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能将这两份中的一份直接交与萧家,已经是看在剑南王此次建堤坝有功的份上。
萧曜没有小看这多出来的一点货物,以细盐的价值,这点多出来的部分,就足够他比王、陆两家多赚不少。
只是这样一来,他把曼陀罗的三成利润也分给朝廷,就有些亏了。
“那这分成如何算?”萧曜准备先探探朝廷的底。
秦枭摩挲着扳指,沉默两息后才道:“曼陀罗的分成我们就不要了,但细盐的分成要提高到五成。”
曼陀罗这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楚九辩方才拦着不让他吃,定是有什么问题。
既如此,那他便不碰这玩意儿,只谈细盐。
萧曜闻言,下意识看了楚九辩一眼,就瞧见对方唇瓣好似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萧家主意下如何?”秦枭开口,将他的注意力又拉了回去。
萧曜略有些为难道:“这细盐我准备销往南地,商队这一路的颠簸损耗,人力物力,到了南地之后的打点等等,可都是一笔不菲的支出。若是五五分成,这生意怕是难做。”
秦枭一笑,向后撑靠在凭几上,姿态慵懒却优雅。
“户部会给你盐引,萧家这是为朝廷做事,自是没人敢为难你。”
这话里的潜台词就是,萧家售卖细盐,算不上私盐买卖,可以正大光明地做。
便是以后朝廷想要以此作为把柄拿捏萧家都不行。
自然也隐有些威胁之意,朝廷的钱光明正大地分你一半,让你“奉旨贪污”,你就知足吧。
萧曜眸中闪过一抹幽光。
这倒是一个很难拒绝的条件。
他举杯,笑道:“为朝廷做事是我萧家的荣幸,便是亏些银钱自也无妨。”
这细盐买卖只有赚的份,怎么可能亏?
萧曜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但秦枭还是很给面子地说:“朝廷定记着萧家这份为国为民的心意。”
生意基本谈妥,至于细节,比如萧家要先付多少款项,几个月内上交一次分成等等,自是有专门的人去核对签约。
既是朝廷的买卖,秦枭这边就该让户部去做。
户部尚书苏盛明面上虽是纯臣,但他背后亦有自己的家族,只是不如四大世家这般兴旺强大。
而有自己的势力集团,那苏盛就定会为自己和家族谋取利益,届时他也必然会想办法从售盐这事上捞些油水。
但国库空虚,秦枭现在一个子儿都不想让别人挣,所以还是要派自己的人去户部,专门监督细盐售卖之事。
或者直接成立一个新的部门,专门监督朝廷各部的运转情况,且这个部门要直接由皇帝管理。
秦朝阳还在南边没回来,那他手下现在能用的人......
秦枭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最合适的一位。
洪福此人是祖父手把手教出来的,他有多少才能,秦枭比谁都清楚。
让对方蜗居在皇宫那一亩三分地实在是大材小用,这次的盐运之事,不若就让他去办。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洪福在宫中时间久,为人宽和,闲暇时还会教包括小祥子在内的许多内侍习字明理,便有许多人都感念其恩泽。
若是洪福能大展拳脚,那他手下倒是真不缺人使唤,比起秦枭这样的“光杆司令”都强不少。
只是前朝到如今,都没有太监参政的先例,此事还需再考量一番才成。
一顿饭吃的还算宾主尽欢,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楚九辩与秦枭便告辞离开了画舫。
萧曜亲自将两人送到岸上,等那两道身影走远,他才转身重新回了楼上。
楼上的舞姬和乐姬都已经被遣走,此刻二楼便瞧着空空荡荡,只有三张矮几,以及上面凉透了的吃食。
矮几摆着的地方较舞池高出一截,萧曜行至那临近舞池的地方,当即就有侍从为他铺好软垫,摆上凭几。
他坐到软垫上,斜斜靠着凭几。
“秦枭是怎么进来的?”他淡声问道。
一旁垂首而立的侍从当即跪下来,颤声道:“回主子,咱们的人拦了,没拦住。”
那位可是宁王殿下,别说他们确实打不过。
便是能打过,他们也不敢下重手去拦。
萧曜知道他们是揣度了他的意思,这才不敢下死手。
罢了,何必为难这些蠢东西。
他轻轻抬手,另一位侍从便立刻将盛了酒液的青铜酒樽捧给他。
萧曜接过来轻抿了一口酒水,才又问道:“那粥里没加曼陀罗吗?”
方才微微放松下来的侍从当即又绷紧了身子,道:“回主子,厨娘们觉得曼陀罗加到粥里味道不好,便没加。”
萧曜摩挲着酒杯上的浮雕,眸光幽暗。
半晌,他才又开口道:“找几个人来。”
侍从当即应声退下,不多时,他就寻了七位舞姬过来。
舞姬们身姿窈窕,五官一个赛一个的美艳,但这么些人中,却没一个能与萧家姑娘相提并论的。
萧曜瞧着便无趣,叫来侍从,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侍从再次离开,等再回来的时候,他身后已经又跟了几个侍从,每个人手中都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碗碗冒着热气的粥。
“家主赏你们的,吃吧。”侍从对舞姬们道。
舞姬们常得贵人赏赐,便不疑有他,一个个柔声谢恩后便将那些粥都喝了个干净。
举着托盘的侍从们退下,这偌大的厅中便只剩了七位舞姬,以及萧曜并几个贴身的侍从。
萧曜抬眸从右往左,一个个看过去。
这些舞姬们瞧着都还算正常,直到第六位,对方脸色惨白,脸上冒出了一层冷汗,整个人也在不正常地打着冷颤,且越来越严重。
“咚!”一声重物落地之声。
萧曜将视线移过去,就见那站在最左侧的第七位舞姬,已经仰面倒在地上,整个人不正常地痉挛着,嘴里有大量白色泡沫涌出。
“啊啊——”
不知道哪位舞姬尖叫了一声,那强撑着的第六位舞姬也猛地跪倒在地。
她痛苦地捂着胸口,脸颊因窒息而憋得发紫。
她面容扭曲,想开口求救,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很快,那第五位和第四位舞姬,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反应,均是浑身发冷打颤,跪倒在地,冷汗岑岑。
第三位舞姬吓得腿软,砰地摔倒在地,本能地向后退去。
却忽然见那第二位舞姬也无力地摔倒在地,捂着头痛苦地呻吟,反倒是第一位舞姬没什么事,甚至还在笑,且笑的越来越大声。
第三位舞姬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感觉天旋地转,她自己也好似变得格外轻盈,眼前一切都开始旋转颠倒。
她不受控制般开始笑,竟然踉跄着站起了身,跌跌撞撞地开始起舞。
可没多久,她就忽然跌坐在地,口中吐出秽物,便是什么都没了也还在呕,好似要把内脏都要吐出来。
萧曜冷眼看着这荒唐的一幕,握着酒樽的手背青筋暴起,掌心被那精致的浮雕刺破,流出蜿蜒的血迹。
侍奉在他身侧的几个侍从脸色惨白,望着那些舞姬,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怎么会这样?
她们不过是吃了加有曼陀罗的粥,怎么会......
且料加的越多,舞姬们的反应好似就越强烈,第七位舞姬早就已经断气,第六位也已经瞳孔失焦,只机械性地吐着白沫。
萧曜缓缓从地上起身,随手将酒杯扔到舞池中,转身朝外一边走一边道:“找出解药。”
侍从们齐齐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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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九辩和秦枭并肩走着,逐渐远离湖岸。
只是这街上人来人往,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于是两人便默契地都没开口,一路来到了锦绣坊。
今夜的锦绣坊比平日里还要热闹,店家们关门的时间也比平时更晚。
百宝居的门此刻也大开着,来来往往不少人进出。
楚九辩和秦枭实在太引人注目了,他们这一路走来,许多人都有意无意地打量他们,如今来到这百宝居门口,掌柜的秦粟也眼尖地第一时间就见着了他们,当即小跑着迎上来。
“大人,公子。”秦粟从未见过楚九辩,但能与秦枭这般一起过来的,还留着这般奇异的发型,只能是大人的那位情劫九公子了。
安无疾偶尔巡街的时候回来百宝居讨些茶水吃食,再与秦粟闲聊一阵再继续巡街。
秦粟便是从对方嘴里听到了大人与公子间的事,什么公子为了大人下凡来,还给大人写情诗,一到夜里就想大人,还对陛下特别好之类的。
总归这一个月下来,不只是秦粟,便是所有秦家人,甚至一些消息灵通的百姓们,也都听过了这两人的事。
如今见着两人一并过来,秦粟难掩激动,小心翼翼瞄了楚九辩好几眼。
心道这位公子与大人果真是般配极了。
他引着两人往楼上走,热情道:“大人是准备带公子挑些东西吗?近日咱们这倒也确实收了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等会再挑。”秦枭脚步不停,道,“先去包间,有事问你。”
一听这话秦粟便知道是有重要的事,忙端正神色,领着二人一路来到二楼最里间的一个房间内。
这房间应当就是会客室一类的,有桌椅,有书柜,干干净净一目了然。
秦枭和楚九辩坐到并排的两张椅子上,中间隔着个茶桌。
秦粟命人守着屋子,而后便也快速进门落锁,又忙准备给两人倒茶。
“不必。”秦枭道,“先说事。”
“是。”秦粟走到他们两人对面的椅子上落座,屁股没敢坐实,瞧着是有些拘谨。
不过他大半的拘谨都是因为楚九辩在这,他是生怕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再影响到大人在公子心里的形象就不好了。