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装神弄鬼的能人异士罢了。”王涣之转身回到桌边坐下,“我王家世代清流,与这般人物扯上关系,莫不叫天下大儒学子笑掉大牙?”
琅琊王氏文风鼎盛,多出才子大儒,从前朝时便位于权力中心,几任丞相,十几位尚书侍郎,门生故吏遍布整个大宁朝,在百姓中风评也是四大世家中最好的一个。
凡是提起王氏子弟,便是愚昧百姓都要更敬上一些。
因此,王氏子弟在这大宁朝相当于最大的舆论集团,若是他们想捧一个人,那就是头猪也能捧起来。
相应的,他们若是想要毁了一个人,那吐沫星子便能将人淹死。
所谓口诛笔伐,便是王氏立世之本。
自然王家也是最要面子的,他们时刻端着仪态,一副清高到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
现今这位家主王涣之,更是如此。
王漳为他倒上一盏茶,温声道:“家主莫不是忘了那两首诗词?”
王涣之一顿。
“那九公子确实是个装神弄鬼之徒,可他背后的诗仙和易安居士,却是两位大才。”王漳循循善诱,“这般人物,除了我琅琊王氏,也无谁能接纳的住。”
王涣之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沉思片刻后才道:“先生放心,我王家不能做那趋炎附势的小人,但我那不争气的长子,却是个喜欢凑热闹的。”
他自己不愿意去低三下四结交楚九辩,但他那个长子却可以。
索性那孩子都长歪了,也不是一次两次地丢他们王氏的脸,那便再丢几次又何妨?
王漳见他如此心中不由轻叹,却也没再劝。
那位少主可早就与王涣之这个家主离了心,便是对方真的和楚九辩搭上了关系,也不见得会把这关系转给王涣之用。
可王涣之自大惯了,从未把那个孩子放在眼里。
自然王漳也没觉得那位少主能有多大出息,不过是仗着老夫人的宠爱,才能在家中留有一席之地。
只是老夫人年事已高,待她去了,少主在这家中便再无倚靠,也影响不到王涣之。
思及此王漳放下心,想着既然王涣之不愿去结交楚九辩,那他们就先看看其他权贵出手后的结果。
楼下,秦朝阳低声在楚九辩身侧介绍道:“那两位是萧家家主萧曜和陆家家主陆烬烽。”
原来是四大世家的家主,难怪其他人都识趣地先走了。
楚九辩淡漠的双眼望着走至面前的两人,好似真是个没有情感,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明。
陆烬烽眉头紧锁,长年累月下来都成了一个“川”字,他锐利的双眸扫过楚九辩的脸,带着极大的压迫感。
萧曜倒是笑容温和友善,朝楚九辩拱手行了一礼道:“阁下便是楚九辩,九公子吧?在下是临安萧氏现任家主萧曜萧子美,久仰公子大名,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陆烬烽便也拱了拱手,沉声道:“在下武威陆氏现任家主陆烬烽,字燎原。久仰。”
楚九辩朝他们二人点了下头就当是见过了。
他是神,而且是刚下凡几天,自然不能表现的太像人。
不过等到后面有必要的话,他也会学一学这些礼仪,到时候上早朝也不会太突兀和尴尬。
他这态度差点把对面两人整不会了。
陆烬烽眉头皱的更紧,萧曜则在愣了一瞬后又恢复笑容,道:“拍卖会想必也要开始了,公子请。”
楚九辩理所当然地迈步,走在了两人之前。
萧曜落后一步便跟了上去,走在楚九辩身侧。
陆烬烽却没跟上,而是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户部尚书苏盛、兵部尚书陆有为,以及工部侍郎萧闻道等人都在此处看着,本也想找机会上前和楚九辩聊上两句,可见对方连两位家主的面子都不给,便也不自讨没趣了。
“几位大人,咱们要不也别傻站着了?”萧闻道冲着几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侍郎请。”几人互相礼让着,走进了珍宝阁。
他们没在一层停留,全都上了二楼。
楚九辩也被秦朝阳领着,进了主家为秦枭准备的包厢中。
萧曜的包厢就在隔壁,他笑道:“公子若是待得无聊了,可随时来找我。”
楚九辩颔首,神情也好似松动不少。
萧曜眸中笑意深了些,待楚九辩的包厢门被合上,他才转身离开。
“公子,这处视野还不错,能直接瞧见台上的拍品。”秦朝阳帮忙擦了椅子。
楚九辩走过去,发现这说是包厢,其实对着看台的那一侧就只是半人高的栏杆。
不遮挡视野,但也没有什么隐私,别说是谈话,就是你在包厢里撩一撩头发,对面包厢里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双宽大的红木椅子就摆在栏杆前,面朝看台,中间放着一个小桌,上面有茶点和水果。
楚九辩在左侧位置上坐下来,看向正对面的包厢。
那里坐着两个人,一个白衣飘飘的中年男子,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者,仙风道骨,看着比楚九辩还像神仙。
“那两位是琅琊王氏的家主王涣之,和他们本家的族老,谋士王漳。”
秦朝阳低声介绍道。
楚九辩点头,又看向其他包厢。
各形各色的世家权贵,文武大臣,几乎都是男子,只其中两个相连的包厢中,坐着的都是女子。
十来个夫人小姐穿着锦衣华服,脸上却都戴着一层薄纱,遮着下半张脸。
“那些是各家的小姐夫人,是跟着家中老爷少爷出来玩的。”
大宁朝儒学盛行,三纲五常男尊女卑的观念早就深入人心。
加之《女则》《女诫》等书成为主流,这些闺阁小姐夫人平日里也都克己复礼深居简出,只参加一些女子举办的赏花宴等,却极少抛头露面。
也就只在拍卖会、乞巧节之类的日子,才能跟着家中男子出来,却还要戴着面纱。
楚九辩也没多盯着人家姑娘看,但他眼神好,看人也准。
因而只大概扫了一眼,他便记住了她们的眉眼和身形,也通过她们或灵动或温和的眼神,将她们各自的性格都猜了个七七八八。
“秦枭什么时候过来?”楚九辩问道。
“一个时辰后。”
这一个时辰,就是秦枭给其他人的机会,也是给楚九辩的机会,端看他会不会被其他人说动。
若是楚九辩真的被别人说动了,秦枭也不会在今晚对他动手,以后却不一定。
毕竟没有人比秦枭更清楚楚九辩的能力,若是这样的人不能为他所用,那断不能留。
这一点,楚九辩也非常清楚。
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拍卖会正式开始。
楚九辩不是第一次参加拍卖,曾经为了演好一个拍卖师,他还特意去学过,更现场观摩过几十场拍卖。
此刻看着这与现代大差不差的流程,他一点兴趣都没提起来。
当然也是因为拍卖的这些东西,不是哪位大师的画作,就是什么精巧漂亮的首饰珠宝,间或来几本所谓的武功秘籍,削铁如泥的宝刀......
参与竞价的人寥寥无几,卖出的价格也都高不到哪去,这才两刻钟,就已经拍出了二十几样物品。
这其中自然也有楚九辩的原因,今日来到这里的人,一大半都是为了他而来,不是为了拍到什么东西,自然也就没心情凑热闹。
只是这些人一个个都一直在观望,除了最初那两位家主之外,就没人来搭讪过。
楚九辩意兴阑珊,想着既然没有人主动来找他,那他就出去碰碰运气好了。
“我出去走走。”他起身对秦朝阳道,“你不用跟着了。”
“是。”秦朝阳听话地留在包厢里。
明面上不带人,不代表暗地里没有。
楚九辩很清楚,即便秦朝阳不跟着自己,也还是有秦枭的暗卫跟着,所以即便有其他人要对他动手,他也是安全的。
不过秦朝阳不跟着他之后,他这个独身一人的目标就变得格外明显。
最先发现他的,就是一直在隔壁注意动静的萧曜。
几乎是楚九辩刚出了包厢,没走两步萧曜便跟了出来,还一副惊讶模样道:“好巧,公子也觉得无聊吗?”
“嗯。”楚九辩应了一声。
萧曜走在他身侧,笑道:“公子应当还没去过楼上,上头有不少文人雅士,还有花魁娘子献艺,要不要去瞧瞧?”
看来这位萧氏家主要出手了。
楚九辩从善如流道:“走吧。”
萧曜面上笑意更真诚了些,引着他一路走上三楼。
一上来便有丝竹管弦之声,袅袅焚香。
这第三层与楼下两层都不同,更多了一些闭着门的包厢,包厢里时而传来琴弦声,时而又有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不知公子可听说过公瑾先生?”萧曜问道。
“姓周吗?”楚九辩下意识问道。
萧曜摇头:“姓白。”
楚九辩方才是下意识想到了那位三国时期的“周公瑾”,眼下便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没在原文里找到相关人物,便道:“没听过。”
萧曜偏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楚九辩这样一个仙风道骨的公子,说话竟会这般直白。
不过想着对方或许是某个隐世家族或者势力中的人,常年不入世,便也觉得颇有野趣。
事实上,楚九辩只是不太习惯古人说话的方式,总会按照习惯使用一些比较现代化的表达。
不过他给自己的身份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索性便不改自己的说话方式,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萧曜带着他一路向前,朝着最中间,且最大的那个包厢走去:“这公瑾先生两年前从江南而来,未及弱冠,文采斐然。据传他三岁能作诗,五岁便与大儒辩经,不过十岁便被举孝廉入仕,可他嫌官场沉浮桎梏,又辞了官四处逍遥。”
“如今他来了上京城两年,始终坐镇珍宝阁。论起诗词,京中这些所谓的才子文豪皆败于他手,众人都说他就是这珍宝阁的镇阁之宝。”
楚九辩颔首道:“那确实厉害。”
他知道萧曜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