了些剃须泡沫。
青年本是有些清冷疏离的长相,可脸上挤了一圈绵软的泡沫之后,却中和了攻击性,显得年纪更小了些,也更可爱。
秦枭对他的一切都觉得新奇,正想问问这是什么东西,就见楚九辩转身面对他,清冷的声音道:“先别说话。”
秦枭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楚九辩就抬手,在他唇周也挤了些剃须泡沫。
剃须泡沫没办法用其他瓶子装,楚九辩就没把这瓶给秦枭,而是收回空间里。
等晚些时候买个剃须膏好了,那个可以用瓷罐装。
“这是剃须用的,可以软化胡茬。”楚九辩解释道。
秦枭颔首,也不追问。
楚九辩知道自己为何会给秦枭这些东西,又为何与他解释这些。
换言之,他清楚自己对秦枭有了分享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