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你方才没睡,是‘见’了什么人吗?”秦枭一眨不眨地看着青年的神情,“是大祭司吗?”
“是他告诉你的吗?”
楚九辩眉头直跳:“你先......”
未尽的话被堵在唇间,秦枭不依不饶地问道:“你们经常‘见’吗?”
“秦枭。”楚九辩微抬下颌,脖颈呈现出格外漂亮的线条,引得男人轻轻舔舐。
“你再这般——”楚九辩颤声道,“我真要找他去了。”
喉结被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楚九辩闷哼一声。
他只是感知情感的能力稍弱,但他脑子清楚,自然也渐渐品出了秦枭对“大祭司”的醋意。
或许在对方看来,那位神秘的“大祭司”,与楚九辩之间的联系比他这个凡人更紧密。
但他并未明说,楚九辩也只作不知。
但在心里阴暗的角落,楚九辩其实很享受秦枭时不时表现出来的占有欲,这叫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在被珍视,被需要。
而不是随意可以被丢弃的物品,无足轻重。
但半个时辰后,他到底还是后悔自己刚才说那句话了。
秦枭这人确实很能忍,但他忍不了的时候,也确实叫人招架不住。
这还没到最后一步,对方就快把他折腾散架了,真到了后面,楚九辩简直不敢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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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的陆家,陆有为也接到了藩王们的来信。
明明已是深夜,陆家内部位高权重的族老们却也齐聚一堂,加上家主陆烬烽,与兵部尚书陆有为,共十多个人。
他们已经在这里说了半个晚上,各有各的说法。
有的说漠北军里的暗棋不能动,有的说那暗棋现在不动,以后说不定连动的机会都没了。
又有的说朝廷应该不会对世家赶尽杀绝,还抱有一丝期待。
更多的人却看得清楚,朝廷必然会把世家拔出干净。
家主陆烬烽听了半晌,见众人隐隐有要同意藩王提议的趋势,便开口道:“我不同意。”
所有人都看向他。
便是同他一样坐在主位上的陆尚书,也冷冷朝他看过去。
“秦家军的事上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了。”陆烬烽沉声道,“这次绝对不可再做那背信弃义、残害忠良之事。”
“好一个背信弃义残害忠良。”陆有为冷嗤道,“你陆家主有情有义,可有什么能保住陆家的好办法?”
“告发藩王。”陆烬烽道,“与朝廷合作,将功补过。”
陆有为这回是真笑了。
“陆烬烽,你多大了?”他连家主都不叫了。
陆烬烽侧头看他,神情冷厉:“我陆家也是保家卫国的军侯出身,武宗时期更也立了不少功劳,谁人不说一句忠良。”
“可现在呢?”他视线扫过在场众人,“官场弄权,残害忠良,一错再错!”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脸色都难看起来。
“够了!”陆有为打断他的话,怒斥道,“说得好听,若没有我等官场弄权,能有你陆烬烽的好日子吗?!”
“这种日子不要也罢!”
“你不要,好。”陆有为指着屋外,“你去告诉这京中三百陆家子弟,去告诉全天下数千陆家旁系、门生,说你陆烬烽要死,还要拉着他们这些人一起死!”
陆烬烽双拳攥紧,眼底布满了血丝。
“你以为你能将功补过?”陆有为气得牙齿都在打颤,“是我们,是我们出力害死了秦景召夫妻,是我们世家和先皇逼得秦枫身死。杀父杀母杀姐,这般世仇,你觉得秦枭会让我们将功补过?”
“你以为你投效朝廷,为他们拼命,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
“别天真了。”陆有为道,“陆烬烽你不是孩子了,你也该睁开眼看看你身下这个位置,你陆家家主身后站着的是数千陆氏子弟门生。”
“你以为你手中握着的只是你一个人的生死吗?”
“那些看着你长大的叔伯婶娘,那些与你一同吃过酒的同胞兄弟,那些求你买糖吃还跟在你身后学武的孩子,他们都在看着你!”
陆烬烽死死咬着牙关。
“别说你那些江湖道义。”陆有为继续道,“如今你是陆家家主,你便是死,也该是为了陆家去死!”
陆烬烽双手攥住扶手,上好的黄花梨木都被他捏碎,成为齑粉。
他倏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厅内一片死寂。
陆有为看着那散落一地的木屑,缓缓闭了闭眼。
陆烬烽此人,脑子不灵光,但这一身武艺,却不比那邱家家主邱玄铮差上多少。
而论起领兵作战的本事,陆烬烽也与秦枭差不离。
有这般人物护在陆家身前,胜算极大。
可此人又太直愣,一心扑在那所谓江湖道义之上,觉得秦枭和楚九辩所作所为皆是利国利民,那便不该反。
谁都知道这两人拱卫的天下不该反。
可若是不反,陆家便再不会有任何荣光,只会逐渐没落。
陆有为不愿,也不能让陆家在他这一辈没落下去,他必须赌一次,否则等待他们的只能是秦枭和楚九辩最后的清算。
“散了吧。”他哑声道。
待众人都离开了,他才又叫了下属来,将一封密信递给他,叫他送去漠北。
半年时间匆匆而过。
九月底,陆尧和秦川,与国子监算学科目的学子们一同回京。
他们已经完成了除藩王封地之外,所有地区的土地清丈,百姓们得了田地,对着朝廷是感恩戴德。
那些富户们忌惮着朝廷的兵力,又隐隐猜到战事将起,也都安安分分,不敢多做其他事。
总归战事起来之后,天下或许就会大乱。
比起田地,还是金银财宝更能傍身。
因而陆尧和秦川这一趟行程算得上顺利,要不是路上耽误的时间长,他们早就回京了。
这一次陆尧和学子们都算是立了大功,楚九辩和秦枭在朝中又越来越强势,因而他们没在意世家高官们的反对,执意将这些学子都送进了朝堂,叫他们成功入仕。
陆尧更是其中佼佼者,直接被楚九辩提拔到了吏部,成为员外郎,仅次于郎中王毓。
王毓此人在王家本该属于家主一派,但他本人不在意这些斗争,因而家中斗成什么样,他都是该如何就如何。
甚至因为这大半年来,楚九辩对他的关照,以及礼部尚书王致远的熏陶,他心中的天平是偏向朝廷的。
所以在王家,家主和少主谁与朝廷更亲近,他就与谁更亲近。
可以说,吏部如今除了还吊着一口气的尚书萧怀冠,已经是楚九辩这位“吏部侍郎”的一言堂。
如此不过几日。
十月初,谈雨竹也从东北回到京城。
她已经与女真部族谈成了合作,合同上的条款,东北百姓对朝廷的拥护,以及已经拿回来的第一批货物——一百二十匹良驹,都证明了她此次差事办得有多漂亮。
她能入仕为官自然无人置喙。
始终配合着她,帮了她许多忙的礼部员外郎蔡鹏,自然也该升一升了。
只还有一位......
“陛下。”谈雨竹汇报完自己的“战绩”后,又道,“臣还有一事要禀。”
她刚说完这句,站在她身后的官员队伍中,始终没开口说过话的王文耀,瞬间就面如死灰。
“爱卿请讲。”百里鸿道。
谈雨竹道:“臣请陛下罢黜礼部员外郎王文耀的官职!”
话音落,满朝静默。
刑部侍郎王汝臻脸色一变,倏然看向殿中站着的王文耀。
在看到对方那摇摇欲坠的身形时,心便沉了下去。
他是家主一派,但最近家主一派被少主那边的势力打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好在王致远还不算糊涂,帮着王文耀入仕,还给了他这样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只要王文耀安安稳稳完成这次的差事回京,那他便定会升职,家主一派在朝中和家中的话语权也会更上一层。
虽然王文耀已经入仕,不会再回去当家主,但等到家主百年之后,王其琛真当了家主,也要看王文耀这个朝廷高官的脸色。
可现在对方刚一回来,就被谈雨竹参了一本要罢官。
也不知对方到底做了什么事。
王汝臻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怎么就出了岔子。
这次行程,王文耀其实都不用做什么,只需跟着谈雨竹和蔡鹏就能喝上肉汤。
甚至因为东北边城那边的郡守还是王家子弟,所以王文耀在那里的日子也定过得舒坦,舒舒服服就能得了功劳的事,怎么就会出错?!
王汝臻有些头疼。
主要是他之前并未收到王文耀和家主任何的提示,每每他问起,也都说一切顺利,于是今日朝中这一出,他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只能想着,先听听是怎么回事,再想办法保住王文耀的官职。
可叫他没想到的是,王文耀这次竟真的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他居然暗暗修改了谈雨竹拟定好的协议,在互市条款中加了一条“大宁需售卖铁器给女真筑造农具”。
而且还是在已经签订好了的协议上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