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臂倚在车壁上,闭上眼,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竟有了些困意。
可忽然间,他睁开眼,锐利的双眸看向车帘,又像是透过车帘看向外头。
陆尧也微微一顿,抬眼看他。
车子还在若无其事地摇晃着。
“有人来杀我了?”陆尧问。
秦川抬眉:“怕不怕?”
“你怕不怕?”陆尧反问。
秦川:“我怕什么,人家又不杀我。”
“我是问你怕不怕我死。”陆尧认真道,“若我死了,你任务失败。便是你上头的人不怪罪你,你也很丢面子,以后或许都只能顶着易容过日子了。”
秦川也认真想了想,说:“你说得对,所以......”
车子倏然停下来。
车周围也纷纷响起侍从们拔刀的声音,全都护在车架周围,警惕地看着四周。
而在他们外围,几十个蒙面杀手手中握着长刀,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顷刻间,兵刃相接声便不绝于耳。
秦川抬手掀起车窗帘子,偏头朝外看去。
唇角扬起抹浅淡的弧度,说:“所以,我的面子没那么容易丢。”
不过半刻钟,车架重新摇摇晃晃上路,随行的护卫们无一人伤亡。
他们这一路紧绷的神经也都松下来不少。
不为别的,只为方才他们都还没和那些刺客对上,就有一队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不多时就将那些刺客都解决干净。
而后,黑衣人们便又纷纷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道远去的残影,足见他们轻功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不过临走之前,那些黑衣人中有人留下了话,对着车厢里的陆尧说:“陛下有令,定要护学子周全,请学子放心。”
此番场景,在大宁各处上演。
无一例外,所有杀手都铩羽而归。
邱家与江湖势力牵扯颇深,竟寻了两个惯用暗器的门派去刺杀这些学子,却不想他们还没出山门,就被临近的其他门派挡住去路。
“盟主有令,江湖中人不得参与朝廷诸事。”为首的剑宗掌门冷声道。
以制造暗器为名的月息门门主微微眯起眼,道:“诸位眼下拦着我们,不也是参与朝廷之事?”
“我们拦着你们,是不想叫你们破坏规矩,门主可莫想差了。”
闲扯了许久,这两个接到邱家任务的门派到底是没能动手,只能把到手的好东西又都送了回去。
如此,邱家倒是没怀疑所谓武林盟主其实自己就与朝廷牵扯不清,只以为这真的是江湖规矩,只能不再走这条路。
除了邱家之外,其他世家,以及藩王,都有人派了一批又一批杀手。
陆尧这般成绩名列前茅的,定是保护最严密的,且对方出身不错,有些家底,还配了护卫,想要对他动手确实难。
不过这般人物他们杀不了,其他朴素的农家子,以及那些成绩低的学子,他们就还有机会。
可不想无论他们把矛头指向谁,谁都毫发无伤。
这番下来,不仅他们杀人以及败坏朝廷名声的目的没达到,反而给朝廷树立了威名,也叫百姓对朝廷有了更大的信任。
朝廷能保护这些学子,之后定也能保护他们这些老百姓。
而那些切身感受到被保护的学子,心中对朝廷,对百里鸿等人的亲近和崇拜更升了些,也更死心塌地想要为他们鞠躬尽瘁了。
各方势力得到这些消息,一个个如何反应自是不知,定都不好受。
不过陆家却有些不同。
兵部尚书陆有为手中拿着一张薄纸,上头密密麻麻写着一个人的各种信息。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本次会试的第一名——陆尧陆子澄。
“这陆子澄竟与我陆家有些渊源。”陆有为将那张纸递给谋士陆仝。
陆仝看了,笑道:“既如此,那待他入京,咱们作为主家也该为其接风洗尘才是。”
名为接风洗尘,实际自然是要与人搞好关系,将其拉入自己阵营中。
陆有为是真没想到秦枭和楚九辩会如此粗心大意,竟给一个陆家人得了第一名,还纳入国子监。
不知他们是觉得陆子澄不会与陆家有所牵扯,还是真没发现陆子澄与陆家的关系。
不过无论如何,这人他陆家是要定了。
但手段却可以隐秘些,便是叫陆子澄赴宴,也要小心些莫要叫人发现。
若是被发现了,那就装出他们并未谈拢的样子,才好叫秦枭和楚九辩放心,继续用陆子澄。
如此种种,日子一天天过去。
二月二,龙抬头。
学子们终于全部入京。
第80章 陆尧赴宴
百里鸿在西市锦绣坊中的两大产业,一是售卖过冰块、火折子和细盐等物品的百宝居,另一个便是位于锦绣坊入口处的天元楼。
年后,楚九辩和秦枭就命人把天元楼重新好好打扫了一遍,只为迎接陆续入京的学子,给他们落脚用。
为了给他们最好的体验,楼内一百间上房,一百间普通客房,都收整得干干净净,被褥都是新换的,上房中的桌椅门窗更都装了新的。
大厅中的桌椅也都铺了新的桌布和软垫,本就干净的后厨更是洁净非常。
收整好一切,秦枭又派了宫中以钟嬷嬷为首的十几位御膳房大厨,来此处掌勺。
再有秦朝阳,被临时任命为“科考总事”,配合着礼部尚书王致远一起,处理楼中一切事宜。
楚九辩又叫百里鸿亲自写了“青云楼”三个字,做成了刻金牌匾,换下了此前的“天元楼”招牌。
从成宗,到英宗,都给这楼改过名,所以百里鸿改了也没人说什么。
不过这“青云”二字,有心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自然是对那些入京学子们的殷切期盼,希望他们“青云直上”。
只是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何楚九辩和秦枭要选择把学子们安排在这般热闹的地段。
按理说,锦绣坊中往来熙攘,人声嘈杂,很不利于这些学子备考。
但楚九辩这么做,自然是有意为之。
殿试分两轮,一轮是考验专业技能。
一共七门科目,经义学子要针对特定问题,现场写一篇策论,算学学子要回答楚九辩设置的几道问题等等,全是对专业技能的考核。
第二轮,便是楚九辩与百里鸿还有秦枭三人,准备好的十道题目,需要学子们口头回答。
不过不会每个人都问全部问题,只每人问其中一道或两道即可。
而这些问题,包括对学子们的专业技能考核,都需要从大宁实际情况出发,需要学子们对大宁上下都有所了解。
学子们大多来自郡城与更小的镇子村子,看过普通百姓,甚至那些贫民的生活,对此深有体会。
而在来京城考试的这一路上,他们每个人都经历过刺杀,见过一路上的风土人情,见过一朝登科周围人的恭维或刁难,见过人心冷暖,心境与最初的时候早就不同,看问题的角度和深度自然也不同。
但这不够。
楚九辩还要让他们住在京城最繁华的闹市区,看灯红酒绿,看权贵奢靡,看这大宁上下的差距。
他不会控制这些学子们在京中这些时日的动向,是参加文会认识京中大儒名仕,还是赴宴达官显贵,感受吹捧与招揽的飘然,都随他们的意。
浮华盛京,一定会叫这些学子们迷了眼。
可若在这般情况下,他们仍然能稳住心境,甚至能从中悟出更多深刻的东西,那便是楚九辩将来一定要重点培养的人。
而他也有自信,这些已经拿到国子监通行证的学子们,都不是普通人。
他们一定会在奉天殿的大殿之上,在百官与藩王们的注视下,交出一份份优异的答卷。
向这些权贵,向全天下人,亮出国子监学子的锋芒。
如此,扬名立万。
便能早日登科入仕。
他的用意并不难猜,可这些素来眼高于顶的世家贵族,如何也瞧不上这些地方上来的,原本都寂寂无名的学子。
因而对于楚九辩为何将他们安排到此处,也只略略思索,觉得或许对方只是想给这些学子们更舒适的居住条件,而后便也不再多想。
不过他们还是对其中某些学子有点兴趣。
比如早就声名在外的两位大儒——谈济与严晋升。
登科的学子中只有两位大儒,并不是因为其他大儒都没有文化考不上,而是因为绝大多数的大儒都已经归了世家,又或者不屑于参加什么科考。
且他们早就声名远扬,手下门生也不少,若是参加科考,能登科还好,但若是不能,那才是真的丢人。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
没有人给这些文人士子排过名次,但科举却是一张会被全天下人知晓的巨大排行榜。
那些骄傲自矜的文人,自然不愿自己屈居人下。
为此,他们直接便不参加了。
此前名次出来,谈济与严晋升在经义科目中谁都没能拿下第一,反倒被名不见经传的陆尧,以及身为女子的谈雨竹压着,许多人都明里暗里嘲讽过这二人。
但他们谁都不在意,依旧乐呵呵。
谁让他们一个的女儿拿了经义第二,一个的儿子拿了工科第一呢?
孩子们有出息,比他们自己有出息还要长脸。
话说回来,这二人虽也受了不少嘲讽,但他们身份地位摆在那,自然还是有很多势力想要招揽。
像是四大世家中,萧家与王家都更有些文学底蕴,因而他们的橄榄枝早早就伸了出来。
还有素来以“爱才”为名的湖广王,以及自诩风流的东江王,也都派人递了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